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不好当》寻找汤姆

3、路痴鹿小仙

　　一整块紫檀木雕镂而成的床榻，铺着一层层厚厚的锦被，柔软的缎面上绣着繁复考究的图案，光是看着就知顺滑无比，手感定是不错。鹿绾绾强忍着伸手去摸被子的冲动，专心致志地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妇人身上。

　　这位妇人，正是关心月的母亲，丞相的发妻，也是这丞相府唯一的女主人。若不是亲眼所见，鹿绾绾绝对不会相信她真的像关心月所说的病得那样严重。在她的认知里，大户人家多是矜贵非常的，只不过小小的头疼脑热都要死要活，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

　　鹿绾绾作为一个神算，同时还兼任医生一职，这在古代其实是很常见的，所谓“巫医”，巫和医是一体的。而鹿绾绾的医术却不是在现代学的，却是从自己的便宜师父那草草地学了来的，再加上她对于现代医学的一点点基础和更多的见识就足够当个赤脚大夫了。

　　鹿绾绾的师父是一个道士，在鹿家村三十里外的云顶峰上一心一意地炼丹。至于炼的究竟是什么丹，鉴于每一次自家师父都一副神神秘秘不可说的模样，鹿绾绾心想八成也是那种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仙丹了，她只希望师父老人家可别吃错药一命呜呼了。

　　师父本来只有鹿九尾一个弟子，而且鹿九尾还是俗家弟子，只不过小时候身体弱了点就拜在了道长的门下。等他满了十八岁就可以下山回家去了,可不幸的是鹿九尾刚刚回到鹿家村没多久就遇上了一场天灾。

　　突如其来的瘟疫在鹿家村很快地就蔓延开来了，古人对瘟疫向来是视若洪水猛兽的，遇上了能逃就逃，背井离乡能走多远走多远，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额逃难？若是真的不幸染上了也只好听天由命了。鹿绾绾，应该说之前那位鹿绾绾就是在这场瘟疫中丧命的。

　　鹿绾绾永远不会忘记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第一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景象。冲天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那些久病的人都被聚集在了一起，有的正苟延残喘，在烧过来的火焰中无力地挣扎着，有的已奄奄一息，不省人事，很快就被卷入火舌之中。

　　那种死尸的气味和烧焦蛋白质的味道掺杂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恶心，在潮湿的夜里格外令人作呕。正当鹿绾绾承受不住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他把鹿绾绾从脏乱的地上扶起来，帮她擦去身上的污秽，又带着她连夜逃出了鹿家村，背着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徒步走了三十里到云顶峰上求医。

　　那段往事，每次回想起来，鹿绾绾都会由衷地觉得，那一定是鹿九尾此生最帅的时刻了。
　　“你为什么这么拼命救我？”她很早的时候就问过鹿九尾这个问题。
　　鹿九尾搔搔头，“不为什么啊，诶你是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小时候每天都在一起玩的。”
　　“这……小时候的事我很多都忘了……”鹿绾绾又不是正主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她心里还是感动的，鹿九尾真是长情的男子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戏码想不到她有一天居然也会遇到。这样想着，鹿绾绾又难免有些愧疚，她究竟不是鹿九尾心中的那个人。

　　真正的鹿绾绾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只是一个异时空的来客，明明已经车祸死了却又莫名其妙地穿越至此占据了另一个少女的躯体，唯一巧合的是她也叫做鹿绾绾。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鹿九尾表情很是紧张，“那可怎么办，你们家还欠我家二两银子没还，辛辛苦苦救了你也是白搭，你家其他人都不在了这下我该找谁要去？”他喃喃自语着，说话声音虽小但鹿绾绾还是一五一十地听到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青梅竹马什么的都去滚吧，她一定是单身太多年了所以才会想太多。鹿绾绾最后就在云顶峰上待了下来，拖鹿九尾的福，老道士勉勉强强地也收下了她这个徒弟。可是好景不长，老道士便羽化登仙了，留下两个小徒弟相依为命。至于后来他们流落到盛京那又是后话了。

　　鹿绾绾敛起心神，细细地给昏睡着的关夫人切了脉。眼前的妇人，也不过三十余岁，但已经满头灰白，她的脸色蜡黄，双唇苍白无一点血色，眼角的皱纹淡淡却显出了说不出的苍老。鹿绾绾放下了她的手，这手已是骨瘦如柴，手腕不余一握，干瘪异常。仔细望闻问切一番，鹿绾绾低头思量起来。

　　这关夫人的病情十分严重也十分诡异，至少是鹿绾绾还从未见过的，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她的指尖泛着微微的青紫，不像是血色不足，倒像是……中毒。想到这鹿绾绾不由抬眼看向候在一侧的关心月，她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二十遍，好几次想要开口都压了下来。

