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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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月而过，每日充实自在，年岁尚小的花七童和容商颇为逍遥。
只有一事烦恼，那就是花满楼常常听见不同寻常的声音。花满楼自然言辞凿凿确定有人潜入花府，花老爷花夫人将府内上下清查一遍，却是毫无痕迹，这不由得让他们担忧起来。而很快，这贼人便出现了，他送来一纸鞋印。
花老爷见识广博，当下认出这是铁鞋大盗，这铁鞋大盗颇有几分传奇色彩，能够一夜之间在不同的地方作案，细节之处毫不相差。试问一个人怎么能够在相隔千里之地同时作案呢？而如果是一个组织，又怎能所有细节手法都相同呢？所以这铁鞋大盗，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和名声的。
花老爷当机立断，请来江湖上的好友坐镇府中。
花满楼能感到家中气氛紧张，这夜里，他睡不着，不知不觉散步来到大厅后的小路，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声音的地方。他走进了会客厅，驻足凝神，这一次，他居然有所发现！那个声音原本是轻轻索索的，而今晚，却变得急促沉重起来。七童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他下意识想躲，会客厅的角落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影疾驰而来。
那人倏地便到了花满楼跟前，花满楼下意识后仰，却依然被点住穴道被抓住了。他的心嘭嘭嘭跳了起来，迟来的恐惧和慌乱令七童呼吸沉重了起来。
然而他毕竟是花家人，哪怕是幼童也是聪慧的孩子，他缓缓呼了几息，心脏才恢复正常的跳动，慌张恐惧都褪去了，他变得平静许多。
劫持他的人冷哼几声，概因功力深厚察觉到了花七童的呼吸变化。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人停在一处树林，花满楼知道这里，是花府西边的树林，再走就要出城了。他心里紧张，这片树林离花府并不算近，可见这人的轻功。唯一令他心安的是，这人身上传来的血腥味显然是受重伤了，还有他劫持自己而不是杀了自己，那恐怕是已经被人发现了。
于是他大胆的打量这个人，戴着面具，高壮的男人，功力，不，或者说起码轻功绝跃。
男人嘶哑的笑了，“快死了你还不怕？”
花满楼手心都是汗水，“怎么说我也还算有用，铁鞋大盗。”
男人依旧抓着花满楼，还没说话突然侧耳似乎听到了什么，又是急速跃起，花满楼下意识看去，看到一片火光。他心下大定，大喊而出。铁鞋抓紧了他，疼痛让花满楼闭了嘴。
而这疼痛，也让花满楼意识到，他可以动了！
他的心急促跳跃着，他凭着微薄的学了快一年的武功就攻向铁鞋！铁鞋猝不及防竟被打落了面具，花满楼便看到面具之下的铁鞋，一个男人，并不十分英俊，几分黑黝。铁鞋的面色狰狞起来，花满楼慌乱挣扎起来，他感觉到了那令人窒息的杀意。
“我小看你了。”铁鞋嘶嘶的笑了，“可是我不会让你死。”
花满楼最后的视线，便是铁鞋残忍扭曲的笑容，他在痛苦的悲鸣中，只能清晰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活在黑暗里，不是最好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花满楼被扔在地上，身上的疼痛不及眼睛的痛楚的十分之一。
他感觉有人来到他身边抱起他，他的名字被呼唤，他无力回复只能痛苦的喊叫，最后被点了穴道沉沉坠入黑暗。
当花满楼醒来，他还能感觉眼睛的疼痛，他拒绝回想昏倒前的一切，慌乱的询问，“怎么了？怎么了？我，我……”
有人握着他的手，“七童七童！没事没事，是我容商！”容商安抚着他，渐渐的他平静下来，可是那疼痛让他忍不住的慌乱。“容商，容商……”
“别怕，义父请来最好的大夫，很快就到了。”容商的声音很稳，也很温柔，花满楼信了。可是等他冷静下来，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眼睛受损的严重程度？
他不想说话，迷迷茫茫的想，现在竟是连眼泪也无法流了。
容商握着他的手，安安静静的陪伴着他。花老爷花夫人也守着他，花诗楼花远楼也都在房间里坐着，得到消息的花锦楼花秋楼也都尽快赶回来，只有做官的大哥无法回来。
没有人说话，他们静静守着这个最小的亲人。无法说话，能够说什么呢？花满楼一睡就是两天，城中最好的大夫对他的眼睛无力回天，花老爷急急请来附近名医也都毫无办法，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江湖上的名医了。
花夫人心中悲痛，害怕一出口便是悲音才让容商坐在床边，毕竟数月来他二人形影不离十分要好，相必须花满楼有他安慰也能多几分安心。花老爷亦是如此，舍下颜面又让花江楼去请了那位原本要带花满楼去见的高人，请他过府看一看花满楼的眼睛。
