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 Wanderers》一听顾

2、隔岸

　　“两份58，这是找零。”易烊将42元放在桌上。

　　“谢了。”王俊凯将零钱随意扔进桌膛里，招呼王源拿走他那一份。

　　快餐的香气盈满了整个教室，引得人猛咽口水。班里的男生纷纷拥了过来，不敢靠近的王俊凯的，就在王源那里蹭了两口，还有人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挤到易烊面前，要他明天也给他们带饭，炒饭汉堡辣年糕，甚至还有要汤汤水水的。

　　易烊显然不太愿意，却又不知道如何拒绝，正手足无措，便听一个不高却冷厉的声音从左侧响起：“不行，他没空。”

　　每天的午餐都很匆忙，王俊凯说的是他的心声，易烊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来不及，热情高涨的人们被浇了一盆冷水，也有不服气的：“怎么就没空了，他不是已经给你带过了？”

　　“快餐店就在门口，也不用等，你们要的东西南辕北辙，他哪儿有时间跑这跑那。”

　　“那我们也要快餐。”

　　“好啊。”王俊凯长手长脚地靠在椅子上，勾起挑衅的微笑，“我给他跑腿费，你们也给？”

　　面面相觑，有不少人默默退了下去，只有平时就有些横的范攀道：“给就给呗，不就是跑腿费嘛。”

　　王俊凯二话不说，掏出两百放到易烊桌上，“人次一百，生意兴隆。”

　　“我……”

　　王俊凯已经转头做自己的事了。

　　大家吃惊于他的出手阔绰，一边议论着，一边齐齐盯住范攀，想看看他会不会跟，范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最后挥了挥手，从嘴上找回场子，“有病才花一百跑腿呢。”

　　大家暗暗地切了一声，各自都散了，易烊将那两张一百捏在手里，试探着叫他：“王俊凯。”

　　“干嘛？”

　　“还给你。”

　　“帐务已清，拒绝退款。”

　　“我不能收这个钱啊……”

　　王俊凯往椅背上一靠，以一种全无表情的冷漠神态看着他，片刻，又伏在了桌子上，易烊不觉打了个寒颤，假如把钱还给了他，这两张一百和他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思来想去，唯有先收了起来，“那我明天还给你们带饭，好不好？”

　　王俊凯没有反应。

　　……不说话，就当是同意了吧。

　　王俊凯家的司机姓邱，是他们家十几年的老司机了，晚自习下学时间一到，邱叔总是早早地等在校门口，但王源爸爸时不时地会晚一些，王俊凯便会陪他一会儿，放学后一起留在教室。

　　人走得差不多了，王源百无聊赖，把椅子拉到王俊凯身边来，暗戳戳地问：“小凯，你真的把那两百给他啦？”

　　“嗯。”

　　“他这种怪咖，干嘛那么护着他，你没看见范攀的脸都黑了。”

　　“他这种人本来就容易受欺负，如果再让他们找到一个机会，以后他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我不想他的悲惨生活从给我带外卖开始。”

　　“你说得也有道理咯。每个班都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变成大家欺负的对象。”王源耸了耸肩，“不过可怜之人也有恨之处吧，比如说不爱干净小偷小摸之类的原因。易烊其他倒还好，但是他的性格也太奇怪了吧，每天独来独往的，都不跟人说话，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的，一点儿意思也没有，简直是无法理解啊，哎，我听说他家挺穷的，他爸爸又是个懒鬼，成天在家呆着……”

　　他巴拉巴拉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好友微微异样的眼神与略带克制的情绪，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王源飞快地接起来——“诶，爸！”。

　　“你爸来了，我走了。”王俊凯背起书包，快步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他感觉刚才在教室里几乎都不能呼吸了一般，好友的话在他的耳朵里都格外刺耳。

　　“你了不起，你看看你把儿子教的，都成什么样了，阴沉沉的，跟个怪胎一样！”

　　亲耳听见这种话从自己父亲口中说出很不好受，但父亲说得没错，在很多人眼里，他不就是和易烊一样独来独往、枯燥乏味的怪咖吗？他想反驳，却又无能为力。

　　烦躁地跺了跺脚，老邱迎了上来，接过他的书包，“小凯，直接回家吗？”

