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言心 ...
-
林琬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休沐，晋阳长公主一时兴起，想要带她去祁王府上。
她对于祁王，并不亲近，心里也不得不存着几分警惕。
原是因为上一世，她父亲乃是玄宗假子，自小与忠王亲近，最后她父亲被奸人诬陷“欲奉太子”，险些被处极刑，最后虽保住了性命，却在远谪三年后暴毙……
她上一世，何尝不是生在兴庆宫内，与众多皇亲一同长大呢。
如此情景，犹在眼前，又怎能令林琬不心惊。
纵然林燮所率赤焰军战功累累，大梁又有强敌环饲。林家又是真正的皇亲。
可当年她父亲不也未曾料到会至如此吗。更何况近来祁王与陛下政见屡有不和，他之威望，无论朝野亦或民间，水涨船高。
天子之怒，她林琬全家承受过一次，绝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她本是个亲缘浅薄的人，因上世体弱，自小便居于万花谷养伤，10岁那年父亲贬官，因担忧她身体不能去地方上辗转，故而她正式拜入万花谷。她与家中父兄聚少离多，出师后又见过太多死别……
本以为自己一颗心早已百炼成钢，不甚在意这些了。
可大概真的血浓于水，亦或上苍有意偿她不足，此世她父母俱在，兄长友爱，更有思慕之人，她无论如何，不能眼见大厦将倾而无所为。
就当她是童言无忌吧……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晋阳车架上跳了下来，直直的冲进林燮书房。
亦忘了是如何跪在地上请他屏退众人。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有一言，思虑良久，还请阿爹一听。”
“今方陛下年岁渐长，祁王殿下正值壮年，二者政见多有不和。然则陛下之心不可测，我家手握兵权，不该与殿下相交甚密。”
“祁王殿下生母宸妃乃阿爹胞妹，正因如此，他人本就将我们视作一党，阿爹更应避嫌以免陛下生疑。”
“祁王殿下虽是贤王，却难免得罪小人。若陛下被人所惑，我家该如何自处，赤焰军该如何自处？”
“琬儿心知，食君之禄担君之事，应当谨记君臣之别，不该如此揣度上意。”
“然纵观史书，即便我家荣宠如此，难道当真无忧吗？”
“但琬儿不欲我家亲戚受损，故有此大不敬之言。”
林琬言毕，闭目不语。
林燮盛怒之下，一时却说不出话。他看着眼前跪着的女儿，心绪如麻。
她早已不当林琬是稚龄幼女，因她表现远超同龄孩童，他更是有意培养。林燮却没想到，这个引以为傲的聪慧女儿，竟一直存着这般的心思。
“胡闹之极！”茶杯碎裂在林琬身边。
“林琬，我只当你早慧，却不想你冷心冷情至此！”林燮一拳砸在案上，指着跪在地上的林琬道：“当真是这些年宠坏你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想！”
“祁王是你亲表兄，在你眼中却是我党附于他？”
“我非此意，只望阿爹与祁王殿下少些来往……莫令小人有可乘之机。”林琬道。
林燮怒道：“祁王与乐瑶亦是我家亲戚，陛下亦是你亲舅！在你眼中，却是如此？你说这话，置晋阳于何处！”
林琬平静道：“琬儿人微言轻，但请阿爹思量。”
“你先前私置别宅，我只当你好玩儿。现如今却是看不懂你的目的了。”林燮震袖怒道：“去祠堂跪着！”
林琬起身，她腿有些麻，险些站不稳，稳了稳身形，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她从未时一直跪到月上中天，晋阳急的跑去问林燮。
林燮却只说林琬犯了错，却未曾言明，让晋阳不要多管。
府中上下都很奇怪，因林燮从未对林琬动过怒，甚至于训斥都甚少，这次骤然大怒，林殊又不在，没人敢触他霉头去帮林琬。
阿蓝本想试着给林琬送点吃食，却被林燮拦下，训斥了一顿。
林殊刚一回林府，听到的消息就是林琬两天前被罚跪了一整晚，随后又被禁足，他十分不解，去问林燮，却没得到答案。
林燮还不准他去看望林琬，他只得半夜偷偷翻窗去找林琬。
“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林琬正挨着盏灯读书，看上去还算正常，只眼眶红红的。
林殊从怀中掏出个瓷瓶，走到林琬身边，抱起她。林琬没挣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林殊颈间。
“膝盖是不是还疼？”林殊把她轻轻放在榻上，把瓷瓶递给她：“记得上药，一日三次，要揉开了。”
林琬垂眸，“你知道了？”
林殊蹲下身，把林琬搂在怀里，“你一般都是正坐，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踞坐，膝盖肯定是还没好。”他叹了口气，“我问不出，你做了什么惹的爹生这么大的气……”
收在袖中的手轻轻攥起，林琬苦笑，当真是有口不能言啊。
“只是我说错话了，没大事的。”林琬轻声道。
“打量着骗我呢”林殊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们一向疼你……”
林琬从林殊怀中退出来，“你回去吧，我有些困。”
“记得按时用药，千万揉开啊。”林殊走到窗边回头道：“药是景琰找来的。”
林琬抿唇，“替我谢过他。”
林殊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翻窗出去了。
林琬打开瓷瓶，一股清淡的药香流溢而出，她将药膏涂在膝盖上，用力揉起了膝盖。
她眨了眨眼，眼泪流了下来。
希望只是自己多心……她想，那也不枉费她这次受了点小苦了。
林琬没想到时隔七日，她再次踏出房门乃是因为宫中传召。
她被禁足，便无法入宫进学，这事便也传了开来，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中。
“若非如此，不知阿爹还要关我多久呢……”林琬心想。
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太皇太后相处，她上一世没有这般年龄的长辈，所以与同辈孩子们都爱往太皇太后面前凑不一样，她并不时常去太皇太后宫中。
不过这次还真的要感谢太奶奶……再次看到蓝天白云的林琬叹了口气。
来到太皇太后宫中，林琬依例行礼，膝上却猝不及防一痛，不禁呼了出来。
“嘶……”林琬忍痛行完礼。
太皇太后对着她招手，“琬儿怎么啦，快来让太奶奶看看。”
林琬尽量忍住膝盖上的刺痛，走了过去，笑道：“婉儿没事。”
“这个林燮啊！怎么关你这么久。”太皇太后笑着摸了摸林琬的头，“做什么生这么大气呦，我们琬儿最是乖巧了。”
林琬垂眸，“是我的错，反倒累太奶奶担心了……”
“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在，他再不能这么为难你了。”
林琬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憋了许久的泪水倾泻而出……
这世上竟有长辈可以如此维护、宽宥她，她又怎么忍心，再做一个看客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