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隙之中》阿不天

3、第 3 章

　　「哔哔哔……哔哔哔－－」
　　凌晨一点，辜士仁床头上的电子闹钟尽责的响起。
　　「……」
　　压根没睡的辜士仁按掉了闹钟。
　　……
　　刚回家就拿出了崭新的日记本，动手书写了起来。把早上的噩梦和中午后的约会写进日记本里，然后他将日记本阖上。
　　写日记的人不多，现在更多的是在微博上头更新动态。
　　但这是他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惯，他坚持每天都要写上一篇。
　　老了以后可以拿给孙子孙女看。
　　他还记得，自己的爷爷那一手漂亮的钢笔字。
　　从十岁生日就开始写，现在这本是第七本了。他的生日刚过去，这一本日记里只记录了六月三十日这一天的行程。
　　但是前六本在哪？
　　哪里都没有找到。
　　辜士仁可以很轻易将手上的日记本归位，理论上他所有的日记本都放在同一个书架之上，这一本紧邻着其余六本。
　　吊诡的是，他的书架上空空荡荡的。
　　其余日记本不翼而飞。
　　和小黄书一起扔了吗……不至于吧！
　　辜士仁自认不是一个生活习惯脏乱差会乱丢东西的人，更别说日记本这种东西一天接着一天的，哪可能刚换一本新的，就把之前的打包丢掉。
　　本来……
　　本来他应该在卓米仓家留宿的。
　　昨天的发展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卓米仓对他说出那一番话之后，他应该要顺势提出借住一晚的要求，然后呢……
　　也省得自己调这么奇葩时间的闹钟。
　　只可惜昨天黄昏时卓米仓凝重的语气和表情震慑了他，让他的神经一时之间连结不上借住一晚的事，等他回味过来时，卓米仓已然关上大门。
　　……
　　这时候再拍门说要借住太尴尬，况且自己还打着赤膊。
　　邻居太太适时打开门，辜士仁干笑两声，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中翩然离去。
　　－－呵呵。
　　再待下去会被当成变态暴露狂。
　　这副模样总不好大摇大摆的进卓米仓家，任何角度看，打着赤膊跑到女生家里肯定会被她的家长赶出门。
　　于是辜士仁摸摸鼻子走回学校搭车回家。
　　……一点十分了。
　　辜士仁走进浴室洗了把脸，为了保持口齿的清爽，刷过牙之后他咕噜噜用漱口水漱了好几次口。
　　对着镜子照了照，大半夜的气色还是不大好。
　　下眼皮有点黯沉。
　　半夜三点是个奇怪的时间，他不解为何卓米仓和他约这个时间。
　　花前月下也太晚了点……
　　不过他还是决定赴约，身为一个身强力壮的男生，就算大半夜出门，也不至于碰上危险……应该吧……
　　撇开路上可能会出现的飚车族、聚众斗殴的混混，真的没有很危险。
　　这个……
　　要不找项骅陪自己一块儿过去？这个点他应该还在打排位。
　　……
　　绝对不行。
　　辜士仁很快打消了这个跟靠谱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主意。
　　嘴上不把门几乎是所有雄性生物的天性，带他过去很快这件事情就会成为全校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敢和女生单独约会的大耸包。
　　他可以想象这个称号会以多快的速度在校内流传。
　　而且，将会在毕业前一直伴随着他。
　　是男人就勇敢点上吧！
　　孤身一人不打紧。
　　辜士仁从仓库中牵出一台许久不用的自行车，这个点公交车不开，他只能一路骑车去卓米仓她家。
　　有多久没骑了呢？
　　自从两年前在自家门口见识车祸的惨况，就再也没骑过了。
　　辜士仁踏着有点紧绷的脚踏板，啪搭啪搭骑在大马路边上。
　　晚上夜风有点凉。
　　他穿得太过单薄，但考虑到骑过去大概要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半路上一定会出汗，他就不打算给自己添件外套。
　　路上，一台车都没有。
　　两年多前的那天也是差不多的情景，大概晚上七八点，路上却罕见的看不到几台车，连两旁的商家都稀稀落落的。
　　认识的大哥们骑着电瓶车在他前面，慢悠悠偶尔回头和他聊天。
　　看到红灯，停下。
　　和他们一起停红绿灯的是一台载满货物的大卡车。
　　没过多久，绿灯亮了。
　　前面骑车的大哥们看到绿灯亮起催了油门往前行，与此同时那台大卡车的司机像是没看到他们似的直接转弯。
　　砰砰－－
　　两声巨响，两条生命。
　　他眼睁睁看着坐在后座的大哥被冲力弹飞，前座的大哥连着电瓶车一起被卷入卡车下方，爆开的鲜血喷在路面上。
　　察觉自己撞了人，司机也被吓懵了。
　　辜士仁还记得自己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打电话报警，被卷进卡车轮间的大哥他不敢动，摔进路边草丛里动也不动的大哥也不能动。
　　学校里老师有教，随意移动伤员只会造成更严重损伤。
　　坐在路边等待的时间非常漫长。
　　最后警察们赶来，从轮子下拖出面目全非的尸体。
