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不好当》寻找汤姆

15、谜中谜

　　丞相府里有一个地方鹿绾绾从来没有去过，尽管那里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那便是丞相的书房，一个最为神秘也最为禁忌的地方。

　　空中的飞鸟远去，带走了最后一抹余晖，落日就这样缓缓地滑落下去。书房里点着数十支蜡烛，这天黑与不黑都无甚区别。
　　“璃儿，湘阳水患一事，你处理得不错，连圣上都褒奖了。”丞相骨节分明的手拈着一粒黑子，迟迟不下，似在反复思索。

　　关璃面无表情地听着，灵动的琉璃美玉像是被冻结住了一般，却越发的晶莹。“丞相若还不落子，这棋今日怕是下不完了。”
　　“诶，璃儿何必叫得如此生疏？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父亲大人好了。”丞相的笑声伴着棋子落下的声音，莫名的突兀。

　　关璃定定地看向面前之人，他们之间只隔着一盘棋的距离，看了二十年的这幅面孔，为何此刻如此陌生？“你有话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半响他又低下头去，掩住了眼中汹涌欲出的情感。

　　“璃儿真是我的好儿子，深知吾心啊。”丞相笑笑，“水患一事中湘阳太守被人栽赃陷害说私吞赈灾之款，璃儿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给处决了呢？”他的眼中有精光直直逼向关璃。

　　关璃忽地一笑，“湘阳太守愚昧至极，假账做得却和真的一般，迟早会拖你的后腿，这样的幕僚不要也罢。”他清清浅浅的笑容在丞相看来分外扎眼。
　　“哦，璃儿竟是如此为我着想。”丞相推开棋盘，他端起一旁刚刚沏好的茶，轻轻吹着茶沫。

　　“那胡尚书，孙将军，穆太守等人难不成也是因此丢了官？”
　　关璃不语，这久久的沉默越发激怒了丞相。
　　“你这分明是在剪我羽翼！妄图削弱我的势力！”丞相狠狠地将茶杯摔在地上，哗的一声，上好的白瓷就四分五裂了，滚烫的茶水还冒着缕缕白烟。

　　“你要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倘若你再擅作主张……”
　　“那又如何？”关璃抬眼毫不躲闪地对视着，这是一双爱憎分明的眼睛，黑与白都这般清澈，看得他不由怒火中烧。

　　“混账！”
　　“你可知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丞相一把掐住关璃的咽喉，他只要稍一用力，手中的生命就会就此湮灭。但那又如何，反正他本来就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间。

　　关璃艰难地呼吸着，他清楚地感受着越来越大的力道，死亡的脚步声仿佛已经响在耳边。可是他却是在笑着，濒死的夜莺不也会唱最后一支歌吗？
　　丞相突然一怔，他的这双眼睛，像极了那个人，像极了他初次见到她的那一眼。

　　房中的烛火晃动着，烛影摇曳，仿佛是因为惊惧。隐在暗处的暗卫都不由屏住了呼吸，没有人见过丞相发这么大的火，他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色，然而越是如此就越是令人心惊。

　　鹿绾绾的烦恼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第二天她就连想起这件事的闲暇都没有了。
　　关夫人不知何因，一夜的工夫就病危了。鹿绾绾伏在她的身侧，她除了把脉，还是把脉。关夫人的脉搏若有若无，她真担心下一秒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娘如何了？”
　　“伯母没事吧？”
　　关心月和施梦紧张地问道，滴血认亲那档子事谁还顾得上。
　　“这个，很难说……”鹿绾绾眉头紧锁，关夫人的毒素在她的治疗下本来已经渐渐抑制下去了，可今日一诊，她的毒又加深了许多，而且来势汹汹，只怕关夫人是凶多吉少了。

　　“为什么会这样？”关心月跪倒在一侧，“娘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她的眼圈红红的，近来似乎哭得不少。
　　“小仙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吗？”施梦恳切地询问道。

　　办法？鹿绾绾脑中灵光一闪，对了，她自己医术半吊子，不过可以找外援啊。“我知道一个人，或许她治得了关夫人。”说完鹿绾绾便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小仙！”施梦在身后唤道。

　　“我马上就回……啊！”来不及刹车鹿绾绾直直地和来人撞上了。“对不起，我赶得太急了。”鹿绾绾揉了揉脑袋，映入眼帘的却是关璃。
　　“关璃哥哥？！”施梦的声音有些变调，徒然拔高了许多，这可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然而当鹿绾绾看到关璃时，她心下顿时一惊。“你出什么事了？”
　　关璃的脸上，纵横着几道或深或浅的伤痕，红色的血印还未消散，显然是刚受伤不久，而他的颈项处，虽然衣服遮挡住大半，仍可见青紫的印记。
　　琉璃摔在地上，也是会出现裂痕的吧。正是这一道道裂痕，使得它的美愈发惊心动魄。鹿绾绾有些触目惊心，施梦更是急得梨花带雨。

　　关璃不以为意地抚上自己的脸，“你们不用担心，只不过昨日被疯狗追咬，不小心摔倒在地，被碎瓷片刮伤了，区区小伤几日便可痊愈。”说话间，他的目光投向了静静立于窗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丞相。

