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不合》慕拉

8、08

　　一个多星期后，林西额角的纱布拆掉，伤口复原的很好，疤痕很浅，覆上细碎的刘海，几乎就看不出来。林西把拆下来的纱布扔到垃圾桶里，像是把关于度假村的那些不好的记忆也完全丢弃。

　　搬家这事她拖了好几天，终于在休息日的时候找了搬家公司，把公寓里的东西全都打包带走。

　　林西是个不喜欢变化的人，即使是搬了新家，格局布置大致都还是跟在公寓里一样，茶几底下铺了她最喜欢的羊毛毯子，就算在夏天她也会直接坐在毯子上，毛茸茸的白毛很是温暖。茶几上摆了一株仙人掌盆栽和一盆多肉植物，平时喝水用的马克杯就放在盆栽旁边。

　　林西把卧室也理了理，平常她几乎没有回家去，衣柜里是一年四季的衣服，从背心到羽绒服，从凉鞋到棉鞋。

　　做完这些事，林西才想起自己该去趟超市了。

　　晚间熙熙攘攘的超市，林西推着购物车挤在人群中排队，等着结账。站在这长长的队伍后面，林西有些聊赖。她一直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为嘈杂的人群，会让她看起来很孤单。

　　等了好一会，才轮得到她。她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搬上结账台，今天她买了很多蔬菜，肉类，水果，少不了的，还有熬夜必须品——咖啡。这么多东西装了满满一个大塑料袋，结完账，林西将这个大塑料袋放到购物车里，推着车子走到外头。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买的太多了，归还了购物车，她就得一个人拎着这袋东西回家。虽然这超市离住的地方很近，但是重量也不能忽视，林西感觉有点难度。

　　晚上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林西抱着购物袋里的东西走在路上，行动有点缓慢艰难。过了一个红绿灯，往前走了几步，进入和泰华庭的大门，还差几步路，就能到7幢。脚底被石子绊了一下，有点踉跄，塑料袋里的几个柠檬掉了出来，在脚边滚了滚，然后滚到了一边。林西正想着走过去捡，却看到前方走过来一个人，半弯着身子，将散落的几个明黄色柠檬捡了起来。

　　他捡好后站直，如墨夜色里，一半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线条清晰而俊朗。

　　“你……”林西没有想到会在这碰到叶淳一，她本想说“好巧”，但他们又是不熟的陌生人，说“好巧”有点怪。

　　叶淳一站到她面前，将捡起来的几个柠檬放回到林西抱着的塑料袋里，微微一笑：“好巧，你也住这边吗？”

　　他倒是先说了林西想说的话，林西冲他微微点头：“看来你也住这边。”

　　“是啊，不过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今天刚搬过来。不过……你的狗呢？”

　　林西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天病殃殃的小狗，心想不会这么快就英年早逝了吧。

　　“噢，你是说汤圆吧，它病好了，我就把它送回我妈那了。平时一直都是我妈在照顾它。”

　　“原来是这样。”感觉没什么话可以继续说了，林西打算跟叶淳一告别，但没想到他未经她的同意，就将这袋子接了过来，侧手抱着，“我来帮你拿吧。”

　　怀里突然被腾空，心里原本有些警觉，但林西看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很坦然，警觉便被收起：“谢谢。”

　　“不客气。”

　　机械运作的电梯里，只有林西和叶淳一两个人。红色的数字不断跳跃，7，8，9，10。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前方是长长的走廊，灯光明亮，折射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让人有点晃眼。

　　走到1008室门口，林西顿住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叶淳一也停住。

　　“我到了，谢谢你。”

　　叶淳一把购物袋还给林西，说道：“我就住你楼下，0908室，你刚搬过来，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林西想开口道谢，叶淳一却又补充道：“我叫叶淳一。”

　　“我叫林西，双木林，东南西北的西。”

　　林西把购物袋放到厨房的流理台上，打开一边的冰箱放置刚才买回来的食物。当从购物袋里摸出一个柠檬时，林西停止了动作，看着手上的这个柠檬，脑海里浮现的，是叶淳一突然出现，弯身帮她捡起散落一地的柠檬，然后抬头看她时的模样。他身上的气质让林西似曾相识，温润如玉，就像当年她认识的简颂。

