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尸骨成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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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上或坐或躺着一排排受伤的士兵，因为分配给伤员的营帐根本不够用，所以只好将它们让给受伤最严重的那些人。
来来往往抬着担架的人，有些是将伤员送进医用营帐，有些是将保住命的送去休息区，还有些……被判了“死刑”的，送到另一处，由杂物兵来结束他们的痛苦。
在医用营帐内，前面是给受伤不严重的做处理，后面的区域用数块白布挡住，隔开成了两个简易的手术室，里面是军队内唯二的两个老资格军医。
“……断口已经做了处理，暂时死不了，放那边等着。”
“……没救了，抬下去。”
“……给他注射止疼剂……什么？不够用了？那就忍着……”
“……把刚刚那个断手的抬上来……”
三秒内判断是否有救，不急的先做简单处理，紧急的马上进行手术。外面是伤员们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里面是军医们平静麻木的声音。
太多太多受伤的士兵，本就紧张的医用资源瞬间消耗一空。所以，当得知自己要在无麻醉的情况下接受手术，坂本也只是一笑而过。
回应他的是田中医生不含任何情绪的冷漠一瞥。
然后，坂本的嘴巴就被卷成桶状的毛巾堵住，身体四肢也都被牢牢地固定在手术台上。手术刀落下，皮肉血管被挑开、切割的疼痛便清晰传来，如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酷刑。直到这一刻，他才切身体会到麻醉对手术来说是有多么重要。
手术结束，坂本的身体早就汗湿一片。
“……伤不致命，但右手手筋完全断裂，而且从伤口的痕迹看是天人的特殊武器所致。即使做了处理，留在这里，伤不但不会好，可能还会加重……”
摘下手套，田中医生看了看从刚才开始就焦急等在旁边的战友们，叹息一声。
“——坂本大人，他不仅不能再上战场，而且必须尽快送到能够处理这种伤势的医院。之后，我会将情况上报给总督他们，也会尽力联系相关的医院。”
谁也没想到坂本的伤会那么严重，严重到不得不退出战场。自从他加入，后勤补给这一块就很少出现让攘夷军头疼的问题，一旦他离开，攘夷军势必会面临更严峻的情况。
至少医疗补给就不会像过去那样容易获得，再加上这一次用掉了那么多……
帐外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医生的沉思，帘子被掀开，一群人跑着将担架上的人搬到手术台上。
“田中医生你快看看，队长他……他……”
被抬上来的人赫然是鬼兵队三番队队长高尾，他的半边身体都是被弹片打入的痕迹，腿部不知被什么武器所伤，大片的皮肉翻开，和破碎的衣服粘连在一起。
医生足足看了十秒钟，还没有下结论，在场的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只有高尾还一副没事人似的，又是安慰队员又是安慰医生。
“……你们几个别摆出这样一幅表情，都上战场那么久了还没适应嘛！——田中，如果不行的话就直说吧，左右不过就是‘没救了’。”
田中医生深深看了高尾一眼，欲言又止。他当然不是纠结这个，虽然是隶属鬼兵队的军医，和高尾他们的关系不错，但他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心生不忍。暂且不论手术成功率和术后感染的问题，他现在纠结的是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高尾要如何撑过数个取弹片的手术！
时间不等人，田中医生深吸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麻醉剂已经没有了，以防万一，我会堵住你的嘴，固定住你的身体。高尾你只要忍着，忍到最后……我一定能救你。”
听了田中医生的话，三番队的队员们僵住了身体。他们都清楚没有麻醉剂，高尾很有可能在手术过程中就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而休克死去。
“……队长，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想想你的澄子小姐，想想没了你……澄子小姐就要落入其他男人的魔爪！”
强忍着泪水，站在离高尾最近的那个人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绞尽脑汁想了几句不那么沉重的加油打气的话，然后他们就被赶出了手术室。
等三番队的人都退出医用营帐，沙耶恰好因为统计伤亡情况而路过这里，于是她拦下了他们，问了问高尾的情况。
“我知道了。你们也别在这里干等着，去那边帮下忙吧。”
了解完具体的情况，沙耶沉默了下，在纸上记录几笔。她看了眼医用营帐的门，然后朝主营帐所在的地方走去。
当沙耶进去的时候，高杉和桂正在营帐内分析这次大战，而雅子也坐在不远处，静静听他们讨论。
“总督，桂大人，暂时的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但是还有队伍没有回来，以及很多伤员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所以，之后的数字可能还会有所增加……”
翻开册子，再次看到自己写下的数字，沙耶捏着纸边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无声舒出一口气，她声音平静地开始汇报。
当那一个个惨烈的数字从沙耶的口中报出，营帐里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直到汇报结束，都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凪？我找遍了营地都没有看到她！”
“凪在的队伍这次是和坂本大人一起，他们那边还有几队人负责断后，暂时没回来。”
沙耶的回答不仅没让银时安心，反而让他更加慌乱了。
“……负责垫后的人刚刚都回来了，我问过了，没有人看到她回来……她一定还留在战场，我要去找她，必须找到她！”
看着方寸大乱乃至失去理智的银时，沙耶忍不住高声质问：“银时大人，您这是要脱队吗？！”
银时撇开头不去和沙耶对视，但是他的语气依然强硬：“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我必须去找凪。”
