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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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装落叶的筐满了，趁明得师叔去找僧人抬筐，我望了望不远处看守佛塔的两个年轻僧人，冲他们笑了笑，他们也对我笑了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我慢慢转到佛塔边上，趁他们不注意，闪身进去。寺庙对佛塔里的舍利子很看重，防的却是人，所以这个后院通常不许闲杂人等进来，也总有人不离左右。
进了佛塔，里面光线昏暗，结构象普通的宝塔一样，不过要略显宽敞一些，每一层分内外两间，内间较大，和塔身连为一体的石供桌上供奉各个骨灰盒，几乎都摆满了，外间较小，正面供着菩萨香火，地上散着几个蒲团还有木鱼。一切都洁净无比，必然是有人时时洒扫。我好奇地看着，心想难道还有人进佛塔念经？
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走上去，每层都是一样的布置，每个内间都几乎摆满了骨灰盒，这佛塔的结构有些奇妙，一进塔中，便听不见外面所有声音，静谧一如深夜，我却不觉得害怕，只觉檀香细细，心中沉静如水。
到了顶层，我仰头看着尖尖塔顶，低下头，目光落在满放的骨灰盒上，我原以为摆放舍利子的塔层应该比较特别，比方说，只有一个盒子，比方说，那盒子上还缠了红绫或黄绫。但看来真的众生平等，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我的脑中忽然想起小时候明得师叔说的话：微微你这么小就会乱跑了，你看你一错眼就跑得无影无踪叫全寺庙师兄师伯都来找你，真淘气。不过明得师叔告诉你啊，那个佛塔，你可千万别跑进去，里面有好多好多祖师爷看着哪，还有，千万别乱摸乱动，很危险的，记住了没有？
和尚与人为善，但也懂得保护自己。我凝神看着其中一个盒子，盒子前的灵位明明白白写着那位高僧的名号，这么坦然自若，分明并非毫无防备。
我对这些机关却并无兴趣，既然那东西放在这座山中，只怕转轮王说的是对的，庙中的舍利子已经不在。僧人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毕竟他们一不会时时打开来察看，二肉眼凡胎的怕也是不懂真假舍利子的分别。
我开始细细察看蹊跷处。一层一层看下去，刚才上来时已经细细察看过一遍，这一次更加仔细，只觉光线渐渐变红，想必已经晚霞满天，下到第三层，忽觉其中一只放在平整台面的骨灰盒有一点点倾斜似的，凝神细看，是因为塔窗外的一线霞光恰好照在它的底边，留下极细一线黑影。我走过去，轻轻端起骨灰盒，发现台面上有极小一粒凸起，这粒凸起的颜色和台面是一样的，因为极微，骨灰盒放上去跟放在完全平整的台面并无区别。我看了看窗外霞光，若不是碰巧这线霞光……此时霞光已经不再照在这个位置了。
我轻轻按下这粒凸起，并没有动静，它仿佛就是台面没有磨平整的一点瑕疵，我加大了力道，仍然不动，不禁疑心，正犹疑间，耳侧似乎听到极轻的一声“喀”，却并不在此处，仿佛在下面，我想了一想，如果有通道，定必在底层吧。
极快地跑到底层，却一无异状，我来来回回看了一遍，仍然毫无头绪，心中焦燥，也不管是在塔内，几乎要大叫一声，乱踢乱骂。踢？我心中一动，脚下这些蒲团……死马当作活马医，一个一个揭开来看，揭到最角落的一只，终于无声大笑：那蒲团下的青砖正缓缓合拢，只剩下一指宽的缝隙啦。
飞奔上三楼，再次按下那粒凸起，再飞奔而下，果然，蒲团下的青砖再次无声打开，待我跳下洞口才几秒钟，洞口又开始合拢，蒲团跌回洞口，洞内一片漆黑。
我心中狂喜，站了片刻，勉力定神，颤抖着手取出手电筒，手电筒的光不强，不过足以看清四周，这是一条向下的一人宽的地洞，洞壁的泥压得极实，向下的几米开外电筒光已经看不清楚，我握紧手中手电，刚向下踏了一步，心中便一震。
我看清了洞壁的符咒，全部是禁制法术的符咒。这个地洞，这个地洞不能施展法术。我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刚才我便服下回形丹和内丹，只要一下地洞，难免会不小心激发护身术，那么，轻则惊动周季生取不回东西，重则只怕性命难保。
转轮王说，不到最后关头，我不能使用回形丹和内丹。难道，他已猜到有此一着？
我擦了擦额头冷汗，继续一步一步往下走。洞极深，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平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又是一震，只见顶上高高悬着巨大的千斤顶，边上顶上重重全是巨石泥土，稍一寻思，便明白，如果佛塔被毁或者有任何意外，触动佛塔机关，千斤顶和巨石泥土一起落下，顺带震动整条地道，封住地道及洞口，此处深达山下怕有几百米，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发现。
接下去便是一马平川了。
只是符咒仍是极多，洞身开始变得宽敞，有些许岔路，怪石林立，山石错落，我每条路都走了一遍，最后，在手电电力开始微弱时，终于，看到一扇门。
说是门，其实是块削薄的山石。我略略绕了半圈，便发现这是一个用山石人工围起的密室，一半锲进一块凸出的山壁，我站在那块门状的山石前呆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慢慢伸手，一寸一寸地摸，山洞不能施法术，想必也只是人工方法，或是有开关，或是有暗钮。可是我全摸遍了，一无所获。用电筒一点一点照过去，它就是一块山石。