这压抑的气氛持续多日，容商却始终不疾不徐在花满楼身边细细安慰，并不刻意反倒自然而然，对着他一派自信，让花满楼不得不信不能不信。花诗楼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要知道，花诗楼虽能做到如此，但那是他的血脉至亲啊，他还只有十六岁，无论骨子里多么冷淡，也无法面对兄弟这种境况做出理智冷淡的处理。
花诗楼暗暗对于容商的评价提高了一些，因为他十分清楚，容商并非自私自利的人，相反，他可以对谁都不在意，唯独无法对赋予他新的一切的花满楼不动容，正因为如此，容商才令人心惊的成熟和理智，现在他才十岁！
容商没空琢磨花诗楼怎么看待他了。他很忙。
这种忙并非具体的事务，而是他的心。他犹如弦上待发的箭，时时刻刻警戒着，寸步不离开花满楼的身边。他能懂得那些大夫一个个摇头离开的含义，他也能懂得花家人都紧锁眉头的样子。所以他紧张了，他心中黯然却硬生生的忽视掉，因为他要让自己相信，花满楼的眼睛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一遍遍催眠自己，提示自己，给予自己莫大的自信，也给花满楼信心。
花满楼果然相信容商，心情平复下来，花老爷花夫人也都跟着一副镇定模样，花家因着花满楼伤眼的动荡就安稳了下来。过了三日，花满楼就能跟着亲人们说笑了，还能反过来安慰他们。
容商紧紧绷着的心随着花家人请的名医一个个到来渐渐松弛了下来。然而令他失望的事，这些名医居然对此毫无办法。
庸医！
容商不可抑制的在心里怒骂。
花满楼无法观察到这些大夫的表情动作，花家人也不会说，纷纷安慰花满楼。容商静静站在一边，强颜欢笑和往常一样和花满楼说话。等到花满楼喝了药入睡，容商怔怔愣愣的看着花满楼的睡脸。犹如脚底生根，他完全动弹不得。
那么多大夫，居然都毫无办法！
容商站到寒意薄薄铺在衣服上，渐渐沁入肌肤，才打了个寒颤，回房去了。
又是两个月过去了，那位高人来了。
这位高人很有名士风范，束冠潇洒，面庞英俊，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其实已经六十好几了。大抵是内力深厚才致如此。他一来，花老爷花夫人双双放下手头事连忙迎出去。花老爷花夫人表现都十分谦恭，一个劲的希望高人好好看看花满楼。
高人名为何时乾。他不冷不淡的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花家兄弟，举步就走。花老爷大喜连忙引路。
容商还跟在花满楼身边，花满楼已经可以走动了，容商就陪着他去小花房闻闻花香。纵使看不见，花满楼还是凭着花香一一说出花的名字。容商也笑着一一点出这花是什么颜色，花朵是大是小，花瓣色泽如何。花满楼就在他的描述中渐渐勾勒出整个花的模样。就这样，俩人居然饶有兴致的在小花房呆了一个时辰多。
何时乾随着花老爷来到了小花房外。他静静站了一会，对于这两个小家伙的言行都看在眼里，泛出了一丝丝兴趣。活到他这个年纪，又有那样的功力和事迹，眼界自然差不到那里去。他观人言行就能知道一个人的大概。在他看来，大一点的那个聪慧成熟，小的那个勃勃生机，看样子都不错。
何时乾看了一会才举步进小花房，花老爷识时务的这时候才出声招呼两个小孩子。容商和花满楼牵着手，他带着花满楼向这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先生行礼。何时乾应了一声，伸手探脉。有看了看花满楼的眼睑和眼睛，仔细观察了花满楼伤痕附近，又以内力刺激他的眼睛穴道询问花满楼的感受。
花满楼能感觉到内力暖暖的有点刺痛，但多余的却是没有了。
何时乾不说话，静静摇了头。花老爷心痛之下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花夫人连忙接住他。都是一脸戚色。
容商茫然的握紧了花满楼的手。他看着自己牵着花满楼回到房间，就如平时一样对话。等到夜间，容商回到房里，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他心里清楚能让花老爷那么小心对待的这个何先生就是那位高人。而这位高人，也毫无办法。他落下泪来。
我，对七童摆出那么自信的一面……但是，但是……
容商无法接受的哽咽。他无法接受花满楼的失明，更无法接受如此自信的安慰了他结果却毫无希望……他太明白了，得到希望后却又失去的绝望与痛苦。
他恍惚想起那个最最黑暗痛苦的夜晚，鞭子带来的痛完全无法和内心那几乎淹没自身的绝望相比。他对花满楼做了十分残忍的事情……容商害怕，害怕花满楼会因此厌恶他，也害怕花满楼会没办法接受打击而一蹶不振。他竟不知道那个更令他害怕一些。
容商独自哭泣着，他还只有十岁，却饱尝世间冷暖，花满楼对他来说是恩人，也是一个新的生活意义。当他内心立下誓言的时候，他就决然的将希望付诸在花满楼身上。也许是他动荡不安的生活令他有点偏激，也许是他受到背叛所以愈发偏执，总之他将一切美好的加注在对花满楼的这个誓言上。然而，他没有保护到花满楼，也没有对此做到补救。
容商在这一刻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弱小。他痛恨自己，十分痛恨。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