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尘记》图业

25、紫打地旁有昆仑

　　金妙灵骑马翻过一个山坡，只觉得心中隐隐不舍，想起在京城见到步辞远之时，他那副高傲的表情，又想起他为救自己腿上被打伤，自己挖出铅弹的情形，从江离出来，又一路跟随，百般呵护。从腰中拿出那块玉佩，只见那个‘步’字似乎在对着自己说话，心中顿时飘飘渺渺，情不自禁地兜转马头，翻上山坡，只见一座孤城下，步辞远仍然立在那里，远远地望着自己。腿下一夹，纵马向城下而去，翻身下马。
　　步辞远见金妙灵骑马回来，仍然立在原地，道：“怎么了，妙灵姑娘，是不是还有事情要交代？”

　　金妙灵喃喃道：“我…我舍不得…”只见步辞远几步跑过来，紧紧将自己抱在怀里。金妙灵脸上一红，心中一空，只觉得如在梦中，过了半响才道：“我随你一起去大渡河吧。”

　　步辞远听罢心中大喜，道：“你肯为了我同我一起去大渡河？妙灵姑娘，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金妙灵道：“我又不是傻子，你对我如何，我心中又岂能不知道，只是你这傻子做事雷厉风行，要说出这些话来，却遮遮掩掩的。”

　　步辞远道：“从前我只觉得生活无味，便用钱招来空手派，小刀会，水鬼帮为我做事，其实也只是凭什添一些乐趣罢了。后来又去找那宝藏，其实只是心中好奇，想要知道那宝藏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找不到。直到遇到妙灵姑娘你，我才知道，人生并不是了无生趣，原来我也会有牵挂的人，牵挂的事，

　　我不说出来，是因为我怕妙灵姑娘你知道后，不再理我，会讨厌我，到时我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行尸走肉，活在世上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金妙灵见他说得真诚，道：“那你现在还想去找那宝藏吗？”

　　步辞远道：“宝藏于我又有何用？现在纵是金山银山，我也不感兴趣。你若要我和你一块儿回江离去，我立马就走。”

　　金妙灵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嘻嘻一笑，道：“想得美，谁要你和我一起去江离。我现在心中也好奇，那宝藏到底在何处，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找不到。”

　　步辞远道：“小姑奶奶，你可变得真快，还说我一根筋地去找那虚无的宝藏，这下你也想去啦？”

　　金妙灵道：“我只是心中好奇，想去看看，步大公子若不想去的话，就留在这里吧。”

　　步辞远道：“那怎么行，你可是逃不了了，这辈子你走到哪里，我都要缠着你。我这便派人去告知你伯父他们，让他们无须担心。”

　　金妙灵点点头，道：“算你想得周到，事不宜迟，我们回城里准备一番，便可动身。”

　　二人回到城中，步辞远吩咐空手派和小刀会自行回到南阳。次日带着钟风二人，同水鬼帮和桃源帮，一行人出了城往大渡河而去。

　　大渡河便在清溪县南边，一行人行到中午，已到河边。金妙灵站在山头望去，只见崇山峻岭之下，悬崖峭壁之间，一条大河浩浩桑桑，河水湍急，其中巨石梗阻，险滩密布，忍不住道：“好一条大河！”

　　众人当晚在紫打地住下，当时石达开便驻军在紫打地，恰逢大雨绵绵，河中涨水，被清军困在于此，才落得惨败。次日一行人到了大渡河边，金妙灵道：“那羊皮纸只画了一条河和一片山。这么大一条河，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步辞远道：“我们当时从北往南，从东到西都搜寻了，只不见踪影，虽是大海捞针，也要试他一试。”说罢水鬼帮二十来人分别从河边下水，潜入水中去。桃源帮十人在岸边搜寻，开山凿壁。

　　金妙灵便住在紫打地一间房中，随步辞远一起每天都到河边同众人一起找寻，过了一个多月，见没有寻到什么东西，也觉得有些无聊，这日和步辞远坐在河边，见石头下长了些许狗尾巴草，便伸手折断一颗，把毛茸茸的草尖搁在上嘴唇，小嘴一翘，竟暗自乐了，伸手将这毛茸茸的尾巴贴到步辞远鼻孔下，步辞远无意中不及躲闪，身子一后仰，差点摔个屁股朝天，两人竟乐了出来，金妙灵一抬头，看见那片悬崖，突然对步辞远道：“面水靠山，难道宝藏藏在这片悬崖峭壁之上？”

　　步辞远道：“这片悬崖上确实有很多洞窟，只是崖太高，要攀上去谈何容易？”

　　金妙灵嘻嘻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帮我弄两根长绳来，我便要去探一探。”

