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杳杳无期》灯火流转

4、招收弟子

　　清华山，玉姝峰。

　　乍暖还寒的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好时节。纷扬的花树下，粉衣女孩持剑而舞，练得是清华山的基础剑法清河诀。

　　清河诀比起其他同级的剑法本就柔而灵动，衣袖翻飞间有不少花瓣纷扬而下落在了女孩乌黑的长发上，她俏皮的吹了下鼻尖上的花瓣，精致的面容比桃花还要娇艳上两分。

　　女孩名为谢杳杳，是清华山掌门之女。大抵是因为父母容貌俱佳，小小年纪便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修真界资质不错的女修向来稀少，天生道体更是难得可贵，她如今不过八岁便已到了练气六层，速度跟势头都是与她同期的弟子所不能比拟的。

　　“杳杳！杳杳！”
　　约莫七|八岁的邓子勋朝杳杳跑了过来。那时候他还不是什么翩翩佳公子，肉嘟嘟的跟个小胖球似得，偏偏还蹦得老高，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弹一弹的。

　　“邓子勋？”杳杳闻声收了剑，她的尾音带着种娇气的上扬。

　　那段时间正值杳杳模仿隔壁女修仪态的热期，故而她看人的时候下巴总是抬得高高的，只可惜因为学的不到家，比起矜持那看起来更像是目中无人的高傲。
　　但好在邓子勋并不介意——女孩子嘛，高傲点多可爱！

　　“杳杳，快跟我去万青峰！”邓子勋一双小眼睛闪着光，一看就知道有好事。

　　“去万青峰干什么？我可没功夫陪你玩，我还要练剑呢！”
　　杳杳这番话说丝毫不带脸红的，也不知道是谁因为贪玩耽误了修炼而被小师叔罚在这里练剑。

　　“万青峰正招收弟子呢！我都没顾上凑热闹就先来找你了！”
　　熟知她本性的邓子勋也没卖什么关子，他倒竹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都给说了。

　　“刚刚我上山的时候见下面可热闹了。你前些天不是一直吵着想要小师弟小师妹吗，听说天桓师叔也在。”
　　“虽说他已经收了你大师兄后已经两百多年没再收过徒了，但万一哪个得了他青眼呢？你不去把把关？”

　　“去！当然去！”
　　杳杳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光了。难怪今天周围这么安静，原来大家都去首峰看热闹了！

　　前几日杳杳因为贪玩没练好清河诀被小师叔抽查查了个正着，这几日天天都在玉姝峰练剑要把落下的进度补上。今日这番想必还是小师叔下了命令不叫人告诉她，免得再叫她为外物分心。
　　只可惜邓子勋来清华山串门，到底叫她赶上了。

　　收弟子这种事情四五年才一次，哪有什么比这个还有意思的！
　　杳杳登时什么矜持都不端着了。练剑也不管了。拉着邓子勋就往鹤舍冲。

　　“过分，他们居然都不告诉我！”

　　杳杳和邓子勋两人那个时候还没有自己的佩剑，是以只能驭鹤前往各峰。
　　邓子勋被她拉的一个趔趄，脚步有点跟不上。他一路上跑的胆战心惊的，生怕不小心被石子绊倒一路滚下山。

　　有惊无险的来到了鹤舍，他还没喘够呢，就见杳杳已经跨上了一只鹤，马上就要起飞的样子。

　　“快点，要赶不上了！”

　　邓子勋只好匆忙跨上了另一只鹤。
　　仙鹤嫌他动作笨拙，回过头嫌弃的冲他叫了一声，然后才抖抖翅膀，慢腾腾地向着万青峰飞去。

　　万青峰是清华山的首峰，离杳杳常来练剑的玉姝峰最远。
　　峰上的宫殿多修的恢弘大气。门派大比，宴请宾客……但凡浩大些的活动基本都会在那上面举行，可以说是清华山的门面。

