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手》桃子妖妖

43、说服

　　皇帝是爱才的。
　　像杨阳、宋誉之这样的年轻进士，更是千金难求的。

　　近来这些日子，新进士中有不少人常会被皇帝召见。
　　宋誉之他们还没有被授官职，仍在接受吏部的铨选，做些繁杂而琐碎的事情。
　　有几回，他在翰林院遇上我，只打了招呼。却也不似那天夜里那般，对我做出越礼的事情。
　　后来，我又见到那位陪伴他选衣的姑娘。

　　某日，无意中见到宋誉之在崔之栋大人家门前下了马，崔家的家奴客气地将他迎了进去。不一会，等他出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位姑娘。她就是那位和宋誉之在一起挑选衣服的女子。
　　我心下纳罕。不知道那个姑娘的身份，但看她的穿着打扮，一点也没有婢女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小姐。难道她是崔之栋的千金？宋誉之有意与崔家联姻？

　　宋誉之扶崔小姐上马，抬眼看见了正在愣神的我。
　　他脸色一变，盯着我说不出话。
　　我向他们点了点头，就催马离开了。
　　翌日，宋誉之竟然找上了我。

　　“小雅，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
　　“这话怎么说？”

　　宋誉之定定地望着我，半晌后才说：“昨天你见到的那位姑娘，她其实……”
　　“噢，就这事呀，你多虑了。还是那句话，我是真心祝福你的。”
　　他不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原本有些羞涩的眼神中渐渐闪现出一丝浑浊的嘲笑。
　　这样的眼神，是不该出现在宋誉之身上的。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他侧过身，唇边浮起一抹轻笑。
　　阳光照耀着他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透明。宋誉之的笑容令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易碎的玻璃杯。
　　我不知所措起来。
　　他真的变了，我弄不懂他在想些什么，而他似乎也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宋誉之。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或许她是这世上唯一真正能让我感到温暖的人。”
　　说着，宋誉之瞥向我。
　　见我不开口，他又道：“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我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地位。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也愿意给我温暖，我就是那个甘愿熔化在你怀里的人。”
　　“你……”我语塞着，眼睁睁地看着宋誉之缓缓靠近，身体却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动也动不了。

　　“其实每当你见到李研的时候，等于是见到了我。我的样子，你恐怕想忘也忘不掉。同样的脸孔，我对你的感情却不会输给他，这样的我难道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心吗？”
　　“誉之，你是聪明人。爱情是不能一分为二的。喜欢一个人，并不能仅看他的外表。也许你对我的感情真的不会比李研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对你的感觉和对李研的又是否相同呢？人心都是肉长的，感情是积累出来的。即便你们相貌完全一样，性格却不相同。有人喜欢吃甜，有人喜欢吃辣。纵使甜和辣口味再地道，但不对人的胃口，还是不能让品尝的人，说出个‘好’字。”

　　宋誉之不说话了，他的下嘴唇被他咬得有些微微泛白。我则真诚地看着他。自己已经把话说白了，他明不明白就是他的事情了。
　　算算时间，也得回翰林院了。
　　便对他说：“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吏部吧。”
　　宋誉之道：“我真觉得李研有点幸福过头了。”
　　“幸福不幸福，只能让每个人自己体会，我们又怎么能看清别人是不是真的幸福呢。”
　　“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你并不幸福吗？”他微笑着看向我。

　　我无奈道：“我的意思是，幸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不需这样揣摩，如果因为过度深究而忽略了幸福带来的快乐，那是不值得的。人应该活得纯粹一些。”
　　他笑着摇头，微微叹息。
　　我莞尔一笑，穿过他的身边，走向了翰林院。

　　他真像个大孩子。
　　这是皇帝与我私下相处时，我对他的评价。

　　他会和我说，他还在当皇子时候的事情。最常提的也就是他的母后。他说我的眼神很像他的母后。
　　像这些私底下的交谈，换做是普通的官员，恐怕能让他们惶恐不安很长时间。但我不会。
　　只要没人在的时候，和皇帝的交流简直和寻常朋友间的闲扯一模一样。我又不是个求上进的人，能混个六品闲职，已觉乐得自在。
　　皇帝也知道我的心思，因此，即便我已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也没有任何升迁的迹象。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又过了一个月。
　　宫里却开始忙碌起来。
　　杰纥的使团要来了。

　　杰纥，说来并不陌生。城里有杰纥的舞姬，宋誉之的母亲也是杰纥人。
　　每年杰纥都要向大朔进贡珠宝、马匹、香料等珍宝。
　　这次皇帝寿辰临近，杰纥便谴派使者团前来大朔，表达对皇帝的祝贺。
　　礼部和鸿胪寺主要安排宴会以及迎接使者一系列的事宜。
　　整个皇宫就此繁忙不已。
　　皇帝也无暇召我们这些待诏陪驾。

　　文惠公主把自己关在芳凌殿里好些日子了。自打严明离开京城后，她就一直显得郁郁寡欢。
　　我把那归结为少女情怀的一种。

　　“不知道杰纥的皇帝长什么样。”公主托腮道。
　　我笑说：“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
　　公主摆手道：“你和沅哥哥一样，对杰纥人不感兴趣。我早就想要个杰纥的舞姬了，沅哥哥他就是不依我。这次杰纥使团来了，我直接向他们的大使要，他们能不给我吗？”
　　说完，公主起身学起了杰纥舞姬的模样，掩嘴魅笑了起来。
　　我忍不住笑了，公主悻悻地坐下，恼道：“笑！就知道笑。你现在哪还把我当个公主看！我这个公主不值钱啦！”
　　“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卑职又怎么敢对公主不敬？”
　　公主叹道：“我随便说说的……我是不是很不容易相处？”
　　“公主待人亲切，怎么会不容易相处呢。”
　　“那……他为什么不理我？”公主小声地说着。
　　我耳力极好，即便公主说话的声音很轻，仍被我听得一清二楚。

　　严明对公主有意，公主也喜欢严明。只不过，两人身份悬殊太大，是成不了一对的。
　　我不便说这些打击公主，只当作没听见，继续与她扯起了别的话题。

　　数日后，便收到了杰纥使团抵达群州的消息。
　　群州刺史刚接待了来访的八十九位杰纥使者，便立刻命人向京城禀报。半个月内，使团将到达京城，届时也正是皇帝的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