　　步辞远道：“不可，这悬崖如此高，又多乱石，若是一不小心失足掉下，便会粉身碎骨。”

　　金妙灵道：“对于你来说，当然如此，我在赤丘山时，常随林山客去悬崖上采药，怎么没有失足掉下，摔得粉身碎骨？”

　　步辞远再三不允，但见金妙灵执意要去，拗不过她，只好叫人弄来两根长绳。二人和钟风二人绕到一处悬崖上，将绳子绑在大树上，又拴在金妙灵腰间，只见金妙灵沿着悬崖一步一步跃下去，几人见她步法丝毫不乱，在峭壁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心中惊奇，步辞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她练成这项绝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金妙灵在峭壁上，凡是见到洞穴，边探头去看，有时洞穴大时，便钻进去，点燃火折子寻找。找了半月多，只见这些洞穴中空空如也，有时会钻出几条蛇来，有时又会蹦出些老鼠来，却不见有什么宝藏。此时已是夏天，这天艳阳高照，金妙灵在崖中寻了一个时辰，便觉得酷热难当，回到崖上，步辞远替她解下绳子，忽闻一声：“妙灵姑娘，你怎么在此？”

　　金妙灵抬头一看，只见石西岩带着十来人走过来，步辞远拱手道：“石大哥！想不到在此处遇到你！”

　　石西岩回了礼，道：“刚才我们在山下路过，看到有人在崖中，想不到竟是妙灵姑娘。”

　　金妙灵见他一脸惊奇，笑道：“雕虫小技而已。想不到石大哥也在此处，难不成是在寻那宝藏？”

　　石西岩点点头，道：“不错，实不相瞒，军中开资巨大，人马物资，都要使钱，石将军留下的宝藏倒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我这才奉命前来找寻，只是寻了好久，哪里有踪影。眼下捻军与清妖对峙，四处转战，军情又甚急，只好先行回军中，再作打算。”

　　金妙灵道：“原来如此，我听闻石大哥乃是石达开将军旧部，竟也找不到这宝藏，看来是比登天还难了。”

　　步辞远拿出那羊皮纸，给石西岩一看，石西岩道：“这羊皮纸看来也无甚用处，当日石将军被困于此处，埋下宝藏，又留下八字隐语，是要我们前赴后继，以图东山再起。如今寻找未果，看来是天数。”说罢摇摇头，道：“赖文光将军派人来召我们急回，我等不宜久留，就此别过。”

　　几人辞别石西岩，步辞远道：“看来朝廷军和捻军又是一场恶战。”

　　金妙灵望着石西岩远去的背影，道：“也不知怎地，每次看到石大哥的背影，我就会想起我爹爹。”

　　步辞远道：“想必金叔叔当年也是作战英勇无比，豪气盖天。妙灵，你就不要难过了。”说罢牵起金妙灵的手，道：“妙灵，我们回去吧，我陪你回江离，这宝藏现在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就让它成为一个迷，好不好？”

　　金妙灵点点头，步辞远帮她擦去头上汗水，二人从山上沿着小路绕下，林荫下看见一个小水潭，山中细细的泉水流入这潭中，清澈见底，二人顿时觉得口中干涩，蹲到这小水潭旁捧起水来就喝，果然清凉透心，步辞远这刚喝完一口，忽然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旁多出了一张笑脸，只觉得身后有人一推，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摔在这泉水中，耳中听到一阵清澈的笑声传来，爬起来回身看见金妙灵在那里哈哈大笑。

　　金妙灵道：“步大公子，天气燥热，不如在这里清凉清凉。”

　　步辞远一笑，心想着了她的道，把腿一弯，整个人都潜入了水中，想骗金妙灵过来时拉她下水，不一会儿猛的探出头来，却哪里见她人影，只好道：“妙灵，这水果然清凉无比，要不你也下来凉快凉快。”一个笑声从树后传来：“哼哼，小贼头，早就料到你要来这一招，想拉我下水，我才不下来呢。”步辞远笑道：“好了好了，你神机妙算，我可骗不了你，你过来吧。”

　　金妙灵道：“你可休想骗我，我才不上你的当！”

　　步辞远伸手抓住潭边岩石，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这潭边岩石上有什么东西，透过潭水，仔细一瞧，像是几个字，只是模糊不清，当下向金妙灵道:“妙灵，快过来瞧，这水中石壁上竟刻有几个字，真不骗你。”

　　金妙灵笑道:“小贼头，鬼点子还挺多，骗谁呢？”

　　步辞远道:“骗你干什么，真有几个字。”

　　金妙灵见步辞远一直盯着水中，不像是骗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这才慢慢跑过来，蹲在潭水边。步辞远伸手在那水中石壁上缓缓摸过，道：“三....面....潭，原来是这个小水潭的名字。”

