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 Wanderers》一听顾

7、出头

　　大扫除的时间已经过去，中午的自习顺理成章地开始，学生会成员一个班一个班地检查卫生。

　　还有几个人没有回来。

　　铁老师敲了敲桌子，“还有谁没回来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应着，“还有范攀。”

　　铁老师走到门口，“检查的人都要来了，他们还没打扫完？”

　　王俊凯看了看易烊空荡荡的位子，蓦的一阵不安，起身朝外走，“老师我去叫叫他们吧。”

　　刚出门口，便见范攀迎面走来，无端的趾高气昂的神色，还狠狠地瞪了王俊凯一眼，王俊凯心中的不安更浓，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到了易烊的打扫区——他不在那里，白瓷砖水迹半干。

　　凭着直觉，他径直往四楼行政楼的洗手间走去，易烊果然在那里，正低着头，擦着白色洗手池上的淡红色血液。

　　似乎被脚步声惊动，他只一抬湿漉漉的脸，看清来人后的一刹惊讶，又急忙偏过头去，有些慌乱地抹去最后的痕迹。

　　“我……摔了一跤。”他磕磕绊绊的解释还没说完，王俊凯便冲了出去。

　　易烊赶到的时候，王俊凯已经和范攀扭作一团，王源一边拉着王俊凯，一边替他挡着范攀的拳头，似乎也已被逼出了火气，就差参入围殴了，铁无情在一边尖声劝阻着，一边吩咐男生们把他们拉开。

　　班里的人在里头围了个大圆，外头检查的学生会又在门口围了个小圆。

　　“别打了。”他试图拉住王俊凯的拳头，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什么别打了，是他打你在先的！”

　　“我打他的，他都没叫，关你什么事！”范攀亦是面目狰狞。

　　王源一拳打在他脸上，“易烊你还不来帮忙！”

　　“都给我住手！”铁无情的叫声没有人理睬。

　　喊声、叫声，是那么刺耳，人群、拳头，是那么晃眼，易烊虚张着口，却觉得自己像个浮在水上的木偶，既发不出声音，也无法移动。

　　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要替他出头？

　　他可以忍的，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下去，什么样的遭遇，都是可以忍的……

　　几个男老师闻声冲了进来，各自拖住一个，将他们三个分了开，“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年级主任也赶了过来。

　　铁无情左右四顾，一把抓住易烊，“他们说范攀打了你？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易烊拨开她的手，转头冲了出去。

　　事情最终在一下午的谈话中得以理清，最为事件的始作俑者，范攀吃了个警告处分，王俊凯虽然出于正义，却因为冒然动手，通报批评，王源算是劝架失败，只是被训了一顿，三个人都得写检查，而唯一不仅没有被训，还得到了安慰的易烊，却也没有好到那儿去。

　　他请了假，据说是病了。

　　“还看呐。”王源在王俊凯眼前晃过，这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地盯着易烊的空座位，实在是叫他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嚷：“我看他不是病了，是躲呢吧。小凯，不是我说，他这是不是也太不讲义气了，打架的时候没来帮就算了，过后连声谢谢也没有……”

　　再看看他脸上的伤口，真是恨不得再打范攀一顿。

　　目光不由自语地循着范攀去，正好也撞上了范攀的视线，满脸的敌意，王源扔了笔毫不示弱地一瞪，他便惺惺的转过头去。

　　“那混蛋还不服气呢，小凯，你防着他点儿。”

　　王俊凯却是毫无反应，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王源哀叹一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夜晚，九点三十五分，易烊下班走出餐厅，一眼就看到了路灯下孤立的身影。只是一天不见，他好像瘦了，脸上的淤痕还没消散，破了的嘴唇结了痂，额头上一道厘米长的伤口，就那样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他朝易烊走过来，开口便是质问的语气：“为什么不来上课？”

　　“我……”这个时候用病了的理由显然不太合适，他勉强地咧了咧嘴，“我想休息一下。”

　　“这算是什么理由？是不想看见我吗？我替你出头惹你讨厌了吗？”

　　“没有啊。”易烊急忙地否认，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似的将目光移来移去，“我只是……我只是……”

　　鼻子一热，王俊凯惊呼出声：“你流鼻血了。”

　　他掏出纸巾按住他的鼻子，又拖着他的头让他仰起来，他的手掌坚定而温柔，耳边的指责也透出关切，“怎么搞的，是被打了还没好吗？”

　　头顶没有繁星，只有被城市的灯光照得灰白的夜空，易烊不知怎的竟湿了眼眶，他要怎么解释，怎么说自己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在他为自己出头而自己袖手旁观之后。

　　纸巾废去了一张又一张，王俊凯松了口气，“止住了。”

　　“谢谢你。”

　　微凉的手指又一次碰到下巴，“别那么快低头。”

　　易烊与他平视着，再一次说：“谢谢你。”

　　王俊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躲，为什么那么倔强什么都不说，“易烊，错的不是你，知道吗？”

　　是这个世界错了。

　　易烊摇了摇头：“不要再因为我打架了。”

