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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莽牯朱蛤 ...

  •   段誉自顾自走了,却不知此时大屋门后,阿紫“嘻”地轻笑一声,回头冲着身后小声说:“果然是个书呆子。”

      她身后木公子端着一盏蜡烛,烛火光晕之中低声道:“虽是书呆子,却还好与乃父所差甚大,他不会武功,你也别欺负人家太狠——碧磷针纵然有解药也得挖半天针头,下次用柔丝网也就罢了……咳咳。”

      他话音方落,一阵夜风吹过,烛光摇晃了一下,他也掩口咳嗽了两声。

      阿紫妙目一转,转过身来背着手看着他笑道:“我看你近日咳的厉害,是快要毒发身亡了吗?”

      木公子摇了摇头,退回房中将蜡烛搁下,才说:“阿紫,我要是死了,你也讨不到好。”

      阿紫跟进屋内,步子轻快,笑眯眯地打量着他:“这你大可放心,你死之前,毒性发作,周身骨节被剧毒反噬,怎么也得有几日骨骼变形动弹不得,到那时,我定然不嫌你丑,悉心照料于你,至于你要是死了——”

      她跟木公子言笑晏晏,似乎十分喜爱他,此时仍然语带笑声,所说话语却是十分歹毒:“——你要是死了,我便把你脑袋割下,带回星宿海交给师父他老人家,想来他老人家定然心怀大畅,或许便传给我化功大法也未可知……”

      她一边说一边绕着木公子打转,又拿手在他颈间比划,木公子伫立不动,随她胡闹,阿紫眼神闪动,转了两圈,又到木公子背后之时,蓦然手腕一转,玉指如电向他后颈刺去。

      这一下角度刁钻,出其不意,而且她手本来就在木公子脖颈旁边,出手无声无息,阿紫本拟定能得中,怎知木公子似乎连脑后也长了眼睛,她变招同时,木公子也向右前方斜斜踏出一步,身躯向后一折,左手反手抬起,啪地一下扣住她手腕脉门。

      阿紫指间本以为必中的一根碧针只是掠过木公子的脸颊,甚至没弄乱他的鬓发。

      木公子避过她这一招,站直身后松开她手,阿紫却先跺了跺脚,又白了他一眼:“你干嘛躲开!武功好些便了不起吗?总不过是个中毒要死的人,还跑出去救别人。”

      听她这么说,换做旁人想必要恼,敢情她以毒针偷袭他人,还不让人躲避?木公子却是神色平淡,只捻起她指间碧针放在桌上道:“你别担心,我此去是另有所获,不会死的。”

      阿紫听他这样说,不免半信半疑,眨着眼道:“我却不信,你当时中了无形粉、逍遥散、赤麟散……这许多毒素被你统统用内力莽撞压制,虽然一时半会不死,但毒素相混,又生新毒,就是解药也没用,除非用别的剧毒拖延,也不过压制一时。要想不死,除非你是遇上了神仙。”

      却原来,这位武功极高的木公子,竟是身带剧毒,而阿紫以毒针刺他,却实是以毒攻毒,帮他克制体内剧毒。

      木公子闻言,只自怀中摸出一只水晶匣子,说:“你瞧这是什么。”

      只见那水晶无色透明宛若寒冰,木公子掌心又本无血色,更衬得匣中之物色泽殷红明灿宛若朱砂,却是一只长不逾两寸的小小金眼虾蟆,那虾蟆被封在水晶匣之中,无知无觉,不知生死。

      阿紫乍见那物,却是一声惊呼:“这……它……你是怎么得来的!”

      木公子答道:“我听说它现身无量剑派,所以前去。此物乃是万毒之王,若是将它服下,自然诸毒降服。”

      阿紫直直看着莽牯朱蛤,伸出洁白的手指缓缓抚摸水晶匣子,面露欣羡痴迷之色,木公子知道如阿紫这等习练毒术之人,若遇这等毒物界的天材地宝,那不亚于习武之人见到一本绝世武功秘籍,反正倚仗自己所知隐秘甚多,便道:“你若喜欢这虾蟆,不妨先养两天,回头我再与你寻一只不比它差的毒物来……”

      一言未竟,阿紫猛地撤手,退后一步道:“这关头你还来哄我?我偏……”

      她似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住,顿了一顿,改口说道,“你快吃了吧!……姐姐。”

