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左思妄

12、宣威阵亡携同出征

　　昭和十三年四月。

　　离濡君去世已有大半年。烨帝先后纳了三名嫔妃，分别为永妃薛昀兮、容婕妤姜妙妙、昭嫔禇婉柔。三者皆是大家闺秀，永妃性平和处事公正，看事通透，内心骄傲，虽位份最高，却不是最受宠的。要说最受宠的，当属容婕妤姜妙妙，此女生性纯善懵懂，喜唱曲儿，又因姿容出众闺誉京都。烨帝择诏入宫，册容嫔，很快又晋婕妤，一时风头无二。

　　正是乍暖还寒时候。烨帝懒懒地枕在容婕妤腿上，任容婕妤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肩头按摩，衣袖间香风阵阵。烨帝闭目养神，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猛然睁眼，看到的只是姜妙妙那清纯中带着妩媚的容颜，无辜地问：“陛下怎么了？”

　　烨帝皱眉揉了揉额角，暗道自己多心，对容婕妤说：“无事。妙妙，你这儿婢女的歌舞都被你调教得好，给朕来一曲解解乏。”

　　容婕妤乖巧地垂眸含笑应一声：“是。”

　　于是一个个婀娜曼妙的美女入殿来，流云水袖，暗香浮动，弹琵琶，奏管乐，最美的是姜妙妙的天籁之音，烨帝一边听一边享受地晃着脑袋。

　　忽而魏公公神色惊惶，小步匆匆进来，对烨帝一阵耳语。烨帝脸色一变，坐直了身子，挥手让艺伎仕女们退下，对魏公公道：“让他进来。”

　　魏公公立马去通传。几乎是立刻，一个身披盔甲风尘仆仆的壮汉就冲进殿来，他身材魁梧，国字脸，眼神疲倦至极，看上去许久没休息了。他叫钱少强，是宣威将军君誉麾下一员亲兵。

　　看着还未来得及退下的那些舞女们，钱少强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甚至愤恨。震灾恶梦还未远去，他们八万将士们在边关浴血奋战，兵马粮草紧缺，宫廷内却一点不察民间疾苦。

　　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

　　不过天子面前，钱少强怎敢放肆。眼下第一要务是呈上军报，念及此，钱少强心中又沉痛不已。他单膝下跪，给烨帝行了个武将礼，声音沉郁顿挫：“禀告陛下，西北战事告急。叛将君尧向匈奴投诚，致使我军中敌埋伏，汉林一战大败，五城失守，宣威将军——不幸殉国！”

　　烨帝蹭地一下站起来，瞪着眼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君誉将军——阵亡了？”看周围侍从们都低着头无人反驳，他才一脸恍惚地跌回长椅上。他实在接受不了，一直以来忠心耿耿地替他保家为国的君家大将会就这么阵亡。君誉自上任以来，缕建战功，外敌不侵，所以烨帝对这位兄父般可靠的长辈不仅信任而且依赖，如今这座大山一下子轰然倒塌，烨帝心中的定海神针好像一下子被收了去，感到一阵恐慌。

　　“那现今，西北边境岂不是无大将镇守？”

　　钱少强低着头，镇定地继续回报：“督统张望，如今正暂替将军事务，在边境主持大局。只是非长久之计，当下仍急需一名新的将军前来镇守！”

　　烨帝细思，如今朝上，最高品阶的军侯——军马大元帅秦御骁年事已高，不堪大任。九门提督需座镇京师，建威将军楚燃又有镇守东北对抗波斯的军务在身，各地方各级军侯，要么老弱，要么腐败，一时竟无合适人选。看来只有任命君家少主君妄为将，令其子承父业……

　　正要下旨，却见钱少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给了魏公公，魏公公再呈递给烨帝。钱少强说：“这是将军大战前留下的手书，吩咐卑职呈给陛下。”