　　万青峰前有一条弯曲斗折的山路，那之上又修有九百九十九级阶梯。阶梯名为问心路，是每年新弟子入门的必经之路，只有完整走过问心路的人才算是正式入了清华山。

　　天边的白云悠哉悠哉的飘着，仙鹤的翅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优雅缓慢像是宫廷侍女的羽扇，美是美，却看得杳杳人心急火燎的。
　　她的目光一直眺望着远方小小的山峰，恨不得抓住身下仙鹤的翅膀帮它多扇几下。

　　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杳杳后来御剑学得飞快——她也就那种时候才会又发奋修炼的心思。

　　等他们匆匆忙忙降落到首峰上时前三场测试已经结束了，那些新来的弟子们都已经通过了问心路。

　　这批招收的弟子既有修仙世家的也有寻常人家的，年龄多在六七岁之间。
　　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像修仙世家那样从小教育耳濡目染，且不说资质和心性，就是见过的世面也不一样。稍稍电闪雷鸣就让他们两股战战方寸大乱，很少有能通过问心路的。

　　清华山每四年都会允许百名孩童上山，通过三道试炼者便可成为弟子。三道试炼后留下的人数往往不足一半。
　　这一年还不错，比一半多一点。那些通过了试炼的孩子们正或庆幸或期待的站在一旁等候分配。

　　不少孩子衣服上有着花纹，杳杳没花多少功夫就辨别出了他们所属的世家，除了一个穿着身浅色衣服的男孩。
　　杳杳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一时竟没从他袖子上找到家纹。
　　——难道在衣襟上？或者袖口？

　　或许是盯着人家看的太久了，那男孩将头低的更低了些。他往杳杳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因为被邓子勋挡住了而没找到目标。
　　大家都在殿里等候仙师的安排他不好多看，便稍稍侧身正好背对了杳杳。

　　清华山招收的弟子大多在六岁左右，那个男孩明显有些超龄了。他高了其他人半个头，在一群小萝卜头里明显有种不和谐的突兀感。

　　不过个子大是大，看起来却极好欺负。被人踩了一脚也只是按捺住疼痛往边上挪开一步，要是杳杳估计早就发作了。
　　这男孩可真奇怪，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养出来的活宝。年龄这么大才来清华山，模样看起来傻呆呆的，让一直都想罩个小师弟的杳杳蠢蠢欲动。

　　杳杳想绕到前面看看他的家纹究竟在哪，顺便仔细看看这家伙脸长得如何，便掐了个诀趁着这群还没正式修炼的孩子们没注意的时候绕了进来，躲在大殿侧的宽柱后悄悄打量。

　　大殿左右分坐着五位峰主，小师叔天桓则高坐在主位之上。
　　他面若冠玉，乌发如檀，面容清俊。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像是面让人无所遁形的镜子，清清楚楚的倒映着一切却又毫无波澜，带有种长辈特有的沉稳和宁静。
　　再轻飘的白衣穿在他身上也有种庄严的沉甸，只是往那一坐就十分镇得住场的样子。

　　杳杳的小动作也就能瞒瞒殿内那群没有正式修炼的孩子们，峰主们纷纷视而不见。天桓瞥了杳杳一眼，他微皱着眉头明显不赞同这一行为，却也没有点破。

　　杳杳也注意到了这点，于是她冲他甜甜的笑了笑。
　　小师叔拿她没法，只能将此事作罢，将视线重新放回了大殿中的孩子们身上。

　　“苏永唐，金系单灵根，悟性尚佳，入内门，归沁峦峰……”

　　正好开始公布结果了，杳杳瞬间放下了男孩的事。
　　她听了一会，发现这些弟子们大多分到了外门，只有几个天赋特别出众的分了峰，归了内门。

　　眼见剩下的人寥寥无几了小师叔却都还没有选一个人，杳杳不免有些失望。

　　小师叔在临危受命成为掌门之前是苍寰峰的峰主，又因为事发突然下一任峰主还没有还培养出来，他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依旧保有着苍寰峰峰主的身份。

　　杳杳因为父母离开得早，从小就被小师叔带着一起住在苍寰峰上面。
　　苍寰峰终年云雾缭绕，大师兄虽然是小师叔的亲传弟子但年龄和修为都跟杳杳相差太多，多数时间都在完成课业进行修炼，根本玩不到一起。
　　杳杳每每坐在苍寰峰峰顶最高的那颗老松树上远眺的时候都有种难言的孤寂。