　　六年来，她不曾去想过这些事，她以为自己忘了，但是当她看到简颂，那些本来以为忘了的情绪和记忆一下子翻涌而来，让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记得他们曾经携手走在夜晚的林荫道上，晚风拂过衣角，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然后低头轻吻她的嘴唇。那是他们在一起时的第一次亲吻，那是年轻时的悸动，大脑空白和全身僵硬，她青涩的只敢抓紧自己的手心。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让林西从晦涩的回忆中抽身。她把冰箱门关上，去一边的包里把手机拿出来。来电人是母亲吴佩如。

　　“妈。”

　　“小西，睡了吗？”

　　“还没，今天刚搬家。”

　　“早就听你说把房子买了，怎么现在才搬进去，工作又那么忙？”

　　林西闷声应了一声，边接电话边离开厨房去客厅沙发上坐着。吴佩如知道她肯定是因为忙工作，忍不住又在电话那头埋怨道：“我和你爸养得起你，你不要总这么拼命，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我习惯了，对了，林川最近怎么样？”林西从沙发上离开，蹲到茶几前用手拨弄着多肉植物，“他的暑假兴趣班结束了没？”

　　林川是林西的弟弟，今年虚岁才六岁。吴佩如是高龄产妇，当初生这个孩子遭了很大的罪，林西因为知道母亲辛苦，所以对这个跟自己相差了二十多岁的弟弟格外疼爱。

　　“还有几节课，再有一星期左右就能结束了。他老是嚷嚷着要见你，你这个做姐姐的也真是的，去年许诺带他去游乐场玩，现在还没实现。”

　　“我不是一直都忙嘛，这样吧，等他上完兴趣班，把他送到我这边，我请几天假陪他。”

　　“这可是你主动提出来的，到时可千万别反悔。我现在就去给他收拾行李。”

　　林西无奈的笑着，她又不是那种容易反悔的人，但是估计吴佩如早就想把林川扔给她照顾几天了，林川跟在身边，吴佩如连打麻将都不能好好的打。

　　林西为了林川的到来，跟纪嘉和把这几年累积的年假一下子都请了，安心陪林川。

　　吴佩如送林川到林西的新家，一进门就看哪都不顺眼，不是墙纸太素就是家具太旧，对着房子数落了好一通。

　　“妈，您不渴吗？”林西从厨房里端出两杯茶来，对着吴佩如无可奈何的笑着问道。吴佩如清清嗓子，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收了收自己的裙摆，说道：“新开盘的房子我们家又不是买不起，你偏偏买这二手房，这要是沾了前主人的晦气，可怎么办？”

　　“姐姐我要喝可乐……”一直跟在吴佩如身后的林川奶声奶气的拉着林西的衣角，不知觉的打断了吴佩如的话。林西笑着应允：“姐姐给你拿。”

　　林西暂且先不管吴佩如刚才的话，转身去往厨房冰箱给林川拿可乐，回来的时候才回复她道：“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迷信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前阵子去庙里给你求过一签，今年你啊必有好姻缘。”

　　林西给林川扯开易拉罐的拉环，冰镇的可乐冒出一丝丝凉气，林川立刻抢过来咕噜咕噜地喝，估计是渴坏了。吴佩如看林西完全不理自己的话，只好将这个话题作罢，反正这几年每次提到这方面的事，林西总是沉默应对。

　　“行了，我那几个牌友还在等我三缺一呢，林川就给你带几天，记得别给他吃太多甜的东西，别蛀牙了。”

　　“这么小的年纪就蛀牙了？”林西嘀咕着，半蹲下身子在林川面前，命令道，“林川，把嘴巴张开给姐姐看看。”

　　林川一听，赶紧捂着嘴巴躲到吴佩如身后，继续喝可乐。吴佩如拍了拍林川的后背，把他拉到自己面前说道：“小川，你这几天要听姐姐话，知道吗？”

　　林川十分认真的点着头，这反倒叫吴佩如不相信他能乖乖的待在林西身边了，转过头轻声对林西说：“他这年纪最会调皮捣蛋了，你自己注意点。”

　　吴佩如交代完事情就走了，林川倒没她说的那样捣蛋，林西去厨房准备晚餐的时候，他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西游记，等林西出来叫他吃饭时，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林西不想吵醒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拿了一条毯子过来给他盖上，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因为过一会太阳会西晒，她又把落地窗的窗帘拉上，阻挡太阳落山的光线。她走到林川身边，静静地凝视着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林川的个子高了不少，头发被吴佩如剪了西瓜头，加上白白嫩嫩的脸蛋，看着有点蠢萌。

　　林川出生的那一年，正好是林西的低谷期，一眨眼，当初那个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小婴儿如今已经是个小男孩了。

　　时间这东西，果然很可怕，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