　　他如同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窗外有鸟儿啁啾而鸣，叫声清脆，此时屋内便是掉了根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面铜镜，两个人影。
　　水凉玉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她乌发如云，即使只是散散地披着，也是意态撩人。她打量着风风火火跑过来的鹿绾绾，“你说，关夫人病危了？”

　　鹿绾绾点点头，“眼下情况危急，还望当家的可以答应，小仙定然感激不尽。”那厢关夫人已然是气若游丝了，可水凉玉还是不紧不慢的。“帮忙自然没问题，我这有颗药可解百毒，你给关夫人服下，就算毒素难以清除，但保命却是没问题的。”

　　她将一个青瓷小瓶子送到鹿绾绾面前，“当家的不去自己看诊一番？”她愕然地接过药瓶，里面就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嗅起来有种淡淡的药香。可是包治百病解百毒的灵药不是江湖术士才有的吗，这个小小的药丸会有如此功效？

　　鹿绾绾心里疑惑着，面上又不好说出口，水凉玉又细细地梳起妆来，洁白象牙雕成的梳子在她的手中划出柔顺的弧度，在她的黑发中穿行着。
　　“如果没有用你再来找我好了。”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水凉玉柔柔一笑说道。
　　鹿绾绾不好再说什么，道了谢就要离开。

　　“等等。”水凉玉突然喊住了她。
　　“关夫人病重，丞相一定很伤心吧。”她漫不经心地说起，但鹿绾绾却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丞相是关夫人的夫君，自然是担心的了。”虽然这回丞相看起来并不如何伤心，鹿绾绾笑笑，走出了房门。

　　“关豫，你还真是对她一往情深呢……”有些讥诮的笑，爬上了镜中人的嘴角，末了又是若有似无的叹息，消散在这昏暗的房中。
　　她有预感，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丞相捏着那小小的药丸，“这是从何得来的？”不会有毒吧？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鹿绾绾很清楚地领会到了。
　　“这是我一位朋友的秘药，她医术精湛，远在我之上。”再说，关夫人如今这样，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既然小仙这样说，应该是没问题的。”施梦朝她点点头，鹿绾绾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真是少有。
　　关璃自她回来的那一刻起就保持着缄默，清逸的侧面在鹿绾绾的眼中，并不因那些伤痕而减损了美感。

　　鹿绾绾立于一旁，丞相亲自给关夫人喂下药，那药已入腹，众人不由有些紧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关夫人依旧是毫无起色。

　　“咳！”可是她的嘴边却开始有血源源不断地涌流出来，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那血咳得越来越多，一小滩一小滩的弄脏了床榻，关心月见了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抹掉那些鲜血，却是无济于事，越抹越多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转身质问道，鹿绾绾起初也是这阵势吓到了，再仔细一看就了然了。“关夫人吐出的都是在体内残余已久的毒血，不必惊慌。”
　　然而真正惊慌的好像就只有关心月一人而已。

　　“如此灵药，还真要感谢你那位朋友了。”丞相掂着那个青瓷药瓶，他指腹抚摸着瓶身，像是在抚摸着一个故人的脸。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万幸关夫人最后还是化险为夷了。不过鹿绾绾觉得这其中的谜团越来越多了，扑朔迷离，让她压根摸不着头脑。
　　关夫人好端端就病危了，关璃和丞相之间势同水火，水凉玉对丞相捉摸不透的态度……太多太多了，鹿绾绾的脑子明显不够用。

　　“关璃。”她出声唤道，前面的少年停下来脚步，她赶紧跑上前去。“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不待关璃答应，鹿绾绾就率先朝前走去。

　　七拐八绕的，鹿绾绾终于停了下来。这是一个荒废已久的芍药园，芳草萋萋，朱栏早已掉了漆。
　　“你，没事吧？”
　　关璃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绾绾不必担心。”或许是只有两个人独处，他身上压抑的气息顿时消减了不少。

　　鹿绾绾找了块干净点的草地，席地而坐。“你和丞相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的伤，是因为丞相吧。”
　　关璃微微一笑，学着鹿绾绾的样子坐了下来，“绾绾，一个人太明白了其实并不会快乐的。有些事，你无需知道，知道了反而对你有害。”

　　四目相对，他的琉璃目中倒映出鹿绾绾的面容，她的面容写满了担忧。
　　“可是，我担心你啊，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鹿绾绾眉头轻蹙，关璃这样说越发让她不安。
　　闻言关璃笑了，是一种由心的笑，舒展开来的眉目间仿佛蕴藏着灵山秀水的清韵，鹿绾绾近距离开着有些呆了。
　　“我们当然是了，正是因此，我也担心你，我只希望你和过去一般开开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就好。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他一字一句，情真意切，鹿绾绾没有什么理由反驳，她只是看着这双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关璃……”可是你并不快乐啊，鹿绾绾呼出一口气，再度抬头又是明媚的笑脸。“没事就好。”就算真的有事，她又能怎么办呢？她除了算命还可以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