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秋时雨》卿云歌CloudS

24、第23章 遗失泛黄的相册

　　讲一段过去的事吧。

　　那是，酷拉皮卡对外界的渴望还没有多强烈的时候的事，很早、很早以前的事。

　　“派罗，我们进去吧。”

　　孩童吞了下口水，像是在给自己和同伴打气似的，故作坚定地说道。但实际上，他还缺乏先一步行动的勇气，心里隐隐期望着同伴能够先踏进去，但是这个念头对于他来说过于羞耻，即使扯烂他的嘴他也不会说出来吧。

　　“酷拉皮卡，偷偷进长老爷爷的家什么的……也太大胆了吧？”穿着红色族衣的黑发小男孩，也就是派罗，小声地劝阻道。但即使如此，派罗漆黑的眼睛里也隐隐闪烁着雀跃的神色，和他所说的慎重劝诫完全不符。

　　“什么嘛，不是你说看到了长老爷爷在偷偷摸摸地用那个叫‘手机’的东西吗？”酷拉皮卡不太高兴地对他的玩伴说道，“你不是也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确实很想知——不，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们还是走吧，被爷爷知道会重罚的！”

　　酷拉皮卡斜着眼问派罗:“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把手从门上拿开怎么样？”

　　“呃——”派罗尴尬地笑笑以掩饰自己的口不对心。

　　“不管了，罚就罚吧！”这么给自己鼓着气的酷拉皮卡，猛得往前一倾，把手搭在了派罗旁边，两人一起推开了长老家的门。门当然是没有锁的，毕竟整个族内都没有小偷，自然也就没有锁门的必要。

　　而此时，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说不定会打破这个优良的潜规则。

　　“哇啊——！”

　　因为用力过猛，酷拉皮卡和派罗一起扑到了地上，下巴磕在坚硬的木板上，震起了一地的灰尘。两人的下颌骨和牙齿都是一阵热辣辣的疼，一边感受着灰尘吸入口鼻的呛人滋味，一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好像就连屋外的蝉鸣，都在嘲笑两人愚蠢的举动。

　　不得不说，两人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惊动其他的村人，某种意义上也是神奇了。

　　“咳咳咳……！臭老头的卫生真差！”酷拉皮卡气愤地埋怨着不知在哪里晃荡的长老爷爷。

　　“到底有多久没打扫了啊？”派罗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四处扫视着乱糟糟的书架和壁橱，“手机在哪里？”

　　四处翻找着长老爷爷本来就不甚整洁的房间，酷拉皮卡和派罗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行为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几分钟后酷拉皮卡从长老的书堆里捞出了疑似手机的神奇物品，他兴高采烈地和小伙伴一起分享。

　　酷拉皮卡举着手里巴掌大的物件：“看，是不是这个？”

　　“没错，我看到的就是这个，不过上次看到的形状不是这个样子。”踮高了脚从酷拉皮卡的手里抢过了手机后，派罗好奇摆弄它。

　　这部典型的翻盖手机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早就是过于古老的款式了，老得早就该被淘汰。可对于边缘地区的孩子们而言，那是一次也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

　　“对了，应该是这样！”成功翻开了翻盖的派罗兴奋地叫道。

　　“啊，这些是字母吗？什么意思啊？”酷拉皮卡不解地指着按键。

　　“不认识诶。”

　　按一按好了。这么想着的酷拉皮卡伸出手指，咔哒一声，按了一下键盘上其中一个按键。

　　“啊——酷拉皮卡，不能随便乱碰啦！”派罗反对道，换来好友不屑的一瞥。

　　“不按一按哪知道是干什么的！”

　　“嘿，这是什么？照片吗？”不知道到底是争抢中的哪个人按到了哪一个按键，总之，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比黑白照片真实了许多的彩色照片，内容是一个正在吐着口水泡泡的婴儿。

　　“这是小博德的照片？”酷拉皮卡摸着下巴说道，“喜欢拍婴儿呀，果然是爷爷的作风。”

　　“唔。”派罗赞同的应声，然后按了一下大概是翻页的按键，“这个是黛丝特姐姐？”

　　“哈哈，红着鼻子的样子也太搞笑了吧。”这么说着酷拉皮卡果然笑出了声，心里想道手机可真是个好东西啊，比爸爸的那个宝贝相机强多了。

　　“这是克坦婶婶。”

　　“这是布尔科大哥哥。”

　　“啊，这是妈妈，怎么大家都照得这么滑稽啊。”

　　“这个——噗，长老爷爷在自拍啊！”

　　“丑死了哈哈哈！”

　　不断阅览着相册的两人很快就在全族人看了都恨不得毁尸灭迹的囧照中，笑得滚做一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是的，长老爷爷都是在什么时候偷偷拍的照啊，完全没有注意到。”笑累了之后，酷拉皮卡感慨着说道。“竟然照了这么多，长老爷爷太狡猾了！”

　　“上次看到爷爷的时候，他躲在屋角后面呢。”想着想着派罗又憋不住的噗嗤一声，“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长老爷爷，不过那张照片……”

　　眼看着派罗咧着嘴肚子疼得说不下去了，酷拉皮卡弯了弯眼睛接道:“我可以笑到下个丰收季。”

　　两个小男孩顿时忘记了僵痛的脸颊，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

　　“唉，还有吗？”酷拉皮卡问。

　　“你翻翻看。”派罗有气无力地说。

　　听着好友的鼓动，酷拉皮卡兴致勃勃地按下了按键，然后在看到下一张照片的时候，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有什么？”派罗凑到手机前问，然后他也和酷拉皮卡做出了一样的反应。

