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Trip One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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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的中秋节时宫中虽也会摆宴，但却只限官员一人参加，往往是早开始早结束速战速决，好让官员们有时间再回去参与家宴。而今年许是恰逢大丰之年，皇上竟是特许家眷陪同着官员一起参与宫宴，因此规格自然与往年不同。
既是中秋，于是特意取了团圆之意，来此参与节宴的官员并一众内眷并没有男女分席，而是每家人都相邻坐在一起，一时倒也确实有几分意趣。
顾含珊跟在父母身后步入中秋节宴所在的大殿，一路低眉顺眼极为安分。她本以为男女定会在不同的宫殿分开入席，如此便不必再与顾立言这般不尴不尬地相见，却没想到殿中竟是这般情状，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
顾家两房人自然是被安排到一处的，两位顾大人位置靠前，身侧分别坐着两位夫人，三个小辈则是位置稍靠后并排坐在一起，顾二姑娘处在中央，顾含珊与顾立言分坐她两侧。
一开始顾立言时不时向顾含珊投以专注而又暗含热烈的视线，顾含珊每每触及都忍不住身体变得僵硬然后躲闪开来，顾二姑娘见状只以为她与自己一样，是因这宫宴浩大而心中紧张，于是时不时与她悄悄交谈加以安慰，倒也确实很有身为姐姐的风范。
顾立言看到顾含珊的僵硬与躲闪之态，终是渐渐忍住不再向那边看去，只是一个人默默无言不停喝着闷酒。顾含珊在与二姑娘轻声交谈的时候，偶尔瞥见他如此情态，竟是不自觉生出些许愧疚与心怜之意来。
然而就在此时，顾含珊隐约察觉到似是有一束目光从对面稍远处投来。顾含珊不由回望过去，却惊讶地发现那个位置竟是聚集着一群皇子公主，而向她投以视线的人，看起来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而这少年见她已经发觉了他的注视，却不但不收回视线反而看得更加兴致勃勃变本加厉了。
顾含珊心里思量着，坐在一众皇子之中，又与她年纪相仿的，似乎也只有淑妃所出的四皇子了。然而这四皇子，明明与她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啊，怎地看着她的目光这般……奇怪？
说是奇怪，是因为四皇子的目光时而似是在绕着她周身转动，时而又似是想把她整个人都完全看透似的令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时不时地还冲着她露出稍显戏谑的笑容，这种种都令她既觉得莫名又隐隐生出了些不详的预感。
宴席上的推杯换盏还在继续，众人正是酒酣正热之时，顾含珊却觉得整个人难熬的很。一边是在不停地借酒消愁的顾立言，另一边是笑容戏谑目光奇怪意欲不明的四皇子，顾含珊于是决定要拿着更衣的借口出去走走透透气，反正除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四皇子外，应该也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她。
顾含珊打定了主意，于是跟顾二姑娘交代了一声，然后便一个人悄悄地从宫殿的一个角落处溜了出去。
直到呼吸到殿外的空气，顾含珊才觉得自己放松了些，那些烦杂之事似乎在这瞬间也都从她的脑子里消失掉了。尽管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也不妨碍她暂且先逃避一下。
正值中秋佳节，宫中处处都挂上了精致的灯笼，尤其是在湖边，灯光映着湖水显出一片波光粼粼的美景，煞是好看。顾含珊顺着湖边一路且行且赏，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凉亭中。
尤为吸引顾含珊注意的是，那亭上竟挂着一盏栩栩如生的兔子灯，模样看起来甚是可爱。顾含珊凝视着那灯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她年幼之时，曾有人在她生辰之日，送了她一盏他亲手做的兔子灯，虽然样子远不如这盏灯这么精致甚至有几分粗陋，但她确是极为欢喜的……
“在看什么？”
顾含珊被背后突然出声的人吓了一跳，虽然已听出那熟悉的声音正是本该还在殿中的顾立言，但仍是下意识地向一旁错开了一步，与身后之人拉开稍远的一段距离，然后才转身讪讪道：“大堂兄，你怎么也出来了……”心中不知是尴尬，还是无措。
顾立言目光有些幽深地盯着她略微泛红的脸颊，半晌才淡淡道：“我见你离席的时间有些久，不太放心，于是出来看看。”
顾含珊被他这直白的话说得心里又是一跳，不由讷讷道：“我只是觉得殿外的这些灯笼很是好看，便忍不住多待了一会……”最后一句“有劳大堂兄记挂了”却是堵在喉咙口怎么也发不出声。
良久，顾立言的目光才从她的脸上移开，转而放到一旁的那盏兔子灯上，语气里似有深意：“看样子，当年那盏灯，你也还记得。”
顾含珊心里又是一紧，一时竟是不知究竟该承认还是该装傻才好。却又见顾立言似乎并不在乎她怎么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你七岁那年，中秋那天夜里，你在老夫人那里看到一盏很漂亮的兔子灯，眼珠子转也不转几乎要粘在上面。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又顾念着自己的处境不敢讨要，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把它送给了四妹。然而没几天，那灯就被四妹折腾得散了架。”
