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笑眉戏晚风

3、蔷薇花谢

　　那年，她十七岁。
　　院里的那一满架蔷薇花是她亲手种下的。洁白如丝绒般的美丽花瓣，夏日的暖风轻轻的拂来，花香袭袭。
　　“他没脸再回来了。”当我不经意问起她常年在外工作的父亲明年还回不回来时，她看着
　　窗外的蔷薇，脸色如常的回了我这么一句。
　　心，突然不规律地狂跳了几下，凭着莫名的直觉，我害怕去挖掘这份平静之下的事实。
　　“他对你二娘不礼貌吗?”不敢看她，只是下意识地看着手中的钢笔在阳光的照射下，急速地旋出耀眼的金色。
　　“不是。”她的声音显得疲惫而沧桑：“是对我！很可笑吧？”清冷的语调中有一股子嘲弄自己的味道：“居然会对自己的亲生……”
　　“啪哒!”我愣愣看着脚下那支脱离了笔帽的约束，还在继续滚动着的钢笔，躲进了床下最阴湿的角落中消失不见。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是几滴绽开丑陋触角的黑色墨迹。
　　“我开始,不想叫的！但他太过份了，我们吵了一架！”她若无其事地半蹲下身，朝床下张望着。我无措的看着被她拖在地上的雪白裙摆染上不规则的墨斑。但，更快的两滴，似乎在阳光中划出晶莹的弧线。迅速地，让人试图否认它的存在。
　　淡淡的水迹却缓缓在白棉布上蔓延开来。
　　我掉过头，阳光不是还照在我额上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冷呢？
　　“爷爷，奶奶他们后来都跑过来了。”她拾起了那支钢笔，小心地拭去上面的尘土，随手在我桌子上的稿纸上画出一只只很传神的黑眼睛，那些眼睛，有凶狠的，有凄凉的，有无助的，还有的……
　　我也说不出来。
　　嗓子卡住了一样，不然，为什么会发不出声音？我张开嘴，还是没有声音，只能静静地，静静地对上她的眼。她躲开我，低头皱眉抚平她的棉布白裙，那么丑陋的黑色，我焦燥的想着。
　　身后，自嘲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怎么会有那样的父亲？”短短的话语中隐含的是很沉很沉的悲哀。
　　“你，没什么事吧？”傻傻的，我问了一句让自己后悔得想咬掉舌头的混账话。她顿了住，把笔递还在我的书上：“没坏。”
　　我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从她不以为然的表情中知道，这么牵强的笑意，在此刻显得有多么愚蠢。
　　“哭出来会好过一点的。”良久，良久，我只能这么说。因为，她脸上泪痕未干。
　　立刻的，敏感多疑的眼神狠狠地刺疼了我：“怎么连你也和他们一个腔调。”她哭叫着，无意识的扭紧双手，“他不是人，禽兽！他是禽兽！”
　　她终于，终于哭出来了。在那令人心碎的泪水和哭喊声中，我仿佛又看见了在那副坚强，倔强的外表下，真实而又脆弱的灵魂。
　　无意间，又看见那几块可憎的墨色，那么黑，那么丑陋的颜色。
　　紧紧地抱住她，却仍抗拒不了，那从身体里企图一口一口吞噬人的凉意。
　　眼前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留下那纸满满的眼睛空洞地盯着我，然后，逐渐，逐渐模糊了起来。
　　小小的屋子里，斜射入窗口的最后一丝阳光也掩着面儿，叹息着走远。
　　骄阳九月，该是蔷薇花凋零的时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