      若是段誉在此,想必惊愕至极,这位书生打扮、被来福儿也称呼作“公子”的屋主人,竟是个女子。

      那男装打扮的木姑娘见她居然难得地叫声“姐姐”,先是一怔,随后心下明白过来,阿紫这么叫,实则想必是恼了。

      她虽与阿紫相处几年,但毕竟并非自幼的姊妹,刚刚所说这话,只怕叫阿紫觉得她不曾将自己当做亲妹妹——若是好好的姊妹,这本就是大事,又何必这么刻意哄宠。

      想来以阿紫脾性,本来多半是想说“我偏要这一只”,这妮子向来便是如此,别人若有半点儿不信她宠她,她便更要借题发挥作上一番,但刚刚她话到嘴边却又忍住……

      不想她到这世间,头一个真将她作了亲人的,不是亲生父母,也不是天真烂漫的钟灵,却竟是这位小魔星。

      阿紫不知木姑娘转瞬之间已想到这些,她说出那句话,心里又在赌气,转过身去不再看木姑娘。木姑娘见状,心思一动,先也不说话,索性扶着桌沿又咳嗽起来,她沉疴未愈倒也不是装的,咳声喑哑无力,听得人十分揪心。果然阿紫登时回过头来,瞪着她道:“还不快吃!”

      木姑娘见阿紫回转,待咳嗽平息,才开口说道:“我还不急,你急甚么?我体内毒素绵延数年,已盘踞经脉深处,要借莽牯朱蛤除去,难免伤筋动骨,少说也得三个月不得动武,眼下不是时候。”却是变相地向阿紫解释自己并非要哄她开心才暂不服用。

      阿紫闻言,哼了一声,乌溜溜的眼眸斜瞥着她,口气不觉已放缓了:“有什么不是时候的,你当时在星宿海,怎么一点儿也不挑时候。”

      木姑娘冲她微微一笑——那是自回来后头回露出笑容,她容姿俊秀,然而神色一贯清冷,此时一笑,却如玉树生晕,琼花乍放,十分温柔美丽。

      “钟万仇近来对付段正淳又有新盘算,他向来胡闹,也不知这回是什么手段。即便我自己不去,甘宝宝和师父届时也必然会来找我,此事躲不过去的……待此间事毕,我再安心解毒,便劳烦你先帮我好好养着这小家伙。”

      她这话半真半假,倒也并非哄劝阿紫,真话自然是她要应付那倒霉事不宜现在解毒,假话却是说自己不知钟万仇手段。

      钟万仇请了四大恶人来,此事十分重要,她就是忘也忘不掉,四大恶人个个死有余辜,先前他们行踪不定难以寻觅,眼下却是自己撞了过来,便没秦红棉甘宝宝这段关系,有机会她也想能杀就杀的。

      她说毕便拉住阿紫的手,将那水晶匣子递了过去。阿紫又是轻哼一声,劈手将匣子夺下,一扭身坐到一旁,翘着腿儿把那水晶匣子举在眼前打量,也不搭理木姑娘,不过终究莽牯朱蛤是极为珍奇的毒物,她没多久已看得入迷。

      说来说去还是个小姑娘。

      木姑娘看她如此,嘴角又露出一丝笑来,但随即低咳一声,笑容不由得也就隐去,便放阿紫在堂屋摆弄莽牯朱蛤,自己转身进了睡房——她对阿紫近距离接触此等剧毒之物倒很是放心。

      只不知道,如今提早走了钟灵,没了同骑的旖旎情缘,莽牯朱蛤也不在无量山中,段誉此去又会有什么遭遇。不过以此人的运气,木姑娘倒是也不怎么担心。

      这一夜,木姑娘照常练功睡觉,阿紫沉迷于玩弄莽牯朱蛤,钟灵在万劫谷挨训撒娇,段誉却是又过了一个露宿野外的夜晚。

      他离了“木公子”的大屋后,一时也不知该去何处。

      就算吃了亏,眼下家也是万万不肯回去的,倘若要去神农派再行君子教化,又有着失败的教训,想来圣人纵然能因材施教、有教无类,也有朽木不可雕之说,因此还是罢了,若要去找钟灵,他固然和这小姑娘玩的开心,可她的父母与自己爹爹大有不对付处,那万劫谷却也不想去。

      思前想后,这几日经历之中,竟然也没个去处,一时思绪彷徨,不由想起神仙姐姐的洞府,又思及那洞府之中的珍珑棋局十分高妙,不觉心头一动,想道自己既然叩首千遍,理应遵照神仙姐姐吩咐,好好练习她的功夫,才能避免神仙姐姐“蹙眉痛心”,闲暇之时也可参详那部珍珑棋局。

