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有鱼》素柳柏寒

1、琼华有鱼

　　【楔子】
　　琼华峰下雪了，纷纷扬扬。
　　琼华宫的观景台上有位女子正静静的站着，眉似墨画，眸如星辰，只是那张清丽的脸上却没什么血色，苍白的如同玉瓷。
　　此时一抹微光闪过，耳边传来带着稚气的童音：“神君姐姐，你又在想那位故了是么？”
　　一抹浅浅的笑意在唇角晕开，玉泽转头将目光落在自己肩上那只跳动的精灵身上，默了顷刻后方才道：“小离你快点长大……好不好？”
　　“小离一定让神君姐姐早点见到我长大的样子！”稚嫩的话语里有着期待。
　　听此，玉泽不由伸手戳了戳小小的他，脸上的笑容满是知足：“小离真乖。”
　　待他们离开这观景台后，雪空中隐隐隐约约竟能见着一个人的轮廓，虽不能看出他的面容，却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笑。
　　温柔似水。

　　【壹】
　　琼华峰位于东面琼海之上，四面环水，四季分明，整座山峰与世为邻，却又与世相隔。
　　琼华宫上一任的主人叫离覃（qin），一位刚化人形便步入登仙境界的神君。
　　六界中鲜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但六界中却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他是因谁而去，人人都为他不值，为他可惜，但他却只是微笑着从容的让自己在风中化成轻烟。
　　魂魄皆散。
　　为谁？
　　为那琼海里一尾想修成人，修成仙，修成神的共生鱼——玉泽。
　　只是单靠她自己的勤修苦炼，想要在百八十年里修出个什么成绩，估计是不大可能的，况且她也不能保证自己有命活那么久。
　　毕竟一尾鱼的生命，并没有多长时间。
　　而为了梦想，她决定舍命一试。
　　听说琼华宫里的那位神君喜欢吃鱼，有事没事都会来琼海边上坐个一下午，钓上两条鱼。根据这个消息，玉泽在跟左邻右舍的鱼友们多方打听下确定了神君离覃钓鱼的地点，然后便没日没夜的游了好些天，终于在见着他投入琼海的鱼钩后义无反顾的将自己挂了上去。
　　只可惜被他捞出水面的那一刻，自己因为太累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就晕了过去。
　　离覃将它右左看了看，温柔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唇角勾出满意的一笑。
　　“钓了这么多年，你终于上钩了！”

　　醒来的时候，玉泽躺在菜板上，身边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大菜刀，旁边的盘子里是一尾已经剖好的鱼，伤感与恐惧齐上心头，玉泽突然觉得当初那个决定太不草率了，挣扎着想要逃跑，可翻腾了好几下，也没能翻腾出这厨房。
　　但是，却翻腾到了一个人的脚底下，还不待她反应，就已经被捡了起来，听得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入耳中。
　　“小鱼儿，怕我吃了你还上我的钩。”离覃看着她，唇角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现在想跑是不是晚了点？”
　　玉泽听此，小鱼肝都快吓出来了。用尽力气想要逃出他的手，可偏偏无能为力，只能仰天长叹：自作孽不可活，她算是明白了。
　　离覃见此，略有迟疑后微微一笑。
　　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拂过她那小巧的身体，玉泽只觉自己在顷刻间便充满了力量，身体微微一抖便翻出了他的手掌，刚落地就有种全身都舒展开来的感觉。
　　离覃看着她，满意的点点头：“长的还算好看。”
　　“什么？”玉泽微微一愣，抬头向离覃看去，却发现自己此刻离他好近，而且他长的还真好看，不由歪着头将他细细的看着。
　　面对她直溜溜的目光，离覃有些不习惯，不由轻咳一声，请她吃了个栗子：“看什么呢？”
　　玉泽立马回神，想要揉揉那被敲痛的额头，却在看到自己那只手时兴奋的大叫起来，惊的离覃不由揉了揉耳朵，皱了皱眉头。
　　围着这厨房转了好几圈方才跑回他身边，扑通一下跪在面前，无比虔诚的磕头拜谢：“谢谢神君大人！谢谢神君大人！”