　　“他们……在家吗？”

　　司机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看他的眼神多了些疼惜，“不在。”

　　虽然是早就料到的答案，此刻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便沉默着坐上了车。

　　白色路灯的光芒照出灯下飞舞的小虫，也照出三五成群、吃着零食，打打闹闹的学生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开心而充满活力，无端感到一阵寒意，王俊凯摸了摸，没有找到备用的衣服，只能抱紧了书包，不经意看见后视镜里，易烊低着头，孤零零地走着，灯光在他身上如同白色月光……

　　王俊凯并不是从高二成了同学才知道他的，早在他们还在高一的时候，易烊就以他的孤僻怪异出了名，从那些眉飞色舞的描述里，易烊是一个极不合群、沉默、怪异、死心眼、固执、傻、不友善、身上带臭、头发带油、衣服带灰等等等等不好形容词的家伙。

　　就好像每一个不受人欢迎的家伙一样，人们提起他时，总是带着一种鄙夷的，却又怪异亢奋的表情，好像你越是厌恶他诋毁他，就越能证明自己是与他不同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而这样的流言，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切断了让人了解真相的道路。

　　没有人愿意接近这样一个怪人，没有人。

　　人们隔岸观火，自以为洞悉一切，像躲避病毒一样躲避着这令人厌恶的东西。

　　残酷的，甚至不给你一点解释的机会。

　　又或者，人们根本就不在乎真实的他究竟是怎样，这种随从大流的远离，让他们觉得站对了队伍而沾沾自喜，就连一向不齿这种行径的王俊凯，在发现自己的邻桌坐着的就是怪人易烊时，也不自觉地有过一丝不悦。

　　尽管后来，他发现易烊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

　　即使是仅仅当了七天的邻桌，即使这七天里他们几乎没有讲过话，即使他不曾留心观察过……易烊沉默是真的，那是因为每个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他根本没有机会交流，但每次小组长收作业，他都会低低地说谢谢；易烊贫穷是真的，那是他的无法选择的家庭出身，但他陈旧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课桌总是收拾地整整齐齐；易烊怪异是真的，那是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学习，努力地甚至压制了少年人烂漫的天性，超出了一般人所能办到的范围……

　　他的行为有那么多无奈，却没有人注意到。

　　而易烊，他孤独地奋斗着，不向任何人解释。

　　“小凯，你冷不冷？”邱叔从后视镜里看他，“要不要我把空调开高点儿？”

　　“不用了邱叔，我不冷。”

　　-

　　第二天一早，王源照例在早餐铺等王俊凯，今天王俊凯来得早了些，便也进去吃些，王源的面前放着一根油条两个鸡蛋三个包子一碗豆浆，王俊凯问：“没在家吃早饭啊，点这么多。”

　　“这不是你说今儿易烊给咱们带饭吗，又不说带什么，我怕他带了我不喜欢吃的，咱们又不能半路跑食堂让他难堪，先垫着点儿呗，到时候不喜欢吃就说早饭吃多了。”王源一边儿剥鸡蛋一边儿说：“我还让我妈多做了好些点心呢。”

　　“哪儿有那么巧带到你不喜欢的吃的啊。”扭头：“老板，照他的也给我来一份儿！”

　　吃完在学校散步的时候，路过湖边缓坡，一阵大声诵读的声音传来，颇有些熟悉，王源三下两下跑上缓坡，朝王俊凯比了个手势，果然是易烊。

　　“嘿，易烊，怎么不去教室，在这儿念书？”他是天生的活泼性子，见谁都能搭话。

　　“是你们啊。”或许是因为昨天有过交流的缘故，易烊放松地笑了笑，“我在这儿大声点，等会儿早读课就轻一点。”

　　“他们让你小声你就小声啊。”王俊凯道。

　　易烊摸了摸头，“有些人适合朗读，有些人适合默读，我觉得还是朗读记得牢，这样子，免得打扰别人嘛。”

　　王俊凯切了一声，径直走了。

　　“你也快走吧，快迟到了哈。”王源追着他走了。

　　“小凯，干嘛去啊？”

　　“读书！”

　　这节早读课，王俊凯的声音震惊寰宇，王源自然要鼎力相助，带动着一个班级的人都疯了起来，铁无情冲了过来，“干什么，造反啊！校长室都听见了！”

