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永不畏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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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又一日清早，晨光温煦，明月坐卧在飘窗上，身后垫着厚实的大抱枕。她穿着睡衣，头发蓬松，甚至没有洗漱。
冬天即将过去，春日渐渐降临，万物开始复苏，就连日光也更加温暖了几分。明月伸出手，看着暖阳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又从她的指缝间溜走。她的手指修长纤细，皮肤白皙，煞是好看。它们在明月的掌控之下一握一张，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但明月自己心里清楚，这双曾经出生入死，沾满鲜血的手已经不复从前了。
这已经是自那天回来之后的第七天。这七天里，明楼请了全上海各大医院叫得出名的医生，甚至还有山本特地请来的德国神经科医学教授。明公馆里，大夫一批一批的来，又一批一批的走。
可是没有人给一个确切的定论，明月的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会不会好，什么时候能够好，又或者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了。谁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滔滔不绝，扯了一堆的专业术语，总结来不过都是那八个字：康复训练，以观后效。
明月将头埋进窗帘，她瑟缩着，颤颤发抖。这七天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也曾歇斯底里，声嘶力竭。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像是从云端突然掉进无边的黑渊，深不见底。粉碎了她所有的骄傲。可事实还是事实，并非她抗拒就能改变。
明月回头看着茶几上的早点。这七天，她足不出户，甚至连房门都不曾迈。一日三餐都是明诚亲自送进来的。七天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她的家人惯着她，护着她，守着她，就连和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又刺激到她，让如今的局面雪上加霜。
轰隆隆，汽车的发动声响起，明月透过窗户，看到明诚开车载着明楼离去，临行前抬头看了明月一眼，那一眼中有着无尽的深情与担忧。明月缓缓走下来，穿上鞋，打开了衣柜。她特地为自己挑了一件英伦风的呢子大衣，一双寸高的白色筒靴。顺便对镜化了个淡妆，喷上香水，拧上自己的银色小包。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天被自己折腾的乱七八糟的房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罕见地十分文艺地说出一句话，“永别了！我颓废的那七天！”
发泄过，崩溃过，痛苦过，她终究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的人生不能因为一个突发事件而被摧毁。真的勇士，要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也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何况，她的人生从来都风光无限，远远称不上惨淡。她自小锦衣玉食，受高等教育，被万千宠爱。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让她的家人，她的爱人为她时刻担忧，心惊胆战。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被命运打败！明月昂起头，双手握拳，露出坚定的笑容。她有她不屈的毅力和坚韧的精神。她要重拾她的骄傲，让所有人都看到她还是那个高傲的大小姐，还是那个出色的战士！
即便没有枪，她还有敏锐的观察力，有拳脚功夫，格斗技能，更不缺缜密的心思，惊人的机智与巧妙的谋划！她依旧可以为她的信仰而战，绝不退缩，永不倒下！
千爱路，小提琴行。
苏阳啪地一下将明月的报告摔在桌上，“从你出事到现在有多久了？你现在才给我这份报告，告诉我你的手有问题！这段时间你都干嘛去了！要不是这几天，你大哥把大上海的医院搞得人仰马翻，此事闹得太大瞒不住了，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隐而不报？”
明月肃立站的笔直，按照组织的规矩，在她发现自己异常的时候，就应该上报上级，以便安排工作时尽可能稳妥。保障自己，也保障队友。革命需要付出鲜血，但组织却不需要不必要的牺牲。
对于苏阳的质问和批评，明月无从反驳。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安排任务的时候不能考虑到你的情况怎么办？万一遇上危险，你的小命就完了！白露同志，组织的规章制度，你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明月的心中一紧，她出了事，有些任务恐怕是无法执行了。上报是为了保证党内同志的安全，也是为了任务的顺利完成，她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却不能让组织的任务有任何差池。而以组织以往的传统，对于受伤的同志，大多会重新调配职位，甚至安排撤离，送去根据地。
明月抬起头，“我不能离开上海！山本会起疑！我的位置没有人可以取代，所以我的任务必须继续下去！我知道组织的规定，也明白你的顾虑。但是，现在的局势一旦我有任何事情，都容易引起山本的注意，我们的计划会全盘皆输。我们现在唯有保持现状！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但是，我还是一个战士！不是所有的任务都需要用枪！不论是当年在老师手下的训练，还是在莫斯科军事学校的特训，除了射击，侦查、武术、格斗、伪装，我任何一门功课同样都是优！请您相信我！”
明月立正敬了个军礼！她的神色肃穆，眼神坚定，不容拒绝。苏阳叹了口气，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明月的位子无可取代，不能动弹。