　　【贰】
　　琼华宫位于穿破云层的琼华峰顶上，很大，也很空，除了偶尔来些拜访他的神仙之外，这里基本就只有他一个人。
　　玉泽不由问他：“这里与人世离的那么近，为什么不出去走走？”
　　离覃答她：“懒得。”
　　玉泽又问他：“那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觉得孤单么？”
　　离覃答她：“清静。”
　　他说的简洁随意，可玉泽却觉得有些心疼。而一想到离覃因为自己不能再吃鱼就更心疼了，所以当天玉泽便一路逛奔到琼海，给他抓了两条鱼。
　　正当她狠心扬起菜刀要宰下去的时候，却发现手里的刀突然间没了，转身看去，只见离覃正靠着门口歪着头看着她，问：“你还敢向你的同类下手？”
　　玉泽看了眼菜板上还摆动着尾巴的鱼，又看了看离覃，犹豫了好半天才慢慢道：“你好久都没有下山去钓鱼了……我知道你喜欢吃鱼。”
　　离覃微微一愣：“你听谁说我喜欢吃鱼？”
　　听着他的问话，玉泽忽然觉得他好像并不爱吃鱼，不由脱口问道：“那你钓鱼是为了什么？”
　　“经常钓鱼并不代表爱吃鱼，就像没下雨也不代表一定是晴天。”离覃想了想，接着道：“而我钓鱼只是想活久一点。”
　　这回答让玉泽咋舌，好半天才道：“钓鱼还可以延年益寿么？”

　　离覃的话很少，而且思维还很奇怪。
　　玉泽想，一定是他一个人呆久了的原因，所以玉泽的梦想又多了一个，她要在这琼华宫永远陪着离覃，让他不再孤单，不再寂寞。
　　可正当她想的入神的时候，整座琼华峰却突然像抖筛子般抖了起来，原本还敞亮着的天空在瞬间暗成了黑夜。
　　强烈的不安在心底涌动，玉泽想要去找离覃，却发现琼华宫四周被布下了结界，任她施出各种法术，也没能将它打破分毫。
　　玉泽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往观景台跑去，只见不远处的空中，一白一紫两道光影时而又分到两边，时而紧紧交织在一起，而更准确的来说，是在拦着寻道紫光，阻止它向她而来。
　　白光是离覃，紫光的是谁，玉泽看了半天，也没切实的将他给看清楚，只是在身形上，隐隐觉得眼熟。
　　嘭——
　　一道光芒荡开，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玉泽的心重重一跳，明明希望离覃赢，可心里却不希望对方输，至于为什么，玉泽说不上来。
　　片刻之后声音消寂，天空恢复如常。
　　然而一道炽如烈火的光芒却疾速向她而来，玉泽害怕的想躲，可脚却似乎被钉在那儿，无法动弹。
　　眼看它越来越近，玉泽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被它打中，那对离覃来讲也许会是一个解脱，想着，竟伸出手打算接住它。
　　只不过在只剩咫尺的一瞬间，手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轻轻一拉便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耳边传来离覃略显无奈的轻斥：“你是猪么？都不知道躲。”
　　玉泽有些委曲：“我是鱼。”
　　听她这回答，离覃有些哭笑不得，可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手中那团光芒的目光微微一沉，眉头紧敛。
　　难不成它挣脱封印，是因他动了七情？

　　这几天琼华宫的访客多了许多，个个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为的，自然是那日大战一事。
　　而离覃却依旧面如春风，淡定的如同一池静水，跟在他一边的玉泽也是。虽然，她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是怎么回事，问离覃，他也不说。
　　殿内的神仙相互讨论着，玉泽听的有些犯困，而座上的离覃枕着手早就睡着了。
　　只不过在听到有神仙质疑离覃的能力修为时，玉泽便立马清醒了，忙替离覃驳道：“你们要是信不过神君大人，大可自己上啊！”
　　大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座上的离覃抬眸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里有着一抹异样的色彩。
　　离覃修为高深，在这六界几乎已是无人能敌，玉泽的话虽然无礼，却不见得谁有资格来反驳。
　　而在这六界当中，能与那人应战的人也只有离覃，也只能是离覃。
　　事后离覃问玉泽：“万一他们说的没错呢？”
　　玉泽看着他，长睫下那双亮如星辰般的眸子里透着无比信任的光芒：“我相信神君大人一定不会输！”
　　离覃望着远方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转头看着她，微笑着道：“现在，也未必会有机会去赢了。”
　　玉泽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也没有多问，毕竟她眼前的这个人，是位很厉害的神君啊！