　　王俊凯的嘴角垂了下去，他忽而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多此一举。

　　“为什么不打，他欺负了你，为什么不打回去？你以为你一直忍着他就会收敛吗？你越是这样他就会越肆无忌惮！”他的语调因为隐怒而升高了，“你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放过，我偏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

　　“王俊凯……”易烊似是无奈地叹息着。

　　“为什么会被当成怪咖，就是因为你忍得太多了！”

　　“够了！”易烊终于忍不住喝住了他。

　　长时间的沉默，让夜的寂静格外明显。

　　“我并不是不想反击……我只是，反击不起啊。”他低着头，神色在阴影中不明，“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王俊凯浑身一震，刚想说什么，便听得他用悲伤的语调喃喃自语：“家里承受不起更多的风波了，我必须好好地在学校呆下去，我不能犯任何错的，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他抬起头来，有些惊讶于王俊凯脸上的复杂神色，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偏过了头，“打架的是我，有什么错都不会归咎到你头上，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我还是会替你出头。易烊，我不求你谢我，也请你不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残忍的事情发生而什么都不做。”

　　他将目光落在空处，静静地等着易烊的回应，唯恐他连这样一点请求都不允许。

　　从包里翻出早已备好的创可贴，易烊抬手，轻轻地为他覆上伤口。

　　他的眸子，忽而很深很深。

　　垂下手，静静地对视片刻，易烊后退一步，“明天见。”

　　“明天见……”

　　他看着他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小凯……”打了电话让邱叔来接，邱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今天先生太太在家……”

　　“哦。”

　　“你的伤……”

　　王俊凯下示意地摸了摸额头的创可贴，“没事的，他们看不看得见我还不一定呢。”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出意料的是父母的吵架声，王俊凯很是弄不懂，为什么他们总是要么都不回来，要么就一起回来，一回来就吵架，难道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本不想参与到他们的战局，低着头快速穿过客厅，却还是被发现了。

　　母亲惊叫着扑过来，扳过他的脸就是一串儿的发问：“儿子你脸怎么了，是不是打架了，疼不疼，有没有去医院看过了？”

　　王俊凯从她的手里逃出来，“我没事儿，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让你去学校是让你打架的吗？”父亲的暴喝让母亲如同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骂他，你还是不是他爸爸？”

　　无心听他们的骂仗，王俊凯掩住心里的烦躁，快速地说了一句：“我回房了。”

　　“站住！”父亲走了过来，“大人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儿子，你别管他，上去吧。”母亲照旧护在他前头，而父亲瞪大了眼睛，却不敢真的阻拦一下，这个家的实际掌权者，究竟不是他啊。

　　“小凯！”

　　王俊凯冷眼看了一眼这个给了他生命的男人，只觉得一阵悲凉，背过身去，走得飞快，留下他在背后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

　　假如不是母亲对他还有一丝残情，假如不是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儿子维系，这个一事无成的男人，恐怕早就穷困潦倒、光鲜不复了吧。

　　楼下的吵闹声在一声关门的巨响中结束，摊开到现在的书上没有落一个字。

　　最不想在这时听到的敲门声响起，“儿子。”

　　王俊凯打开上了锁的门，母亲眼圈红红的立在外头，母子俩相对无言她，伸出手想要查看他的伤处，也被他的后退拒绝了。

　　叹息了一声，母亲坐了下来，她精致的妆容还不曾卸下，眼角的鱼尾纹同眉宇间的疲惫却让她憔悴不已，王俊凯心中一动，不忍直视。

　　“小凯，跟妈妈说，到底是怎么弄伤？”

　　沉默片刻，王俊凯还是决定说实话：“有人欺负我朋友，我和那人打架了。”

　　“有人欺负王源？”

　　“不是王源。”

　　母亲哦了一声，神色有些奇怪，仿佛他不能有别的朋友似的，追问道：“是谁？”

　　王俊凯顿了顿，明知道她不会认识，仍耐心地答着：“叫易烊。我同学。”

　　“不是什么混子就好。”母亲舒了口气 “小凯，别人欺负别人也就算了，要是有人欺负到你，你可一定得跟妈妈说，不管是找校长，还是帮你换所学校都行，妈妈就你一个儿子，可不能看着你受委屈。”

　　“我知道了，妈。”

　　“你哪里知道什么呀。”母亲摇了摇头，习惯性地抱怨起来：“在学校是为了打基础的，一点干扰都不能有，咱们家虽然不指着你读书来光宗耀祖，但将来你总要凭真本事过活的，你可不能跟你爸一样，这辈子一事无成的，被人家瞧不起……”

　　“妈。”王俊凯打断她，坐到书桌前翻动书包做出很忙的样子，“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写作业呢。”

　　沉默片刻，母亲的嗓门陡然高了起来，伴随着晃动的眼泪：“怎么了，妈妈跟你说几句话都不可以了吗？你们父子俩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是不是，要气死我才开心……”

　　王俊凯疲惫地低下头，连劝解的欲望都没有，他要怎么样才不是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同母亲一起骂自己的父亲吗？还是听着她的话，就像她的员工那样频频的微笑点头？他只不过是不想再听了而已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终于骂够了，流着眼泪离开了这里。

　　天上繁星点点，彼此离彼此几万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