　　“关小姐，我们不如借一步说话。”鹿绾绾率先走出了这间屋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到在里面分外的不舒服，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怎么样？是不是我母亲她……”关心月在身后急急地追问着。

　　“关夫人久病多年，说实话要想完全治愈，希望甚微。但小仙还是愿意一试，尽力而为。”鹿绾绾到底还是没有把关夫人中毒的事说出去，她那半吊子的医术能撑多久都是个未知数。

　　关心月闻言反倒舒了一口气，“小仙这样说我已经很欣慰了，以前那些大夫，就算是盛京城里最好最有名的见了我母亲就只会摇头叹息，束手无策。所以说还是小仙最厉害了。”

　　“那些大夫都是丞相大人请回来的吗？”她隐隐地直觉到关夫人和丞相间的关系并不如外界说的那般融洽。“是的，只是近些年来爹越来越忙于政事，来看母亲的时间就少了，以前哪次看诊他不是亲自陪着母亲的。”关心月说着便有些伤感。

　　鹿绾绾安慰了关心月好一阵，让人把她送回自己的居室，这才缓缓朝自己的住所走去。在丞相府住的这些天，她对周围环境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虽然她是一个方向感极差的路痴，但好歹不会迷路就是了。

　　一边走着，鹿绾绾一边感叹，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啊。一座丞相府除却规模较小，倒是堪比皇宫内苑了。盛京地处北方，然而丞相府里的建筑仿的却是南国样式，有回廊曲折，小桥流水，亭台水榭。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观赏着过来，鹿绾绾可以说是大饱眼福了，欣赏得不亦乐乎。

　　乱花渐欲迷人眼，迷了一眼又一眼。鹿绾绾对着这一片花海是彻底傻眼了，她从左走到右，再从上走到下，然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她就像是被鬼打墙一样困在了这片花海里面，更可怕的是，她压根分不清东南西北，虽然知道自己住在丞相府的最南边，可是对于路痴来说，那些都是浮云。

　　这一带格外的安静，连个路过打酱油的都没有，鹿绾绾只好自力更生慢慢找出路了。她沿着这片缤纷的花海一直向前走着，走了好一阵子，她终于见到不一样的风景了。

　　那是一处院落，青瓦白墙，飞檐低户，隐藏在这无边的花海之后，和这丞相府里她所见的其他建筑都不同，那样的低调和清简，谁能想到在无处不奢华的丞相府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来都来了，自然没有不看上一眼就回去的道理。鹿绾绾踩着细碎洁白的鹅卵石铺就的弯曲小路，径直走到了那处院落前。还未行至门口便有时不时的泠泠清音传来，鹿绾绾驻足细细凝听了会，这应该是风铃声。

　　许是隔得有点远，那风铃声有些缥缈失真，鹿绾绾始终听不太真切，她移步到门前，不见一人守门，黑漆如墨的大门映着白墙，就如黑山白水一般的和谐。鹿绾绾抬手按在门上，门并没有锁上，轻轻一推就开了，她悄然步入，一步步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土朝前走去。

　　这里真是……格外的静。

　　鹿绾绾走了好一段路，不要说人影了，就连其他别的活物也不见一只。不大的院落，院中一座阁楼，四下里芳草萋萋，种植着很多种鹿绾绾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鹿绾绾凑近了一株花，好奇地打量了几眼，伸出手来就要去采。然而，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一人牢牢地抓住了。“你……”她错愕地抬起脸，说没被吓到是假的，明明寂寂无人，脚步声也不曾听见，却突然凭空多出了一只手，她怎能不惊。

　　“这花有毒。”来人不过阻挡了一下她的动作就收手了，简明地点了点自己的用意就要离去。鹿绾绾愣了两秒，那眉眼怎么如此熟悉，她赶忙追了上去，反手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这位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话一出口，鹿绾绾就后悔了，这么老套的话，用来搭讪早就过时了，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真的不是搭讪。她承认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爱好者，对美人总是喜欢多欣赏几眼，但也不至于刚见面就饥渴地扑上去。

　　那位少年停下脚步，对着鹿绾绾认真地端详了一会，此时日头已西斜，在他的眉眼间浸染上一层薄薄的暖意，衬得他过于雪白的面容多了几份血色。“姑娘，我们不曾见过。”他启唇缓缓说道。

　　哦，那看来是不记得了。鹿绾绾有些小小的失望，她的记性向来很好，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间，望着眼前人的面容，她清楚地记起来自己是在哪见到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