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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4章 心魔障音 ...

  •   在文森特说出这句话之后,昏暗的光线打在他的半边脸上,使他一半的脸颊看起来和他所传颂的、教堂里所悬挂的主的画像极为相似,而隐藏在黑暗里晦暗不明的另一半,则如同魔鬼。

      牧师听说那个商人的事,是在某位信徒的忏悔中。那是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面黄肌瘦的信徒手握着几近生锈的十字架,嘴唇发抖地忏悔着自己对那名富商的憎恨,以及肮脏得见不得人的杀意。

      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信徒的声音过于大声,于颤抖中夹杂着癫狂,以至于处于睡梦中的牧师都被这般歇斯底里的忏悔吵醒了。

      牧师从信徒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由于拖欠了某位富商的租金,并且在富商不近人情地收回了商铺的使用权之后,信徒及其一家失去了生活的来源。

      信徒对着十字架痛哭,虔诚而真挚地向主诉说着他的不幸,却不顾若是这些话被旁人听见、被那个冷酷无情的富商听见,会发生多么严重的事。而作为一介贫穷又毫无武力的牧师,文森特连为主的信徒去理论也做不到,就算想要资助,牧师也没有能够支撑整个家的财力。

      对于有信仰的人来说,金钱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对于没有金钱的人来说,生活是那么的无力。

      最终牧师能做的,也唯有帮信徒关上那可能走漏风声的门窗这一件事罢了。

      不止这一个人。不止是这一个信徒向富商租取商铺,还有很多信徒,很多并不信仰圣教的人也是如此,因为拖欠了租金而违反了契约。在这种几乎是以贫穷为特色的地方,这些人哪来的那么多钱来支付租金呢?

      虽说遵守签署的契约是应该的,可是这样夺取他人的生存之所,是不是太过无情了一些呢?

      说道这时文森特停顿了一下,镜片下的小眼睛将目光一一扫过在库房的两位听众,似是有意采纳他们的意见。

      “有什么问题?”见此,酷拉皮卡问道。

      牧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们能否理解我们的处境,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说着他叹了口气,“我不想再看到信众们饱受饥饿的样子了。可□□……也有很多收保护费的人吧?啊、我对此并不清楚,只是听说……”

      “我并不想对你们的生活方式做评价,”酷拉皮卡理性而冷静地说道,“我只负责回收,其余的一律无可奉告。”

      “小姑娘,你呢?”牧师忽然又问安格尔,难言的阴郁如同浓重的阴影,笼罩了这个老人。

      安格尔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牧师的问题:“您请继续讲。”

      看了眼捋着胡须的老牧师,安格尔冷冷地垂下眸子。

      ——她不相信这个人。

      表面上看上去人畜无害,好像只需一根木棍就能抡死的老人,身上有着非常浓烈的味道——罪的味道。从第六感中得出这个结论的安格尔无法相信文森特。

      然后在某一天,牧师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了那个剥削信徒的富商。

      富商是个奇怪的人,没有妻子也没有子女,甚至连服侍的佣人也没有,一直以来都独来独往,是以虽在一个城市里三五年,牧师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似乎在趁日头在晒某些东西,既不是衣服也不是棉被,而又不愿意假手他人,正气喘吁吁地忙碌着。

      至于他所晒的东西,从泛黄的古老书页,到珠宝首饰,甚至还有木乃伊和人体骨架。牧师不得不承认,他被富商广泛到可怕的收藏范围给惊得不轻。如果说收藏书本和首饰是常人之举——姑且不问富商这么个孤家寡人收集首饰是要做什么,但是木乃伊之类却远远超过了可供欣赏的程度。

      不,不如说打从一开始用常理来评价这个富商就是不对的吧。

      也许是牧师的表情在恐惧和疑惑间变化得太过于怪异,在旁人看来,牧师的脸上竟然仿佛是赞誉一般狂热的表情。

      落在藏品上的目光灼人得令富商都忍不住侧目,富商问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懂行的牧师:“你对我的收藏有什么看法吗?”

      “我觉得您的收藏……非常、非常的与众不同……!”

      本以为随口说出的不着调的赞赏会被富商无视,没想到反而大大地取悦了富商。他畅快地大笑:“真想到不这个地方还能遇到懂艺术品的人啊!”

      心知富商误会了什么,但牧师丝毫不打算纠正。他与富商拉近关系是必须之举,此刻突然的亲近虽说超出了预料,不过也好,他可以提前把行动提上日程。此时,一个不可告人的计划敲敲在牧师的心里形成,随着日期的推移而扎根地愈发幽深。

      收藏者最为需要的两个要素,莫过于精美广泛的藏品,以及能够共同鉴赏藏品的欣赏者。在和富商进行了大半年的往来之后,富商显然将这位共同鉴赏的同伴当作了独一无二的朋友。

      富商和牧师从一开始的点头之交,逐渐开始了密切的来往,长达两年的交集令牧师能够逐渐掌控富商的习惯,并且令这个锱铢必较的商人在一定天数内忘记要去向租赁者们收取租金这么件事。和有钱人的交往毫无疑问使牧师的声誉受到了诋毁,而在爱护信徒的牧师看来,尽管如此也是值得的,尽管,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保护。

      有一天,富商眉开眼笑地对牧师如此说道:“给你看一个新鲜货吧。”