　　杳杳并不是小师叔的亲传弟子，严格来说她并不是任何一位峰主的弟子。
　　先天道体注定了她日后的不凡，作为被清华山重点照顾的未来大能，清华七峰她来去自如，大部分条规和禁令对她来说都形同虚设，想去谁那里听讲修炼都是可以的。

　　这样的杳杳，寻常弟子根本不敢同她玩耍，其他峰主的亲传弟子若非大型活动也很难和她有所交集。
　　所以她私心里期待着小师叔能有一个年龄小点的亲传弟子，这样就有人可以跟她一起在苍寰峰上修炼玩耍了。
　　最好呢，比她年龄还小一点，这样她就可以摆脱小师妹的称号，当上大师姐，体会罩人的乐趣了！

　　杳杳稍稍多看了一眼已经按队列站好的内门弟子们。他们中若有人能在日后的门派大比中出彩，就有很大机会成为她的师弟师妹。
　　等目光再转回殿前的时候，正好轮到了那名穿着浅色衣服的男孩。他被排在了最末位，等前面的都结束了才轮到他。

　　杳杳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上根本就没有纹路，浅色的衣服虽然整洁却陈旧而粗糙，联系到这人出身普通，杳杳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洗得发白。

　　想到这一点可不容易，衣服洗得发白这种事情杳杳只从师兄们下山历练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能识别出来真是机智无比。
　　杳杳正洋洋得意呢，猝不及防被“入杂役”三个字惊醒了。

　　——什么？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这个结果其实并没有令杳杳太过惊讶。
　　在意识到对方出身普通后她就已经没再抱有太高的期望值了……不过这结果，还真是让人失望的够可以的。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发现刚刚千袅峰主说的确实是“楚笑，五灵根，悟性上乘，入杂役。”
　　对方的根骨虽是极差的五灵根但通过丹药未必没有挽回的方法，融合成三灵根还是能做到的，只是有没有人愿意非亲非故的为他耗费如此多的物资就另提了。

　　按理说悟性上乘就可以入内门了，可这五灵根也真是极端的烂。
　　哪怕是个三灵根都好了……杳杳一边想着，一边扫了眼已经自动分成内门和外门两列纵队的弟子。今年通过的弟子额外的多，都快排出大殿了。

　　杳杳忽然察觉到什么。她数了数排好队伍的弟子们，发现外门弟子那一列正好排满了二十人。

　　作为数一数二的修仙之派，清华山从不缺天才和人才。招收弟子的时候更是会有选择的筛选。分配弟子这项工作更是有着先后的顺序和固定的名额。

　　除却各位峰主亲收的亲传弟子，内门名额十，外门名额二十，杂役名额不计。世家优先，普通人靠后。这男孩又年龄最大，故而被排在了末尾，最后倒霉的卡在第二十一个外门的位置上。让人只能叹句天命如此。

　　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但杳杳不免还是有些同情。
　　按说这人要是去了其他小门小派，虽说是个不走运的五灵根，但凭着上乘悟性成再不济也能混个外门，运气好点说不定也可以进内门。
　　不过清华山又哪里是那些小门小派可以比的呢，就算是杂役也……杳杳顿住了。
　　她想了好一会，不得不承认就算清华山的杂役比其他仙门的杂役强，那也只是个杂役。

　　殿内的分配已经结束，队伍分成两列。那男孩惨白着脸，孤零零的站了第三列。
　　其他两队的人窃窃私语着，看向他的目光既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的。千袅峰主轻咳了一声，让弟子们带他们下去分配住所。

　　队伍经过柱子的时候，杳杳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是看仔细了他的面貌。
　　他脸很苍白，容貌清清秀秀的算不上多么突出，身体像根细竹竿一样不结实。
　　杳杳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却偏偏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像是若有所感的，那男孩在同杳杳擦肩而过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