“规矩还是规矩，回去写份检讨交给我！”
明月一喜，只是对她的隐而不报做出了惩处，却并没有驳回她继续任务的诉求。苏阳点了根烟，猛抽了起来，抽完一根又点了一根。他的情绪不太对劲，明月察觉出来了，对她的批评在情理之中，毕竟她确实犯了错误，但是他表现的太过激动。明月看了看桌上的烟灰缸，在她进来之前，就已经满了。
“出事了吗？”
苏阳一顿，回头缓缓看着明月，“白露同志，有件事，你需要提前有个准备！过段时间，我会离开。”
明月十分错愕，“离开？是组织另有工作安排吗？”
“是！组织的意思，我走之后，我的位子由你取代！”
明月总算知道他过激的情绪由何而来了，他担心她如今的情况不足以胜任这个职位。明月笑了，“我能冒昧的问一句吗？您担任组织上海站A线最高领导已经三年，这三年，你开过几回枪？”
“不超过三回！我杀人不必用枪！”
明月骄傲地直视他的眼睛，“我杀人也不必用枪！”苏阳明白她的意思，他将烟头摁息，与明月相视而笑。
从琴行出来，明月在街头买了份糖炒栗子。小摊的旁边有一个卖报纸的小哥。明家人有看报纸的习惯，不仅因为可以借此了解时局，更因为有时候报纸也是一种传达重要讯息的途径。
明月伸手要了一份，一展开便看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那是一篇再寻常不过的文章，可遣词用句都有规制，特殊的断句组合，暗藏密码，只有自己人能够看懂，破译出来只有六个字：毒蜂即将回沪！
明月心中一紧。毒蜂是因为暴露被迫离开上海，而自从毒蛇接任军统上海站之后，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屡立奇功，表现得比毒蜂还要出色。军统这个时候让毒蜂回上海，究竟有何目的？
明月的消息是组织传递的，而同样身为组织的人，还是她上级的苏阳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半个小时之前，她和苏阳的会面，苏阳对此闭口不提。依苏阳所说，她会在苏阳离开后接任他的职位，那么他就更加应该将这个重要的信息告诉她。
更重要的是，毒蜂回沪，苏阳离沪，这两件事会不会太凑巧了？
明月心中疑窦丛生，她将报纸折叠收好放入包中。她想，既然不能在苏阳这里得到答案，那么至少明楼应该可以解答他一些疑问。
明公馆，明月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明家其余几人确实在餐桌前坐立不安，面面相觑。明镜小声说：“你们是不知道，她今天还出去了一趟！打扮地漂漂亮亮的，甚至还有心情化了妆。回来的时候居然还换了个发型。还说要亲自下厨，然后就进去了。”
明楼瞥了眼厨房，说：“这样不好吗？您不是一直劝她出去走走吗？”
明镜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好什么呀！前几天还死气沉沉地呢！这会儿突然就变了个样，也太反常了！我这心里担心啊！”
明台凑过来，“她是不是刺激太大，所以精神分裂了？”
明镜起身一掌拍在明台脑门上，“说什么呢！”明台喊疼！明镜没好气说：“有你这么说妹妹的吗？”明台嘟囔：“我这不是怕她真的是……”想到明镜刚才那一脑门，明台适时地闭了嘴！
明月端着菜出来，明诚清咳了两声，众人马上恢复坐姿，仿若无事一般。明月走过明台身边，抬脚踹向他的椅脚，椅子翻了，明台摔了个仰倒。明月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呻吟的明台，“背后说人坏话，现世报了吧！”
明台哼了一声，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同明月计较，反倒是心中松了口气。众人也都如释重负。能和从前一样斗嘴玩笑，那就是没事了。
明台翻身起来，向明楼明诚摊开手。明楼明诚相视一眼，无奈从皮夹里一人掏出一张法币给他。明台心满意足。明镜却看的莫名其妙，“干嘛呀！”
明台粉饰太平，“大哥和阿诚哥欠我的。”
“尽说瞎话！他们还能欠你钱啊！”明镜显然一个字也不信，却也没有再逼问。明月却猜中了几分，笑看着明台，桌子底下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踩了他一脚，明台吃了太亏，却还顾忌着明镜，不能说出口。
一顿饭，众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及明月的事，仿佛这七天根本不存在，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饭后，明月把明诚堵在楼道，“你们干嘛给明台钱！”
“明台和我们打赌说，你差不多该清醒了！他说，你发泄完了，自然就没事了！你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他倒是看得起我！”明月面上冷哼，心里确实一暖，“你输了？”
明诚笑而不答，心中大石落了地，看着恢复如初的明月，他并不在乎和明台那点输赢。
“你似乎对我今天的行为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挺过来！”
明月笑了，“那你还输了？”
“我跟大哥怎么会和明台计较。”
“你就不怕我爬不起来？”明月挽着明诚笑的十分甜蜜。
“怕！但是你不会！”
明月侧看着他，明诚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刚进明家的时候你和我说的话。”
明月有些懵，十多年前的事情，怎能事事记得。
“大哥帮我安排学校，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学习跟不上，同学们欺负我，老师不喜欢我。我甚至不敢告诉大哥大姐。我怨上天对我不公，我宁可桂姨从来没有收养过我。你当时和我说，上天从来不会优待谁，也不会苛刻谁，他只会袖手旁观，看尽人生百态而不作为。命运永远不会左右你，而是你如何去选择命运。你说，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只有迈不过坎的人！
我一直记得你的话。我做到了，而当年你就能说出这段话的人，也一定可以做到。大哥说的，我们明家山水好。养花是牡丹，养草是兰草！明家人都是人中龙凤不会轻易低头，永不畏难，绝不败北！”
“真不害臊！拐着弯夸自己！”明月挽着他，说，“去找大哥，我有事要问你们！”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永不畏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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