　　【叁】
　　好奇心谁都会有，玉泽也不例外。
　　离覃虽不让她问，但玉泽可以自己查，比如去翻翻子曰楼的《琼华纪事》。
　　只不过在推开子曰楼大门看到里面的景像时，玉泽整个人都给傻掉了，因为那围着墙彻高了几十丈的书架上根本一本书都没有！
　　玉泽不由心想：不会是她的意图被发现了，这里的书被离覃转走了吧？
　　想着又仰头看了看那些空空的书架，否定道：“应该不可能，那就只能是……被施了隐藏咒！”
　　玉泽得意的一笑，走到中间高桌前施出一个法诀，只见在顷刻间，如高楼般的书架便散出点点星光向她汇聚而来，不多时，一本拳头般厚的书便呈现在眼前——《琼华大典》。
　　玉泽翻开书一字一行聚精会神的看着，可书中的《纪事卷》上除了“因他而生，亡，必共亡，是为共生劫”寥寥几字，便再无其他。
　　玉泽看不懂，又不能去问离覃，只好将它记在心里，慢慢去想。
　　虽然没找到她想知道的，但却在书中的《博闻卷》中收获了一点其他内容——
　　符荆花。
　　一种天赋数千年修为的奇异之花。
　　玉泽想在这琼华宫永远陪着离覃，就必须要修成神，可如今的她只是一尾初化人形的小鱼妖，修为尚浅。修成仙至少都需要成百上千年，更何况是修成神？如果她真的有机会修成神，那估计也已是苍老的不像样子。
　　而离覃那么好看，陪在他身边的自己自然也应该是。
　　貌美如花。

　　离覃允许她在琼华宫随意走动，但却不允许她擅自去琼华峰，而离覃的每一句话，玉泽都谨记在心。
　　可《博闻卷》中记载的符荆花，却偏偏是生长在琼华峰的迷迭林里。
　　玉泽想了两三天，还是决定去找一找，反正迷迭林离琼华宫也没有多远，顺利的话，一天来回足矣，就算被离覃发现了，最多也只是被他骂一顿。
　　只是这迷迭林却被玉泽想简单了，因为她刚到这里，便感觉到身上的灵气在缓缓流失，想要撤退，又觉得来都来了不找找看就回去挨顿骂未免不值，索性便硬着头皮继续往里面走。
　　小小翼翼，全神戒备。
　　走了一个多时辰，没见着什么符荆花的影子，反到看到一池散着紫色雾气的水。
　　玉泽上前，却在看到水中的倒影时给吓了一跳，忙跪下埋着脑袋连连道：“神君大人，阿泽不是故意离开琼华宫的，真不是……”
　　好半天，也没有听到回应，不由抬头看去……什么人都没有，又伸长脖子往池水中的倒影看去。
　　还是刚刚的离覃，只是那张脸上隐隐带着几分邪魅。
　　玉泽不知道这池里为什么会出现离覃的影子，但看到离覃，仅是一个倒影也让她心安许多。
　　挥挥手，将雾气散了些去，水中的影子也更真切了几分。
　　灵气流失，让玉泽有些无力，不由直接趴在地上看着他，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却临到水面又缩了回来，托着自己的脑袋，对倒影道：“神君大人，阿泽在琼华宫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水面似有轻微的拨动，水里离覃的脸上多了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
　　“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再孤单了……”
　　玉泽继续傻傻地对倒影说着，完全没注意自己已经开始褪回原形，还想继续再说，可眼前却是一黑，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而此刻，紫雾却慢慢飘上岸缠在了玉泽的身上，想要将她往池中拉去，好在离覃及时出现。
　　冷厉的目光落在池中的倒影上，施出一个法诀将池面的雾气给压了下去，看着手里的玉泽，不由道：“什么地方不去，偏来这里！”

　　醒来的时候，离覃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玉泽吞了下口水，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离覃见此，脸色更加严肃了。
　　玉泽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遮住了整个脑袋，第一次见离覃生气，心里有些没底。
　　“你去迷迭林做什么？”
　　冷冷的声音穿过被子，玉泽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去找符荆花。”
　　“找它做什么？”离覃有着些许惊讶。
　　“《博闻卷》说它天赋数千年的修为，于是我就想……如果吃了它，是不是能直接步入登仙境……”
　　玉泽还没有说完，离覃便冷不防地掀开被子将她打断，冷着脸伸手为她探了探脉博：“体内的修为还没完全化开，这几日给我安安份份的呆在屋里。”
　　话虽然有些硬邦邦的，但包含的关心却让玉泽感动的想哭，不过听他说修为，玉泽又不由问道：“修为？神君大人是帮我找到符荆花了么？”
　　离覃有些无奈的瞪了她一眼，道：“喂了块肉给你。”
　　玉泽一愣：“啥肉？”
　　离覃唇角一勾，带着捉弄：“鱼肉。”
　　玉泽一听，不由俯身：“呕——”
　　离覃看着自己手臂上那条血痕，脸上的笑容里有着几分无奈，看来他不仅动了七情，还动了六欲啊！

