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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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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山的夜里实在很冷,荒山野岭的没有半户人家,等到天色渐暗,便是满山遍野的野兽禽鸟在那里啼吼,远近相闻,阴惨惨的好似鬼哭狼嚎……
谢冰弦抱着胳膊缩在篝火旁取暖,他们一行人是仓惶逃出来的,根本没有什么衣物御寒,就连吃的也要侍卫去打野味回来。
火堆上架着几只野兔山鸡,火苗舔着微焦的皮肉,香味四溢。韩定渊转了一会儿手里的兔肉,撕下一条后腿递给谢冰弦。
谢冰弦摇摇头,半点食欲都没有,先不说她这属兔子的是从不吃同类的,就连架子上的烤鸡她也不想碰。完全没有味道的白肉,那味道真是很恶心的……她以前在凉山彝族自治州吃过全牛席,其中的重头戏就是白煮牛肉,那东西让她差不多一个星期都消化不良……
“吃。”韩定渊举着烤兔腿,不依不饶。
“不吃!”谢冰弦皱着眉头把头扭到一边,看都懒得看。
“多少吃点吧,本王烤的兔子很不错哦。”韩定渊见强硬手段无效,改变策略开始连哄带骗。
“我真的吃不下……”老兄,不是她不饿,只是她光是闻到那个味道就觉得恶心……
“真不吃啊?看来金枝玉叶果然娇贵的很,吃不得这些粗食。不过等你饿到实在不行的时候,大概就什么都能吃了吧。”见她依旧不吃,韩定渊只好拿回来自己享受,“我从前也是,到哪里都要带着自己府里的厨子,甚至是带兵出征,军里那饭食哪里是人吃的……”
“看得出来。”谢冰弦淡淡地讽了一句,光看他在行馆中的排场便知这位小王爷是美食家一个。
“不过后来我便不再挑了。”韩定渊这次出奇地心情好,居然没同她吵嘴,只是继续啃他的兔子腿,表情好似在享用这世上最美味的晚宴,“你吃过煮烂的皮甲,吃过树皮草根吗?”
谢冰弦摇摇头。她又不是生在□□时期,这些事情只听祖父辈们说过。
“我吃过。”韩定渊啃干净兔肉,满足地抹了抹嘴巴,颇有点骄傲的感觉。
“那年我刚刚弱冠,跟着父亲征占西南夷,当时我初领兵,年轻气盛,一心想着立功,好让军中的前辈们不再看轻我。有一次不听劝告贸然进兵,结果我和部下被蛮夷困在沼泽里,西南地方瘴气甚重,很多士兵都得了怪病,但最糟的是我们没有补给的粮草,没几天军中粮草殆尽,我们没有办法,只有连作战的马也杀来充饥,再后来,将军的皮甲、沼泽里能吃到树皮草根,我们都拿来吃,直到我父亲率领的大军把我们救出去。三千精兵,到出去的时候只剩了八百人……所以,其实现在我们有兔子吃已经是很不错的事了……有什么能比好好地活下去更重要呢?当别人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如果自己还在挑剔食物的好坏,那才是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的人。”
谢冰弦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其实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承蒙祖荫的纨绔子弟……
“怎么?不相信?”
“不、不是啊……只是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已经吃过那么多苦了……”不像自己,在现代别说吃苦了,活到二十岁就连家务都没怎么干过,从来都是饭来张口的大小姐……
“切,你以为你多大啊?本王可比你年长多了!”韩定渊嗤了声,挥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是,那敢问您是大叔还是大伯呀?”谢冰弦嫣然巧笑,伸手撕下一片兔肉,“不过有一点你说的还不错,人在困境中就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有机会走出去啊。明天还要爬山,要是饿晕了你们还得抬着我走,前有险路后有追兵的,不能再添麻烦啦。”
韩定渊看着她,眼神忽然有点复杂。明明很难吃却拼命告诉自己要咽下去,眼睛眉毛都皱成一团了,还要装出津津有味的样子……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她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家公主就算怎么呼天抢地都不过分,可是她一声抱怨都不曾有过。不能再添麻烦……这是在为他们着想吗?