      想到此处,深觉此计甚妙,段誉更不迟疑,左右附近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去处,便朝无量山折返而去。

      只是他心念光屁股十分不雅,又不免亵渎神仙姐姐,不免有意折行到市集之处购置衣物用品,沐浴休息收拾一番,中途还吃过一次解药,等将自身拾掇齐整之后,才从善人渡口附近的隐秘出口重回神仙姐姐的洞府,其时已是次日黄昏。

      那山洞是引水光照明,自然无分日月,但段誉既然有心暂居其中,却对时间颇为在意。虽然无量宫的人一直不曾找到剑影真相,但能少引人注目还是少引人注目的为妙,毕竟倘若那些满心武学之人见到新的“玉璧神功”,岂不增大了神仙姐姐为庸人所扰的危险?有庸人发现此地还不是最最要紧,毕竟段誉自己也是个大大的庸人,但假如对方下到谷底,先看见小玉璧上那个毫无风骨的段字,再看见石洞之中的段誉,又不知道段誉只是误入拜师之俗人,反误会段誉与神仙姐姐有什么瓜葛,那便是大大亵渎神仙姐姐的事,糟天下之大糕矣。

      故而天色一晚,他便只在那“琅嬛福地”之中暂住——其余石室不是神仙姐姐住过就是有神仙姐姐的玉像尊容,唯独“琅嬛福地”是个书房,而今空空如也,并无妨碍。

      段誉虽然自幼养尊处优,但他性情本来平和,对神仙姐姐又敬慕已极,纵然居住陋室,箪食瓢饮,非但不觉苦,反而是甘之如饴,便算不上乐不思蜀,倒也可称“此心安处”,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五日有余。

      期间身中的断肠散自然已经解了,又从河边打了清水,将洞中诸物擦拭收拾一遍,连带布下珍珑棋局的棋子和棋盘也记了走势刷洗一番,唯独没动那神仙姐姐的玉像,盖因一来玉像本就清净无尘,二来段誉自觉连看那图谱上的女像都是亵渎神仙姐姐,更不用说去碰触玉像躯体了,故而只是一日三拜,却不曾收拾。除此之外,便是专心修习神仙姐姐所赐下的武功凌波微步了。

      那凌波微步本是逍遥派极精微的一门轻功,其记载于北冥神功之后,实是留下图谱之人有意安排,若是先修行北冥神功,自然吸得一身充沛内力,修炼凌波微步便无妨碍,为此安排了先后顺序,又将图谱中内力路线的人像画作自己模样,料定若有人为玉像美色所惑,既是会叩首千遍,自然更要练习北冥神功,这份心思十分细密,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可谁想段誉生就一番痴念,既不愿亵渎神仙姐姐,又不喜巧取豪夺之事,学完手太阴肺经之后,随手翻阅图谱看见最后的凌波微步,只觉是喜从天降,当时便定下了先学好凌波微步的念头。他并没学过武功,体内全无内力,如何运转得来凌波微步,是以这几日他虽对照易经方位,理顺了脚印顺序,却只能缓缓地走完一圈,若是稍快一点,便会觉得胸闷气喘无以为继。

      好在他对武学本来并无兴趣,只是遵照神仙姐姐吩咐而行,纵无长进也不心急,反而觉得自己资质有限,既然凌波微步都尚且走不好,那么将北冥神功推迟再练也是势所必行,并非有违神仙姐姐之意。

      如此一来,非但不至走火入魔,反而在反复练习步法间,体内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丝内息来,这内息极其微弱,但纯由凌波微步而生,本属逍遥一脉,又不是着意修行,却也于北冥神功无碍。

      这日他仍是按凌波微步图谱所载步法在洞外水边行走练习,正“进止难期,若往若还”间,忽然听见头顶一阵嘈杂之声,不由吃了一惊。因日光耀目,不会发生身影投射,他向来白天出洞练习——步法不熟,在神仙姐姐面前走的这样难看,岂非东施效颦?

      闻得这阵嘈杂声音,他忙抬头向上看去,这悬崖颇深,以他目力肯定看不清山顶,但见瀑布之上,茫茫白雾之中,似有人影晃动,见此段誉不由暗叫一声糟糕。

      当下也顾不得再练凌波微步,忙闪身避进洞穴之中,所幸洞口巨岩本设了机关,他进去之后原本被推转开的岩石失去推力便再度转回,仍旧封住入口,但心下想起自己拨开岩上藤蔓等等痕迹,当初还曾在小玉璧上刻了那个毫无风骨的“段”字,仍不免惴惴不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莽牯朱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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