　　【伍】
　　琼华峰下雨了，透着丝丝凉意。
　　今天是玉泽来琼华宫整整一年，而这一年里，她达成了三个梦想，一是成人，二成仙，三是陪在离覃身边。
　　为了纪念这个日子，天还没亮玉泽便起了床，一个人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儿忙前忙后忙的不亦乐乎。
　　然而她刚走到离覃房间准备喊他吃饭时，却发现天边有位老者正乘风而来，在看到她时，神情忽然变的很凝重，上下将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后方才问道：“你是谁？”
　　“回禀神尊大人，小仙玉泽。”面对他审视的目光，玉泽有着不安。
　　离覃从房间出来，看见他们默了顷刻后对玉泽道：“神尊远道而来，去泡杯茶来吧。”
　　“是。”玉泽应声离去，可走了两步又有些不安的回过头来看了眼离覃和老者，略有迟疑后方才转身。
　　离覃对老者拱手一揖，道：“师父。”
　　“已经找到共生之钥，为什么还不动手？”青微问道。
　　“弟子自身之劫，不应累及他人。”离覃答。
　　“你莫要忘了，万年之期只剩不到半月，若不使用共生之钥，你与他的结果终将只能是，飞灰烟灭。”
　　离覃一脸淡然：“弟子清楚。”

　　因他共生，亡，必共亡，是为共生劫。
　　那日神尊与离覃的对话她并非有意的偷听，只是拗不过心中的那份不安，所以才悄悄伸长了耳朵。而后玉泽又去趟子曰楼，将《琼华大典》重新看了一遍，之前一直觉得云里雾里记载在瞬间便全明白了过来。
　　离覃的本体就是书中记载的符荆花，因生来便赋有近数千年的修为，化身成人的那一刻便直达登仙境界，恰逢神尊青微路过，见其天赋慧根便将他收为弟子。
　　只不过这世间的法则，从来都是一善生一恶，有舍方有得。
　　离覃要成神，就必须抛开七情六欲，做到心无杂念。然而任何修炼的对象，从化灵到成神都需历经一段劫数。
　　离覃虽然有神尊青微的帮助，但终归还是应了劫，让他所有七情六欲在抽离躯体的那一刻幻化成魔。
　　因他而生，亡，必共亡。
　　这世间唯一能解开他们联系的就只有共生之钥，只不过这共生之钥并非什么钥匙，而是一尾叫做‘共生’的鱼。
　　为避免让自己的心魔为祸世间，离覃便将其封印在迷迭林的温池中，自己则守在琼华峰，不离寸步。天界闻之，恐他未能制住心魔，让其入世，故而偶派人前来查看。
　　神尊说的万年之期，则是他渡劫不成的死期。
　　所有疑惑在一瞬间解开，可有一个问题玉泽却想不明白，明明能够破劫，神君他为什么又要对自己仁慈？

　　【陆】
　　这世间的万千劫数，从来都是一死渡一生。
　　正如离覃想要破劫，玉泽便必得得死。而玉泽想要成神，就必须过离覃这个情劫。
　　这段时间玉泽想了很多，却始终没有想通离覃为什么会她仁慈，想要找他问清楚却发现，他并不在琼华宫。
　　掐算了一下才发现，今日就是他的万年之期。
　　玉泽突然很害怕，很慌张，不由把琼华宫的每一间屋子，每个一角落都给找了一遍，甚至连琼华峰的迷迭林也找过了。
　　可是仍旧没离覃的影子，也没有心魔的影子。
　　正当她毫无头绪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他依旧温柔的声音：“我在观景台。”
　　玉泽一听，连忙跌跌撞撞的向观景台狂奔而去。
　　半空中的离覃周身正泛着紫光，时强时弱，见跑来的她粗气频喘，温柔的眸光中有着心疼：“跑那么急干什么，又没谁追你。”
　　玉泽委曲的吸了吸鼻子：“我怕你不见了！”
　　说着便想要扑上去紧紧的抱着他，却发现自己被缚住，一股精纯的灵力正强行注入她体内。
　　“神君你这是做什么？”玉泽大惊。
　　离覃微微一笑：“你说呢？”
　　“不，阿泽不需要渡劫，不需要！”玉泽使劲的挣扎着，握紧着拳头想要拒绝这股力量，却无能为力，看着渐渐透明的离覃，只能哭着大声吼道：“你要是离开我，我会恨你！”
　　面对她的威胁，离覃依旧微笑着：“真是条不知感恩的笨鱼啊，你辛辛苦苦找到我，不就是为了能快点修炼成神么？我现在成全你，你怎么又恨我呢？”
　　玉泽一惊，原来他都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对她仁慈，没有杀她，而是将她点化成人，还渡她修为助她登仙？
　　可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玉泽泪眼婆娑：“那你知不知道，阿泽是想成神，但更想一辈子都陪着你！”
　　离覃依旧微笑着，而他的目光，却是玉泽前所未见的温柔：“可我早已经习惯一个人了，而且……时间到了。”
　　刚说完，便见风一吹，离覃整个人便散成了轻烟，而玉泽眉心在浮现一枚印记后也终于脱离束缚，连忙飞身上前，在自己的掌心划过一口子，任一串串的血珠在空中洒开。
　　“我要你回来！”