“明天,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到了万州的地界,我们就安全了。”
※ ※ ※
晨曦初现,谢冰弦一行人便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开始翻越青阳山最后一座山头。
翻过了这座山,他们就离开了梁国与宁国的交界地带,进入梁国的内陆万州。韩小子说不管刺客是谁派来的,到了内地应该都会收敛一点,他的人也已经向朝廷汇报了情况,等他们下山的时候应该就能见到地方上前来接驾的人员了。
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公主,怎么有那么多人争破了头皮想要抢?果然红颜祸水吗?谢冰弦闷了一肚子的问题却不敢开口,只好硬着头皮跟在韩小子后面走。
奇怪,这种深山老林不是最应该窜出几个黑衣人上演抢劫杀人的一幕吗?平静,太平静了……再不出来老娘可要下山啦!
像是为了响应谢冰弦同志的号召,路边的草丛里忽然一阵唽唽嗦嗦的轻响。
侍卫迅速进入戒备,团团地将两人护在中间。谢冰弦被韩定渊护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四周一片寂静,众人敛了内息,绷紧了神经严阵以待。
“唽嗦……唽嗦……”踏过草叶的声音轻而低沉,是人还是野兽?
“噗……”有什么东西软软倒在不远处的草从中。
韩定渊又等了片刻,待到确定没有动静才派人过去查看。
“禀王爷,是个饿昏的小乞丐。”
侍卫将一具瘦小的身体抬过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让谢冰弦不自觉“咦”了一声。
这不是那天拿烂茅草丢她的男孩吗?怎么流落到这里了?
韩定渊微颔了下首,示意众人继续前进。
“等一下!”谢冰弦拦下他,“难道不管他了吗?”
“我们自顾不暇,没有必要再带上一个累赘。”
“可是如果我们不管他会死在这里的!”就连尸体也会被这深山老林里的豺狼虎豹啃干净!
“带上他也不过是个累赘。况且此人来历不明,青阳山荒芜人烟,又哪里来的乞丐?”韩定渊冷下一张脸,对谢冰弦正色道。
谢冰弦心里一虚,毕竟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个孩子和上次绑架她的分明是一伙人,可是当她将目光投到那瘦小的身躯上时,却又不忍抛下他不管,像她这样从小被社会主义教育出来的好少年,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如果不救他她这辈子都会内疚死……
“我们救救他吧……这是一条人命呢……”
“我会留下水和食物,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听天由命了。”韩定渊看了她一眼,这已经是他的底限了。
“他都已经昏迷不醒了,哪里还爬得起来吃东西喝水啊?”谢冰弦拽住他的袖子恳求道。
“每天都有无数这样的人在死去。如果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没有能力让自己存活下来。”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有的人死去是因为没有能力活下来,可是你不能让他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啊!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生命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我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也不知道这样遗弃一条性命你会不会良心不安,可是我的良心不会原谅我自己,既然我们还有能力救他走,为什么不救他一命?”
他的冷漠让谢冰弦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吗?他们皇亲贵戚自然生而富贵,难道贫民百姓就活该饿死荒野?那她呢?她是不是也早该死?而且死了也没人来可怜?
“如果我们不是在逃命,我会很乐意救他,可是现在我不能让一个小小的乞丐拖累了我们所有人。尤其是你,我们必须保公主万无一失!”韩定渊挡在她前面,仍旧不肯让步。
这些天他看得出来宁雪公主完全没有尊卑贵贱之分,而是尽可能地善待所有人,她可以跟自己的奴婢们嬉笑打闹成一团,也可以屈尊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侍卫包扎上药,而今她自身尚且不保却还要坚持救一个孩子的性命,她对生命的爱护着实让人感动,可是他不能让她为了别人而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无关她是公主,是这个国家至关重要的人质,是他奉命要保护的对象,而是因为……因为他不想看见她受伤害……
“你在战场上见惯了杀戮,自然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死去还袖手旁观!”谢冰弦气冲冲地拍开他的手,走过去用力想将小乞丐扶起来,“你丢下他,我带他走!”
韩定渊沉默地看她,谢冰弦也冷眼回敬,甚至连眨也不眨一下,两人各有自己的原则,谁都不肯退让。
双方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韩定渊低了头。
韩定渊让一个侍卫把男孩背在身上,自己则过去拉谢冰弦起来。谢冰弦还在赌气,一把挥开他的手,站起来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