      这是常有的事,富商在几年来一旦收获了新的藏品,必定会邀请牧师一同欣赏,而和往常一样,牧师答应了富商的邀约。听到这儿,酷拉皮卡和安格尔都已经知道那个令富商喜出望外的收藏是何物了,不约而同的,两人的眸中均有阴翳闪过,只是在昏暗的光线环境下并不那么显眼。

      据富商所说,他在这个贫困又不便出行的边陲小镇居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他曾听说过在这个地区有那个族群的踪迹,便一直寻找着寻找着,等待着将珍品入手的机会。而现在他终于将这双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绯之眼给收入囊中了,虽然这花掉了他大半的积蓄,但这份喜悦却是怎么也无法用金钱来浇灭。面对着绝世的美丽藏品,富商乐得手舞足蹈,决心好好庆祝一番。

      曾经居住在繁华的都市里的商人,有着数十台牧师叫不出品牌的豪车,他常常在极度的畅快之时,丝毫不顾及交通规则和恼人的罚单,欢呼雀跃地狂飙。

      可是,这附近没有宽敞而平坦的国道。商人来到这里时,也没有将他引以为豪的车带一台过来,即使带来了,也只能在乡间的小路上沾满泥泞。

      “不,如果是想要享受奔驰于旷野的快意的话,还是有其他方法的。”牧师替富商指出一个方向,那是片宽阔的草地“您看,在那一片草地上骑马,是不是能够代替在公路上疾驰?”

      “嗯……看上去是个能够尽情策马驰骋的好地方!”

      望着富商兴致勃勃地骑马而去的背影,牧师在阴影里暗暗地想道,这个人能否回来,就全凭主的决定了。

      ——能连接起来了。

      自始至终保持着负面的猜测,直到听到这儿,安格尔终于能把所有的线都连接上。

      她从没来过卢克索地区,可是她知道这个地方是潮湿而多沼地的,经常有野生的动物溺死在沼泽中的事情发生。假设在一片看似宽阔的草场上,视线的盲区中却有着深而隐蔽的沼泽,那么成年人溺毙在这个沼泽里并且找不着尸骨,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她几乎都要怀着恶意的猜测,仿佛亲眼看见了一场蓄意的阴谋。安格尔抬起头,拧着眉,而文森特牧师还在继续缓慢的讲述后续。

      长期闭门在家的富商,在意料之中死在了卢克索地区的常识之下,而他剩余的财产,由于没有亲人在世的缘故,全部由遗嘱中交代的牧师来继承。牧师将富商的钱财用来支撑教会的运营,以及资助难以生存的信徒。

      思及此事,牧师的心态是平静的。为什么不呢?他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建议,富商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他没有动机,牧师并不憎恨富商,可也没有对富商产生丝毫的友谊。他至始至终都在缓和富商和信徒之间的关系,保护着信徒们不受富商的迫害。

      文森特牧师什么都没做,一切的一切都是主的旨意。

      在牧师平淡的叙述下,安格尔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面上一片冷然。

      这算哪门子神的旨意啊,说得好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这明明,是赤裸裸的谋杀。

      至于酷拉皮卡,他早早地从属下收集的资料中得知了这一场谋杀,白字黑字间的描述仿佛能够如影响般再现在他眼前。

      从积极的一面来说,文森特是个德高望重且为了支撑教会而呕心沥血的牧师,可同时,他也是以谋害他人的性命来获利的凶手。而且,他本人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不过,不管发生过什么,这些都不在酷拉皮卡该管辖的范围内了。哪怕他就是想管上一管,也没有证据可证。

      对于酷拉皮卡而言,他痛恨着夺去了同胞性命的旅团,而对那些收购了绯之眼的收藏家,他也没有半分好意,更惘论同情了。

      上述思绪统统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不过短短的一瞬,酷拉皮卡脸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所以在文森特看来,这个面貌舒朗清俊的年轻人只是阖上眼眸,神色淡淡地说道:“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不错。”文森特和煦地弯了弯眼睛说道。

      酷拉皮卡平静而倨傲地问,表情冷静地似是早已知道了答案:“有什么必要对我说?你也并不像是想要赎罪的样子。”

      牧师沉默了一刻,然后说:“每当祷告的时候,这段记忆就会不断地浮现出来……每日每夜,我无法专心祈祷。”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静默的狂热中似有什么在解脱,苍老的声音恍惚极了,“这也许是主赐给我的考验,我的主要我去完成它……”

      “这并不是能在主前说的话,而你会把他带到黑暗里埋起来,不是吗?”牧师问道。

      “你的五亿戒尼已经到账了,不放心的话可以去银行查看。”酷拉皮卡不再多看文森特牧师一眼,他抱起了浸满了福尔马林的玻璃器皿,绯红的眼球在其中寂静地沉浮,“我们就告辞了。”

      说罢,酷拉皮卡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地下室,和他随行而来的那名女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到门口,冷冷地盯了眼牧师之后,很快就跟上了酷拉皮卡的步伐。

      牧师站在昏暗的光线中,深深地松了口气,他阖起手掌,默念着一段经文:

      “愿神能够祝福他的儿女,

      祝福他能够生活中经历你赐下的喜乐,

      祝福他能够生命中经历你随时的陪伴,

      祝福他能够靠着你化危机为转机,

      祝福他能够在这事上经历你,依靠你,高举你,并以此为起点,生命得以进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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