沙耶气笑了，她踏前一步，目光咄咄逼人。
“——您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没回来的不止凪一个人，而我们根本分不出力气去寻找他们！”
想到统计伤亡期间见到的场景，想到还在进行手术的高尾，沙耶的语调突然变得讽刺：“……这种情况下，你说要无论如何都要去救凪，那和脱队有什么区别？您不会忘了吧？擅自脱队者，视做逃兵，杀无赦！”
被沙耶这么一说，银时瞬间气结。怒瞪的视线，却是从牙缝里挤出个“你——”字就再说不出什么。
“行了！沙耶你退下，我来和他说。”
针锋相对的两人被打断，高杉走到银时面前，放缓语气，劝道：“银时，脱队什么的，即使是暂时也是不允许的，你不会不知道。”
高杉的内心同样烦躁，他也明白银时的心情，然而，这种表现放在银时眼中却是另一种意味。
“哈，高杉，沙耶那一番话其实就是你的意思吧？如果我说我就是要离开呢？你真要杀了我？”
“银时，你何必紧追不舍呢？”
高杉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而银时就像认定了什么一般，言语上再没有顾忌。
“少惺惺作态了！是谁让凪来战场的？不就是你吗？说到底，你根本没把凪放在心上吧！你们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啊！你可以不在乎她，我不可以！”
这下，高杉彻底被激怒。
“我从来没有不在乎凪，她也是我重要的同伴！但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情不是这个！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你去找就能找到她吗？”
回应他的是银时冷冷的视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去争取！不找到凪我决不放弃，你若是敢阻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银时的手已经搭上了腰间别着的刀，而高杉也被他的态度刺激，怒极反笑，同样搭上腰间的刀。
冲突一触即发。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吧！”
见事态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而本会出面阻拦的雅子也变得不太对劲，桂赶紧站出来，强硬地将银时和高杉拔刀的手都压了回去。
“都这种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想着自相残杀？给我好好冷静一下吧！”
用许久未使用的头槌给两位同窗各来了一下，桂松开高杉的手，拉着银时到了营帐外。
“银时，我知道你在意凪，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刚刚吃了个大败仗，现在人心非常不稳定，如果你再离开，对大家的打击有多大，你能明白吗？凪需要你，所以你就能心安理得抛下同样需要你的士兵们吗？”
“——听听吧，这些濒死战士们的哀嚎声！这里有多少人，连明天的太阳都未必能看得见了！你能明白，现在他们有多需要你吗？”
银时垂下了头，而桂每问一句，他握起的拳头就收紧一分。
“……银时，你忘了我们上战场的目的了吗？就在眼前了……老师他就在我们眼前了！我们需要你在我们身边，你要抛弃老师吗？抛弃我们参加这场战斗的初心吗？”
握紧的拳头一下子放开，连绷紧的身体都如漏气的皮球一般，松了下来。银时始终没有抬头，只是这样亦步亦趋地往回走，那背影就好像彻底放弃了什么一般。
回到营帐里，桂看着颓然坐下的高杉，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以银时的性格可能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这个节骨眼，别让他头脑发热又做了什么事情。”
高杉点点头，心领神会，他将一旁的沙耶叫过来。
“……布置人手，监视银时，一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应声领命，沙耶从主帐出来，她将队员名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立马选出了合适的人。找到黑子野，沙耶交代了任务，并特地强调任务的机密性。
“这是秘密任务，不能泄露，你明白吧？”
“那……如果银时大人真的……”
“尽量安抚、阻止他为上，以你的能力，一边拖住他一边通知我们应该不成问题吧？”
“我明白了，请放心。”
得到黑子野的保证，沙耶转身欲走，却突然顿住脚步。她背对着黑子野，低声道：“——我们可以失去坂田银时，但是……“白夜叉”绝对不能落入敌人手中。”
黑子野的神色一肃，轻声回答：“我不会天真的。”
几天后，坂本和熬过手术的高尾，还有一些受伤太重的士兵，他们被送往到了后方。再后来，由于伤势的特殊以及其他的原因，坂本离开地球去了宇宙。
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人因为伤口感染或者术后并发症而永远闭上眼睛，再加上从战场上带回的遗体，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原本这些遗体都是要送回战死士兵们的故乡的，但是这一次他们根本没精力处理，为了避免引起瘟疫，高杉和桂商量了下，决定都用火烧了。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雅子就站在最近的地方。
她本身是讨厌炎热的感觉，更讨厌这种类似某种仪式的火烧，但是她不仅没有离开，而且站到了火堆前面的位置。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也映在她的眼中。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无征兆地浮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当最后一撮火焰也熄灭了，不知是谁，轻声呢喃了一句。
“……都烧成灰，根本就认不出谁是谁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尸骨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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