　　虽然他们自己早就有预感了——基本上全族的囧照都照过了，怎么可能漏掉他俩呢？手机屏幕上放出了两人的照片——那看起来是一段时间之前的照片了，毕竟衣服已经换了季，图中的两个小男孩勾肩搭背，浑身泥泞，其中一个还在换牙，然而笑容却灿烂，仿佛暖阳照耀下盛情绽放的向日葵。

　　“……总觉得，比想象中要好一点呢。”良久的沉默后，派罗说道。

　　“嗯。”酷拉皮卡表示赞同。“爷爷也真是的，拍这些干嘛啊？”

　　“留着纪念嘛，以后也可以随时取出来回忆一下啊，毕竟也是珍贵的回忆嘛。”

　　“有必要吗？这种东西，直接记在心里比较好吧？”

　　“……不是每个人的记忆力都有你这么好啦，酷拉皮卡。”

　　两人又翻看了一会儿手机里的相册，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扣上了翻盖。

　　“把它放回去吧。”酷拉皮卡提议。

　　“嗯。”派罗应道。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蹑手蹑脚是不是有点太晚了？而且一地的狼藉也是曾有人来大闹一场过的证据。不过两个孩子都没有注意这一点，他们悄悄地挪动着脚步，然后把长老爷爷的手机放回了原本的地方。

　　“好，我们走吧。”某个小捣蛋鬼说。

　　就在这时，屋子的大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木门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好大一声碰响。差点被门扫到鼻子的酷拉皮卡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接着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就是一张怒发冲冠的、老人的脸庞。

　　不管是酷拉皮卡还是派罗，此刻都默默地咽了下喉咙，互相交换了下视线，然后紧接着——拔腿就跑！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孩子们边跑边发出惨叫。

　　而老爷子远远地追在后面发出怒吼：“你们两个调皮的捣蛋鬼！给我站住！回来！！”

　　——那至少是十年以前的事了。

　　虽然以前也觉得奇怪，不过现在看来就更讽刺了。武力强大、久经历练的长老爷爷——扎卡赖亚斯，怎么可能追不上还很年幼的他和派罗呢？

　　爷爷大概根本没想追上他们吧？完全没有打算撵住那两个调皮的淘气包，甚至还很享受他们慌慌张张歪歪扭扭跑走的滑稽模样。真是别扭的恶趣味老头。

　　可即使是那个年纪的酷拉皮卡，也是清楚地知道的。长老爷爷他，爱着族里的每一个人。不然他不会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时候偷偷按下快门，不给任何人看，独享着族人们难得一见的另一面。

　　哪怕是一生都只能在偏僻的深山里也好，哪怕保持着一辈子的无知也好——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这大概就是那个老头最大的愿望了吧。所以酷拉皮卡记忆中的族人直到最后是单纯无垢的，好像没有什么事值得发愁似的，真心地爱着心中那个世上最好的故乡。

　　后来酷拉皮卡在收殓族人遗物的时候找到过那个旧款的老手机，不知在慌乱中是谁踩了一脚，变形得不成样子。残破的手机没法修复，连同里面所有的数据——扎卡赖亚斯长老珍藏的照片一同，湮灭成了灰烬。

　　爷爷他，是怎样变成他记忆里的样子的呢？

　　——“小鬼你能不能别老是看我？”

　　男人的声音把酷拉皮卡拉回了现实。

　　不知道是几次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扎卡赖亚斯终于忍不住抱怨了出来。那个金发的小鬼说是在看着他，还不如说是眼睛望着他的方向而神却飞往了远方，这实在很叫人火大。

　　“抱歉。”酷拉皮卡说，立刻然后别开了视线。

　　看着一脸冷漠的小少年，扎卡赖亚斯不知为何觉得更火大了。

　　有话就直说，这么藏着掖着算什么。

　　“嗯？扎卡赖亚斯今天的头发还是跟平时一样啊。”并肩骑行在扎卡赖亚斯旁边的哈里森，拍了拍酷拉皮卡的脑袋。与同骑者的宽厚温和相对，酷拉皮卡明显愣了一下。“角还是角。”

　　“哈里森……我上回说过的吧。”扎卡赖亚斯确实是说过禁止再提他头发这个禁剧。所以他的注意力成功地从酷拉皮卡身上移开了，他森森地望向哈里森，忽然狞笑了起来，然后大吼一声，“接招吧！”

　　说着扎卡赖亚斯猛地从马上跳了起来，以惊人的气势朝哈里森砸过去。而哈里森拎起坐在他前面的酷拉皮卡则敏捷地跳起，躲开了扎卡赖亚斯泄愤的攻击。

　　这是什么情况呢？酷拉皮卡有点搞不明白，但是周遭的人好像都对此习以为常了的样子。

　　“哎呀，那两人又开始了。”

　　“随他们去啦，反正越打就越哥俩好。”

　　“去去去，到那边去，别波及到我们。”

　　“打得好！给他一拳！”

　　“那边！那边！”

　　酷拉皮卡早就被安全地放在了一旁，在一片叫好的嘈杂声中，心底逐渐煽起了某些沉寂多时的、令人怀念的东西。他有些茫然地注视着以孩童的眼力来说，稍显难以捕捉的两道身影。

　　也有过这种时候的。就算是那个长老爷爷，也是有过这样年轻鲜活的时候的。

　　这么想着，酷拉皮卡露出了一个笑，浅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笑容之中，含着就连语言也难以描绘的悲伤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