　　他自然什么也没看到。但在视线交错的瞬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杳杳心头突然一震。
　　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因果缠绕，让她不禁期待着，跃跃欲试着，甚至还隐隐怀有了战意。
　　但一想起方才宣布的结果，杳杳便像被泼了桶冷水一样，心头莫名升起的火苗瞬间熄灭了。
　　她说不清自己先前在期待什么又在失望什么。

　　杳杳冷淡的注视着这群孩子们离场，等他们走远了就跑上去黏着小师叔，叽叽喳喳的讲着自己今天的进度和一些趣事，说说笑笑间很快就将方才全然淡忘了。

　　而那如蜻蜓点水般的片刻涟漪，也并未在她心上留下什么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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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急促的鸟鸣惊醒了杳杳，她紧忙从幻境中挣出，十分狼狈的躲闪向了一边。

　　杳杳现在位于一片幽暗的水域，她在进入汉白玉棺后就踏入了一处暗河。暗河中浮着不少着黑压压的棺木，除却这些并无其他的落脚点。
　　杳杳是在踏上其中一个棺木的时不小心坠入了幻境。

　　若以修士相比较，神器通天镜就好比幻术类宝器中的大能。它的主要功能不是施展幻境，但它的周围却总是密布着小范围的幻境。
　　就像那些守护在灵植周围的凶兽，是通天镜忠诚而无声的守卫。

　　这类幻境尽管范围不大，但因为通天镜的影响而显得极为真实。
　　传闻通天镜有着改变过去的能力，这些幻境在它的影响下与真实的过去交织在一起变得天|衣无缝，没有外力因素的话很难让人发现不对的话。
　　这些杳杳都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糟，刚入秘境就撞上了一个。

　　幻境里过去了大半天，可现实中不过就迷失了几息。但就是这几息的功夫，方才还踩在脚下棺木已被漩涡吞噬，过了数息才在几百米外浮出。若非藏灵鸟几番嘶鸣示警，她大概早就毫无知觉的被掀入水底了。
　　无波的水面远不如它所表现的那么平静，下方未知的汹涌让人心生寒意。

　　因为此次的秘境是借用异宝强行开启的，入口也跟杳杳当年来时完全不一样，很多景象也不复曾经的平和。
　　那个时候山高水清绿树成荫简直像来野外郊游的，而如今这鬼地方五行元素相互排斥暴动不安。当前则是水元素聚集形成的汪洋，除了漂浮其上的棺木根本无从落脚。

　　杳杳的修为也在进入白玉棺的那刻就被压回了筑基前的程度——这是杳杳所没有想到的。她乾坤袋中适合筑基以下使用的东西并不多，原本准备好的防护法器飞行宝器基本上是白费了。

　　百米外，数十根水柱旋转缠绕，不断升高聚集成了滔天的巨浪，这是筑基以下的身躯所无法承受的灾难。
　　秘境里的情况远比书上记载的要凶险的多，远远超出了杳杳的预计。让她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躲不过，也无处可躲。

　　浓浓的绝望从心脏一点点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杳杳想将藏灵鸟收回灵宠袋里，却发现这怪地方连这也做不到。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视线放在因着吸力而越聚越高的巨浪上，脑海中飞快的罗列着筑基以下能用的法宝，却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没带这些“垃圾”。

　　杳杳周围已有不少棺木都被漩了进去，分布不均的嵌在拔高的巨浪上，一点一点的，有点像她常吃的杏仁酥。
　　她小时候很爱吃开在清华山下的一家老字号杏仁酥，后来辟谷了也总吃着玩，杨岚师兄每次下山都会给她带，被训斥了就偷偷带。
　　小师叔惯着她没管过她，但总会在之后送来几瓶洗髓丹……

　　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吃也真是够了。杳杳正唾弃着自己呢，却突然眸光一动。
　　她紧盯着那些沉沉浮浮被卷入却没有破碎的棺木，脑海中突然生成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顾不得多想，她猛地踢开脚下的棺木带着藏灵鸟躺了进去，然后拼力合上了盖子。
　　几乎是瞬间，巨浪迎头打下。
　　杳杳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海浪拍打着翻滚，抛起，然后坠落……

　　后面的事情杳杳就不清楚了，她很快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