　　金妙灵道:“三面潭，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我只听说过四面潭、八面潭，却没听说过什么三面潭，这起名字的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步辞远道:“此言差矣，这名字起得多好啊，当年商汤打猎之时，网开三面，只在鸟兽奔跑前方布一张网，鸟兽往左逃，往右逃，他都不去捉，这是不能竭泽而渔之意。天下人听闻他如此，都歌颂他的仁义，纷纷来依附于他。想必起名字这人便是网开三面之意，故名三面潭。”

　　金妙灵听他如此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便点点头道：“嗯，算你还有见识，但我总觉得这名字…”金妙灵本想说这名字怪怪的，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突然觉得想起什么事情来。跟着心中猛的一亮，这种感觉就像是飞鹰冲破了云层，见到太阳一般，只觉得说不出的兴奋，又像是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只觉得一直纠结在心中的一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她定一定神，又缓缓道:“三...面...潭...”又对步辞远道:“你说这‘面水靠山’四字，应当如何理解？”

　　梁无舟道:“面对着水，背靠着山，这还用问？”

　　金妙灵嘴角一翘，道:“我开始也是这般理解，现在我却不这么想。”

　　步辞远看着她，只觉得她心中似乎兴奋，脸上却在故作镇定，只听她继续道:“你看，这‘面水’二字，取其字意，便是面对着水的地方，按照常理来说，都应这样理解。”

　　步辞远觉得她说得有些莫名其妙，道:“那是当然，不然又怎么理解？难道还有其他意思不成？”

　　金妙灵道：“刚才知道这水潭的名字，我才觉得这几个字似乎可另作一番解释，照现在来看，其实这两个字也可以合拢来看，便是一处叫‘面水’的地方，是也不是？”

　　步辞远恍然大悟，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兴奋感，毫无保留地表露在脸上，觉得说话都开始发颤，道:“你是说…这‘面水’…竟是…这‘三面潭’？”

　　金妙灵见他惊讶地连话都说不清了，得意地道:“不错，你看这三面潭三面都是水，唯独一面是靠着这座山头，那岂不是‘面水靠山，宝藏其间’。”

　　步辞远又惊又喜，回头看着水潭，突然道：“只是这潭中泉水清澈见底，哪里藏得了什么东西。”

　　金妙灵道：“我开始也在疑惑这个问题，后来才想，原来这才是藏宝人高明之处，路过的人见到这潭水一眼能看到底，哪会想到潭中藏有什么东西。这水中也无鱼，路人除了来喝两口水之外，便无其他想法。”

　　步辞远点点头道：“不错。这潭水虽清澈，水底泥土说不定别有洞天。”

　　金妙灵当下也跳入水中，蹲下身子，往泥里摸了一阵，却没摸到任何东西，只好起身而来，道：“什么也没有啊。”

　　步辞远道：“说不定在潭水中间，我水性不好，你到中间去试试。”

　　金妙灵游到潭中心，只觉得这潭中心的水似乎很深，潜了好一阵才到底，伸手摸了一阵，只觉得手中碰到什么硬物，也抓不动，只好胡乱抓了一把泥，泥被水冲走，只觉得手中有什么东西，回到水上，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珍珠，不禁大叫起来，道：“有珍珠！有珍珠！”步辞远见状大喜，又见金妙灵潜入水中，不一会儿手中拿着一锭元宝浮了上来，欣喜若狂，道：“看来没错！我们找到了！远哥！我们找到了。”

　　步辞远却神色淡定，游到他身边，道：“妙灵，你叫我什么？”

　　金妙灵此时心中愉悦，道：“远哥！我们找到了！找到了！”

　　步辞远伸出手摸着她的脸，眼中噙着泪水，道：“妙灵，我的宝藏早就找到了。”金妙灵见他流出泪水，心中也一酸，情不自禁一口亲在他脸上，道：“远哥，我们这就叫他们来此处。”

　　步辞远兴奋地点点头，二人上到岸上，看着金妙灵手中拿着的珍珠和元宝，心情难以形容，想不到世人找了这么久的宝藏，竟在这个水潭中。原来人常常依赖于一张图纸，就想找出这宝藏，却想不到什么隐语、地图，都是枉然。人们脑中固有的想法，都道这‘面水’是面对着水的地方，看来一念之差，一字之异，结果却迥然不同。

　　二人当下就要往山下走，只见不远处冲出五人，当头一人便是黄大权，他哈哈一笑，道：“恭喜二位！这两年来不知多少人要找这宝藏，却都是空手而归，我们天雷堂为了这宝藏也是煞费苦心，折了不少人手，想不到今日竟被你们找到，真是可喜可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