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年春天，我们在那牧过羊（断背山）》于色

1、第 1 章

　　The love is force of the nature.
　　在拉长的镜头里，那山很美，映衬着悠然萦绕的白云带出长长的一片葱笼。被放牧的羊群漫山遍野，并非团团的洁白，而是带着山灰的斑驳颜色，蜿蜒一路。
　　断背山的基调也许就是这种一祯一祯被细致琢磨过的画面，连带着故事也像是细火熬煮出来的，再激烈的矛盾也不过是蒸腾起的几点水泡。
　　也许是因为被输入这种观念太久，关于断背山一直都当成是同性题材影片的经典，很想领略却从来没有机会。直到真的有一天好好看完他，突然那么深切地明白那种概括式的定义是有多空白。比起那些敏感话题，至少现在我宁愿把他当作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很长的一段故事，仅此而已。
　　也许现在的我还不够看懂一些传说中的深刻隐喻，或许看到了一些却无法驾驭文字去表达成句。可是现在的感受，这些可能只存在现在的思绪和想法，我想把这些用文字去记录下来。也许很久以后再想起，把这电影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很多很多遍的时候，又是天翻地覆。至少也算还留有痕迹。
　　恩尼斯的出场带给我是一种颓然和忧郁，还莫名有些呆萌。我其实不想用这个词的，真的。可是他在怀俄明土色的背景下穿着土色的上衣，抓着牛仔帽略带局促的样子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了这个词。而杰克则刚好相反，第一眼看上去就不是安分的孩子，之后剧情渐渐铺展开来果然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最初的他那些不安分的因子还没有完全显现，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惑人。
　　两个年轻人为了生计找工作，在一片深深的山林里放羊，只有两个人。美丽的风景无法掩盖恶劣的环境，他们处在一个奇异的边界，一成不变的生活和年轻动荡的心。其实一切想起来都很自然，山里天气从明朗到冰霜只用了一瞬，而他们从谈天到相拥在电影里也不需太长的过程。
　　美国西部从不缺少故事，只是我从来不知道那儿除了广袤黄沙之外还有那样精细的景致。
　　在整部片子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再回头去看，那真是一段很美好的断章。
　　似乎在最初的眉目流转间就注定了纠缠，直到暗生的情愫都快满溢，羊群、白云、霞光、山峰，以及牛仔帽和可爱的马驹都是刚刚好的步景。有知更鸟在歌唱，有威士忌可以畅饮，猎枪吓走了土狼还打死了麋鹿，于是该死的骡子弄丢的给养也无所谓了。恩尼斯放任杰克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叫嚣，从最初试图亲密时的不安到后来完全无拘于这自然，反正也只有断背山知道。
　　反正他们也只有这座断背山。
　　直到二十年后，杰克在这里对着恩尼斯骂，他们拥有的他妈的就只有这座断背山。
　　二十年，时光改变了容颜和体态，他们彼此扭打控诉，最后又在断背山前狠狠相拥，像两只困兽撕咬挣扎却还是深深吸引着彼此。
　　What a fucking love.
　　镜头切换又是好多年前的早晨，杰克被恩尼斯的拥抱闹醒，意识清醒后感知到的是来自身后人的温暖。
　　就好像，一切只不过是他站着做过的一场梦。
　　恩尼斯含糊的南方口音在整个故事里都显得不急不缓，他扣上帽子对着远山，杰克正骑着他口中温驯的母马在山路上化成小小的一点。恩尼斯仰视着那一点，眼里跳动的光就像杰克从山上望下来时看到的营地火光，忽明忽灭的微芒。
　　人说情到深处自然凉，可是他们隔了白日黑夜的对视，在清新到鲜妍的景色里，浓到极致。又怎么凉薄。
　　男人间的情感大多时候都不会显得柔情缠绵，所以他们告别季节性放牧生活的离别仪式是一阵扭打，告别礼物是两件染血的衬衫。他们离开了堆满羊群时有风霜的伊甸园，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平静而自然地互道再见，杰克开着破车绝尘而去在后视镜里看他身影渐行渐远，而恩尼斯躲进角落里咒骂着嚎哭，这是他在片子里第一次哭。
　　西部的广袤又回来了，牛仔们唿哨而去，马蹄叠踏间惊起几成黄沙。教堂里的誓词终于开始响起，恩尼斯俯身亲吻他青梅竹马的妻子，那辆破车从俄怀明驶向德州，蹩脚的牛仔捡起了马上姑娘鲜红的牛仔帽。从此一别经年，各自过活。
　　之后的剧情李安安排得很巧妙，所有蛛丝马迹堆叠相契带着他特有的细腻手法，在电影里性是直奔主题的，情却是那么严丝密缝无从挑剔。我无法从专业角度去品析，我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观众被他带领进他们的画面然后失了神。
　　如果说四年后再相见时两个人像发情的小种马一样欢乐而兴奋，而二十年后他们坐在湖边叨叨着琐事你一口我一口分享完了一根烟、一瓶威士忌，莫名就有种隽永的感觉。
　　二十年的生活，在一部两个小时的片子里所能呈现的也只是片段，可我们却如此完整的看完了他们的生命。各自的婚姻，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经历，各自的苦难和欢喜，还有两个人一起的爱情。
　　杰克一直像个孩子，大胆任性，一直都对两个人的未来抱有幻想。恩尼斯却只是告诉他，两个男人无法一起生活。像是对童年阴影的规避，他爱着，却不敢轻许诺言。问题是，在那个地点那个时间，他们有什么诺言可言。
　　I wish i know how to quit you.
　　Some times i miss you so much.I can hardly stand it.
　　But i still love you.
　　Because i still love you.
　　他们背着世俗，背着一切在一起二十年，没有钓上来过一条鱼，只是在断背山前消磨完了生命。
　　这种故事的结局似乎注定了不圆满，杰克的死亡像是个隐晦的暗喻，在恩尼斯回忆里的那个人也许依旧是黑发碧眸的俊朗模样，再回神，已经是长久的分离。
　　恩尼斯在杰克老家的房间里找到了他早已在山上丢失的衬衫，两件衬衫，杰克的以保护的姿态裹挟着他的。
　　恩尼斯在自己破旧小屋的邮箱上贴上了“17”的字样，Brokeback Mountain，正好17个字母。
　　流传在西部的传说里，马背上的牛仔勇敢而无畏，在背后阴暗山谷里，有腐尸暴晒在阳光下。马儿跑过的地方，也有人来时欢唱，去时哀伤。
　　恩尼斯收起女儿忘带的衣服，当他打开衣柜，天光下是两件套在一起的衬衫，他的，以保护的姿态裹挟着杰克的。
　　一旁用金色铆钉钉在柜壁上的是断背山的照片。
　　Jake，i swear……
　　我们拥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座山。我想你想到心痛，可是我甘之若饴。也许我们都能找到其他的路，只可惜谁都没走上去。他妈的，我们原本能过得更好。两个男人要怎么在一起生活。可是，你看，我们拥有彼此。
　　Jake，i swear.

　　杰克说他死后想把骨灰撒在断背山，他说那里有知更鸟吟唱有威士忌流淌，我以为那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伊甸园。
　　不是的，夫人。63年的春天，我们在那里牧过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