　　烨帝展信，只见信中笔锋浑厚豪迈，书道：

　　“吾皇敬启
　　恭请陛下圣安。当陛下看到这封信，想必臣已离开人世。马革裹尸，臣死得其所。唯一遗憾是未能平定匈奴，也不能再为陛下鞠躬尽瘁。臣走之后，若大翼缺可用将才，臣愿推荐一人。
　　此人名左缙，乃陛下身边一名御前侍卫，忠直之士，武功盖世，精通兵法，乃大将之才，与臣也有些师徒情份。臣之子君妄，虽有天赋，心性纯良，却仍不够沉稳，缺乏狠辣，恐其报仇心切而误大事。璞玉需琢磨，臣冒昧荐陛下任左缙为主将，君妄为副将，共同出征。此二人情同兄弟，齐心协力，定能大破匈奴。
　　君誉”

　　看完信，烨帝叹了一口气，对魏公公说：“立刻召左缙、君妄入宫。”

　　……

　　左缙调休在家，与君妄刚切磋完一场，两人都满身是汗，君妄已二十有一，体格上已经完全不输于左缙了，武功也进步得飞快。如今二人用完了力气，就这么往院里地上一躺，相视而大笑。

　　正谈论方才招式，忽而左缙眸光一凝，与君妄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察觉到有高手接近左家院子，一同起身站好暗自防备，来人并无鬼祟之意，爽快现了身形，竟是左缙的同僚，一名御前侍卫。

　　李侍卫急道：“边关告急，宣威将军殉国，陛下召你二人立刻入宫。”

　　闻言左缙还未来得及震惊，立刻扭头望向了君妄。只见这活力充沛的小伙明明刚刚运动完脸色红润，听到这个消息又刷地一下变白了。左缙的心也揪了起来，满是不敢置信，悲痛惋惜，还有一丝对君妄的担忧和心疼。

　　两人一同入宫。路上君妄未说一句话，未掉一滴泪，也没有满脸哀痛痴狂，只是平静，只是沉默。或许君妄从小到大被君家保护教养得好，性情单纯仁善，但出生为将世家的他心底里早就潜意识地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父亲永远地离开他。只是他仍心存期盼，盼望父亲也能像祖父一样，平平安安直至辞官退隐。每次父亲出征，他都担心那是否会是决别。他总想着早日上阵杀敌，为父分忧，何尝不是为求一份安心？

　　他知道，如今他总算能披挂上阵了，只是目标却变了。

　　他要为父报仇。

　　左缙一直留心观察君妄的情况，见他不声不响，却不知平静的表层下多少暗涛汹涌，因此越了担忧。只是这一关，他终究得熬过去。入殿面圣前，左缙握了一下君妄的手掌，低声说了一句：“还有我在。”

　　掌中一暖，抬眼就是左缙率先入殿的身影，君妄一时百味陈杂。

　　二人在烨帝面前下跪行礼：“参见陛下。”

　　烨帝未令二人起身，便直接由魏公公执着黑犀牛角为轴、烨帝方才亲笔书写的圣旨宣旨：

　　“御前侍卫左缙，君家世子君妄接旨
　　奉天承运
　　皇帝制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左缙、君妄二人，文武兼全，当出力报国。匈奴扰我西北，尔援古今颇牧，早通兵书，近在禁中。兹特授左缙为征定北大将军衔，即日前往科尔沁草原，锡之敕命于戏，威振夷狄。特授君妄为征定北大军副帅衔辅定北大将军作战，即日随左缙前往科尔沁草原。暂锡武弁，另加丕绩。
　　钦此！
　　昭和十三年四月廿八”

　　左缙、君妄双双接了圣旨，再次叩拜行礼：“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允了二人平身，烨帝负手在背，看着两个与他年纪相差无几的臣子即将扛起重任，叹了口气，先是转向君妄：“君妄，你父亲的手书，朕交予你。朕没有封你为将，而是封左缙为将，你可有不满？”

　　君妄有些莫明，不知道烨帝为何会觉得他不满，此时他唯一所想就是亲自上阵替父报仇，答道：“回陛下，末将并无不满。为国尽忠，乃君家职责本份，任何职位都必当恪尽职守。”

　　烨帝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左缙：“左缙，你在朕身边已有四年。既然宣威将军对你推崇备至，朕愿意交以重任，切莫辜负朕的厚望。”

　　左缙表情庄严，字字铿锵：“末将定当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