“那时我就想，你的生辰快要到了，我若是能送你一盏更漂亮的兔子灯，你定然会欢喜。只是我那些天跑遍了京城所有的店铺集市，竟是找不到一盏比那更漂亮的，于是干脆自己动手做了一个。”
“那是我第一次动手做这样的小玩意儿，笨手笨脚的，还差点弄伤了自己。折腾了好久总算做成了，却总觉得不满意，怕你会不喜欢。最后终于还是赶在你生辰那天把它送了过去，见你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心里才松了口气。”
顾含珊默默听着这些话，心里却有些涩涩的，不是滋味。
她从来都不知道，当年那简单的结果背后，竟然还有着这样的过程。
就像是这些年来，她只知道他对她好，却不知道他对她好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珊珊，我……”他犹豫着，去牵她的手，“我是真的，心悦你啊……”
顾含珊听清了他的话，声音很轻，却仿佛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上。她也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不是很浓，却似已足够令她的神智恢复清醒。
“大堂兄，你醉了……”她声音颤抖着说道。
“是，我是醉了，”他却反因这话笑了起来，“若是没醉，只怕也不会有勇气跟你说出这些真心话。”
“可我们，是兄妹啊……”此时她这话，竟不知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是啊，兄妹……为什么要是兄妹呢……”他终于无法再露出笑意，眼神似乎也随之黯然起来。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六岁那年，刚随二叔二婶回京的那天。”顾立言渐渐陷于回忆，“那时我一走进老夫人的院子，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绕着庭中的一棵大树转来转去，一副快急哭了的模样。走过去问了问，才知道她竟然是在院里迷路了。那时我还暗自发笑，心想这是哪家的糊涂人，来这里做客竟把孩子给丢了。”
“我看那小姑娘甚是慌张害怕的样子，于是就牵着她的手，一路带着她进了堂屋。然后我才知道，这小姑娘原来不是什么客人，而是我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三堂妹。”他说到这里，脸色竟渐渐白了几分。
“也许，那天我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喜欢上你也说不定。”他强笑。
顾含珊只是低头，努力忍住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
当年的初见，其实并不只有他印象深刻，她也是一直记得的。
她刚出世不久，父亲被外放做官母亲随行，父母因舍不得她便没有把她留在京中，于是，堂堂的世家贵女，竟是直到六岁回京之时，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像顾府这般华贵而又精致的宅邸。
那天她被母亲带到老夫人面前，她本能地感觉到这威严的祖母其实对她甚为不喜，于是便找了个由头跑了出来，谁料却在那大得离谱的院子里迷了路。正是慌乱之时，便遇上了当时年方十岁的顾立言。
从那天起，顾立言在她心里便一直是那么一个带给她安全感、令她感到无比温暖的人……
“兄妹……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顾立言仍在喃喃说着。
是啊，这般造化弄人，又究竟是为什么呢……
“啧啧啧，真是一场好戏啊。”带着戏谑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顾含珊心头一凛不由暗自叫糟，转头一看发现果然是那目的不明的四皇子。只恨她与顾立言都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不知这四皇子究竟已站在那里几时，也不知方才她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多少。
“四皇子殿下。”顾立言此时竟能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地行礼寒暄。
“若不是我嫌殿里太过无聊想出来寻个乐子，只怕还赶不上这样的热闹。”四皇子仍是戏谑笑着，声音里竟说不出究竟含不含恶意，“兄妹乱/伦，还真是有趣啊……”
他知道了！而且竟还这般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顾含珊顿时僵在原地，只觉得身上的人气仿佛一瞬间都被抽走了一般，只能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却见四皇子只是冲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只留下顾含珊和顾立言呆立在亭中，明明还只是秋天，却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之中。
透骨的寒。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Trip One 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