　　【柒】
　　“我要你回来！”
　　所有的梦因为这句话而惊醒，玉泽匆忙将整个房间看了一遍，见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由喊道：“小离？小离——”
　　这么多年来，玉泽只要入梦，便会一直重复着离覃离开当日的情景，一遍一遍，而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小离。
　　她怕自己一觉醒来，小离只是她的一个梦，这琼华宫，早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见没人回应她，玉泽心下立即慌了起来，随意拿了件衣服穿上便去找他，却在开门的时候见一个小男孩正端着碗稀粥站在那里。
　　玉泽愣了愣。
　　小男孩歪着头看着她，道：“神君姐姐，你怎么不梳头就出门了啊？”
　　好半天，玉泽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甚是可爱的小离，忙接过他手里的粥，笑着道：“因为姐姐饿的都没力气梳头发了。”
　　“是么？”小离清澈的眼里有着深深的疑问，想了好一会儿方才道：“那神君姐姐专心吃饭，头发就让小离来给你梳，好不好？”
　　听着他的话，很久以前的一幕浮现在眼前，那是她初化人形，正拿着梳子对自己的长发不知所措时，离覃敲着她的脑袋对她说：“真是条笨鱼啊，连头发都不会梳……”
　　眼睛有些润，玉泽深吸了口气，应道：“好啊！”
　　说完便进了屋，一边吃着他送来的粥，一边由着他为自己梳发，然后看着掌心那一道深痕，默默微笑。

　　《博闻卷》上有记载，符荆花除了那生来便有的数千年修为，还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无论伤成什么样子，只要存有一片叶一瓣花哪怕一条根须，把它放回最初生长的土里，它都可以活过来。
　　那日离覃应劫，是玉泽几乎耗尽心血才得已凝聚到他一魂一魄，这也多亏了那日离覃喂她的‘鱼肉’，使得他们可以血脉相连，而神尊青微则用了半生修为来将它变成一缕根须。
　　在把他放回迷迭林的的温池边后，玉泽便日日以她的血浇灌，夜夜不离寸步的守着。
　　十年发一叶，百年成一株。
　　玉泽守到它化灵，用了整整五百年的时间。
　　青微告诉她，符荆花只要步入化灵境界，修炼起来便会很快，不出千年，便可成神。
　　但从他化灵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记忆都将从重开始。
　　看着日渐长大，眉眼与离覃越来越像的小离，玉泽觉得，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
　　那段过去，记不记得都没关系。

　　【尾声】
　　风吹来，带来沁人心脾的芳香。
　　琼华峰上的雪已经全部化去，只见葱郁的翠色间正稀稀落落开着色彩各异的花。
　　玉泽做好午饭好去叫小离的时候，却发现他并没有在房间里。
　　此时一阵悠扬悦耳的笛音传入耳中，曾经的一幕幕在脑子里回放，眼睛瞬间被泪模糊。
　　玉泽想都不想便往观景台跑去，而那里，有个人正静静的站着，白衣轻扬，风华绝世。
　　待的近了，玉泽不由放轻了脚步，放轻了呼吸。
　　仔仔细细的将他看着，任眼泪无声的滑落脸颊。
　　眼前的人似有所察觉，停了曲子，转身看着她，温润如玉的脸上是离覃一贯的笑容，见她哭了，不由上前为她拭去。
　　轻叹一声：“见到我，不应该是笑么？”（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