　　尸体的脑袋被碾开了，脑浆从碎裂的脑壳中汩汩流淌出来。辜士仁看着黄黄白白的东西蜿蜒了一地，胃里隐隐觉得作呕。
　　摔进草丛里的大哥也伤得极重，手臂头脸都被带刺的植物刮得伤痕累累。
　　那个时候，他还有气。
　　听说送到医院之后没多久就断气了，这部分没跟去医院的他不清楚。
　　「我没看到他们！他们停太靠近了！」
　　「我有打方向灯！」
　　「他们硬要从我车子底下穿过，我能有什么办法！」
　　作为目击证人去做笔录的时候，走动的警察们告诉他，大卡车的视线死角远比他们以为的要广，后视镜并不能看到贴近车身的他们。
　　……如果前面的大哥们幸运骑过了，死的就是后面的自己。
　　……
　　……奇怪？
　　这一段路有这么长吗？
　　辜士仁不确定自己在这段路上到底骑了多久的车，十分钟有余了吧。明明是直线的道路，路口的红绿灯却始终在几十公尺开外。
　　……
　　突然觉得有点毛。
　　切进一旁的巷道，辜士仁七弯八拐绕过那个路段。
　　但从巷道的出口切出去时，抬头一看又是那个在几十公尺开外的红绿灯。
　　鬼打墙吗……
　　没见过鬼也听过一些故事，鬼打墙这种常见的故事他听过，但是故事里的主人公最后是怎么脱困的他就不记得了。
　　往前骑吗？
　　还是往后？
　　一边骑一边骂脏话有用吗？
　　不管怎样，他都不想死在魔法师的道路上。
　　－－神啊佛啊上帝啊，保佑自己平平安安。
　　对比了下后方一望无际的道路，和前方没有多远的红绿灯，辜士仁一咬牙还是决定往前，如果这是一个游戏，明显前面会触发一个事件。
　　决定往前骑之后，辜士仁很顺利骑到了红绿灯下。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隔壁同样在停红绿灯的卡车。
　　……
　　辜士仁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蠢成傻狗。
　　三更半夜，路上不会有卡车的。
　　熟悉的场景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要不是脚踏车的前方没有别的东西，他会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天。
　　只是凑巧而已吧。
　　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往路边挪挪。
　　这个时间遇上和当年一个样的状况，到底还是有些别扭。
　　绿灯亮起，辜士仁安分待在道路旁让对方先行。
　　对方却维持着等红绿灯的姿势，没有移动半分。
　　里面的司机应该看见绿灯亮了……
　　总不会是半夜开车太疲惫，忍不住趁等红绿灯的时候打起盹来了吧。
　　辜士仁犹豫着该不该先往前骑，毕竟他和卓米仓还有约。
　　约好的时间是三点前，他本来预计两点左右就会到她家，在这段骑不出去的路上一耽搁，表面的时间早越过两点走向两点十五分。
　　－－再耽搁下去搞不好会迟到。
　　「小伙子，回家去吧。」
　　辜士仁踏上踏板正要往前骑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当初一直喊冤的那个声音。
　　他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惊恐。
　　怎么可能！
　　司机从降下去的车窗探出头来，赫然就是当年碾死了人的司机，他的眼中流露毫无掩饰的怨恨，也许下一秒就会狠狠撞过来。
　　当年的肇事责任，几乎全压在那个司机的身上。
　　华人社会一如既往的死者为大，不大计较死人生前做了什么事。
　　所以他们紧贴对方车身的行为，随着两位大哥英年早逝被轻轻放过，剩下的只有家属的眼泪和巨额的赔偿金。
　　他没有拿－－
　　幸运逃过了一死，连最轻微的擦伤都没有，谢天谢地都来不及，他怎么可能去要求赔偿。他们要给他压惊费，他都没收。
　　想到这里辜士仁的胆子大了些，说到底自己只是个路人。
　　没有拿钱，更别说事后去为难司机的家人。
　　他发誓无愧于心。
　　「小伙子，回家去吧，不要在这里逗留了。」
　　「呃……」他还有约。
　　辜士仁半天没有回话，对方似乎也不打算为难，表情阴狠凶戾的司机最后按了几下喇叭，麻利转过弯消失在另一侧的道路上。
　　若没记错，那个司机后来死了。
　　是自杀的。
　　因为付不起巨额的赔偿金，只能一死了之。
　　死者为大这个说法对肇事者一方一样管用，在司机死后，先代他赔偿过家属后向他索赔的老板放弃求偿，甚至给司机的家人一笔费用。
　　这件事他听说过，不少人都赞扬老板有情有义。
　　他让自己回家去。
　　他不打算杀自己，还让自己回家去。
　　但是……
　　但是自己和卓米仓还有约，不去赴约的话，从她昨天的意思来看她就不打算和自己交往。
　　而且已经骑到了一半，就这么半途而废太可惜。
　　不管怎样，还是去吧。
　　辜士仁啪搭啪搭踩着脚踏车往前进，这一次他骑得飞快。
　　抵达的时候差五分钟三点。
　　卓米仓家的门含羞半掩着，辜士仁轻轻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