我呆了半天，绕着山石转，或者，这扇门只是用来骗人的，真正的门是另外不象门的山石？绕了一圈，照了一圈，仍然没有收获。
可是东西，应该就是这里。我脑中的绿线路径，一点不差，应该是我走过的路。
忽然之间，我拍一下脑袋，真笨！难道门不能开在顶上么？打量一下，攀住凹凸的山石，爬了两三分钟，然后叹了口气，慢慢地爬了下来。
瞪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密室，我咬着牙，最后关头了，最后了，不甘心，转了一圈又一圈，实在忍不住，恨恨一脚踢过去，脚下一空，我一怔，低头，居然发现整只脚不见了。
我再一怔，几乎跳起来，障眼幻术！我这一脚踢的是山壁这一面，它凸出于洞壁，阴暗潮湿肮脏，就算万一有人误进，也只会避之则吉。我刚才也只摸了门和边上洞壁，所以才没发现。
黑猫，骊，黑猫骊的特长，极擅盅惑人的神志，极擅设下障眼幻境。我几乎要痛骂自己，居然一直就没想到这一点。黑猫先用障眼幻术做了这道机关，然后周季生用最重的禁制法术封了整个山洞，施了法术的山洞里当然不能再用法术开门关门，可是在障眼幻术下进出原本无门的地方就当然不需运用法术。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伸出的脚，都进到密室里看不见了，才整个人忽一下钻进去。
密室很亮。我眨一眨眼才能适应。四壁的山石上画了看上去线条简洁图案却复杂的符，我一一辨认，却发现大半不认识，心中暗惊。绕行一圈，最后才下定决心，把目光直接投在中间那个盒子上。
那是个从地下生出来的山石，中间挖空了变成的盒子，很大，上面也画了一个极简洁的符，仍然不认得。
我呆站了半天，才伸出手，去开那个盒子。
我的心忽然跳得很急，眼睛微微有些朦胧，手也开始轻轻颤抖。我看着按上盒子上的自己的手，不敢动，一切都要结束了，一切。
我吸一口气，慢慢地，掀开盒子的盖。
一点一点的，我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块半尺见方的碧青色石块，那种碧青，幽幽的能映碧整张脸，石块朝上的一面，有一个和盒盖一样的符，只是符中间有一小团模糊的黑红色印迹。
冥王印。
我终于找到了它，地府中失踪被盗七百年之久的冥王印，地府派出无数人寻找夺取都无功而返的东西。
“你取回冥王印。我们救回你姐夫。这是我们的约定。你愿不愿意？”
我望着这块石块，它没有光，却觉得四处都是它的光影，幽深却明亮，说不出的寒意慢慢浸润过来，这是冥界之光。冥王印，三百年一现，以震厉鬼、恶魂、凶人，印光过处，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正因为冥王印是冥界之物，所以只对人、鬼有效，所以转轮王等一概地府人等不敢亲自出动，否则青色印光一照一样会灰飞烟灭。他们也不敢请灵界友人出马，因为周季生灵力深厚，一旦接近便会被发觉。不过，看周季生拒人于千里的一贯态度，怕也是根本无法接近罢。又或者，其实已经尝试过多次，皆告失败，周季生多了警惕，地府更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才让我做这件事，才让我经历这种种怪异经历，转世为人。
我踌躇着看着它，和符中间那一小团黑红印迹。冥王印若是离开地府，每逢至阴的望日之夜，必须以人心头之血灌溉守护，而人若取出心头之血必死。这是转轮王告诉我的。那么，这是周季生的血？周季生明明是七百年老鬼，却有人身有影子有体温，这一点刚认识时便令我十分不解，转轮王解释说那是因为他有奇遇的缘故。而现在，很明显他还有血。
七百年的心头之血。一年十二次。我心中忽然有了一点难受和歉疚。
但那也不能阻止我。我吸一口气，慢慢伸出手，一点一点接近石块，带着点畏惧。终于，停住，我不敢碰它。一路过来，周季生设置之详尽安全，令我心有疑虑。固然，能找到冥王印，费尽我的心机，用尽我的运气，现在它就在我的面前，可是，我真的能这么轻易就拿到它么？
可是，机会稍纵即逝。我相信我要是这会儿离开，恐怕已有蛛丝马迹不能瞒过周季生。七百年来他频繁改换地点匿藏冥王印，小心谨慎到了极点，这次错过，再要找到它，不知何年何月，不知还要费多少心思。
我咬了咬牙，果断下手，我碰到了它，冰凉，却透着微微的温，很奇怪的感觉，我正在体会，慢慢握紧了它，忽然之间，如有飓风刮过，脚下猛然震动起来，地动山摇。
我一惊，眼前光影急剧变动，身子飞起，仿佛回到了身有法术的时光在天际人间飞游。然后手中一空，正大惊之间，脚落到了实处。
天上明月升起远处，天光仍亮，薄薄的一层天色笼罩着整座山，显得出奇的温柔清润，晚雾未起。
我落足的是离寺庙相当远的山顶附近，也就是下午时我爬到过的、却觉得与绿线路径偏的厉害的地方。我脑中忽然一亮，这里正对着的山下几百米，可不就是那深藏的山洞所在？
甫一落足，我便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红狐！你好不鲁莽！”声振山顶，由极近而至极远，是尊者的声音，我甚至可以听到他飞掠远去的风声。
而我面前的不远处，周季生正脸色铁青地站着，冥王印牢牢握在他的右手中，冷漠地盯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心中无限懊恼，功败垂成。我竟然如此粗心。是因为历尽艰难终于看到了成功的光芒，所以迫不及待么？可是，我并未动用任何法术，我已经小心又小心，他怎么会发现？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