　　全班都哄笑起来，易烊感激地看了王俊凯一眼，觉得这个看起来冷冷酷酷的少年其实也有很暖人的一面。

　　今天的王俊凯没有平时的冷若冰霜，他本就生得俊秀，堪称校草，和颜悦色地同王源聊聊天，不时绽开一个笑，便引得一众早就对他春心暗怀的女生眼放精光，只是不敢大声，都停留在窃窃私语的阶段。

　　王源笑得暧昧，向他挤眉弄眼的，被他一拳回敬了回去。

　　为了防止别人看见易烊给他们带饭而叽叽歪歪，王源凭借超好的人缘和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忽悠到了学校一间空置教室的钥匙，三人也就干脆把午饭转移到了这儿，这天中午，易烊带了两个崭新的饭盒过来，王源揭开，里头荤素具备，色香味浓，不禁惊喜地叫起来，“哇，这么丰盛，你哪儿买的，好棒！”

　　“不是外面买的，我想外头的东西毕竟不如自己做的健康，你昨天给了我那么多钱，我就买了些菜自己做了。还可以做好几顿，饭盒筷子都是新的，吃完留着，我带回去洗。”

　　王源打了个响指，“上道。”立刻大快朵颐，啧啧赞叹，“易烊，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都快赶上我妈了。”

　　王源妈妈是厨师出身，这个称赞，几乎是他的最高评价了。

　　易烊腼腆地笑了笑，看见王俊凯尝了几口便停了下来，连忙问道：“怎么了？不合你的口味吗？”

　　“每天给我们带饭怎么样？就当我雇你了，每个月给你五千，扣除我俩的伙食费，剩下的当你的工钱？”

　　气氛一时诡异地沉默下来，易烊看看王源看看他，王源看看王俊凯看看易烊，王俊凯问王源：“怎么样，你同不同意？”

　　“同意同意。”王源鼓着腮帮子连连点头：“反正学校的饭菜我也吃腻了。”

　　“这样……不好吧……”

　　“你不愿意？”王俊凯扫了他一眼，“不愿意就算了。”

　　“必须愿意啊。”王源打了个响指，“反正要是我我就愿意，易烊，你就同意吧，我们也没啥大要求，累不着你。”

　　“我不是怕累。”易烊急忙解释：“五千太多了，三千就够了。”

　　“你可别小瞧我们的胃。”王俊凯知道他是同意了，微笑了一下，“到时候各种菜色可随我们点，五千没准还不够呢。”

　　三个人都笑了。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易烊忙不迭地征询老板的意见。

　　“你一定要确保食物的干净，不仅是做完之后盛放的器皿，原料，制作过程，都必须干净。”

　　易烊的脸色一白，王源解释道：“你别多心，小凯平时就这样，食堂吃个饭就算没看见不干净，感觉不干净还不吃了呢，主要就是个心理洁癖，你跟他保证一下他就放心了。”

　　“好。”易烊的脸色恢复了一些，重重地点头，“我会特别注意的。”

　　两人低头吃饭，易烊见常年空置的教室有些凌乱，便自发地打扫了起来，怕扬起灰尘，先端了水来擦桌椅。

　　“不用打扫那些。”王俊凯唤：“我们就坐这儿行了。”

　　“毕竟以后要在这儿吃饭嘛，闲着也是闲着，还是打扫干净好。”

　　“易烊可真贤惠啊，谁要是娶了你，真是攒了八辈子的人品啊……哦不，是嫁！”

　　易烊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因为他的玩笑而恼怒，他把半个擦完的时候，两人也放下了饭盒，齐齐地打了个嗝，他看一眼两人还剩了一半儿的饭菜，颇有些惊讶，“吃这么少就饱了？我还怕你们不够呢。”

　　“不够！”两人对视一眼：“是我们早饭吃多了。”

　　易烊笑着笑着弯下了腰，一手按住了腹部。

　　“怎么了？”

　　“没事儿。”

　　王俊凯眼珠一转，“你等着。”

　　他快去快回，买回一个面包来，“给。”

　　“……谢谢。”易烊发自内心地笑了。

　　第一天实在是太匆忙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