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淚》羽宸寰羽大娘Salun

64、第 64 章

　　肆、

　　随着盟军深入壤埔近逼东晴关外，本驻守或居住于此的低阶士兵与平民也被编入四郡帐下。但这些本就被夷东嫌弃的低贱子民怎么可能因此被重用？是以这些人被分往的不是埋灶升火照顾战马运送兵器这些粗活儿，要不就是挖坑埋粪这种没人愿意干的秽贱工作。
　　「喂！大个儿你过来。」
　　军阶不高的士兵对着正用铲子挖掘新坑的男人跋扈吼着。
　　明明是一样的军阶，大个儿却弓着身体卑微开口。「是是是，大人有何吩咐？」
　　士兵听了这谦卑之词心情甚好，想他本来在军中见谁都得哈腰行礼，如今却居然有地位比他更低的人让他欺负，叫他怎么不心生得意。
　　「我说你这粪坑是怎么挖的？挖这么大是想让我跌下去吗？人贱就该安分干活儿，别连个埋粪的坑都挖不好。」
　　「大人教训的是，小的这就照您的吩咐去办。」
　　「嗯，这句话有点受教。」
　　男人鞠躬哈腰送走三不五时来这儿找芢的士兵，待那人走远后用手抚着以黑泥抹脏的脸庞，摇头。
　　谄媚地位高而轻贱地位低的，果然是人性丑恶的根。
　　「父亲，请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所有的人，保佑他们都能平安返回故里。」
　　大个儿，也就是列丹郡，合起双掌向天乞求。
　　他与两千五百名死士，随着夷东盟军逼向东晴关外而逐渐融入大军。这些年他们背负自责的鞭笞，熬过岁月磨蚀，就为了等待复仇的这天来临。
　　时间，是他们最强大的敌人，强大得将万人的兵消磨得仅存三千；却也是他们最可靠的盟友，可靠得使他们融入壤埔这片土地成为夷东最低贱的子民，使他们不受怀疑地被散布在军营的各个角落，成为最不惹眼却最具杀伤力的伏兵。
　　列丹郡与旁边同样被编派来此挖掘粪坑的几位同袍互换了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舍命相搏的决绝。
　　『从今天起，我们是兄弟、是家人。我的背，有兄弟守护；兄弟的背，有我守护。』
　　这是列家军的誓言，是每一位踏入列家军帐下的男儿，在通过重重训练被选入帐下后必须捻香立下的誓言。
　　曾经，他们没能守护兄弟的背，淌着热泪在兄弟们的断肢残躯前嘶吼他们未能守住誓言的痛；曾经，他们活在壤埔，苦苦熬等能替兄弟们报仇的日子来临。
　　可这一次，这最后又最后的一次……
　　他们以鲜血为凭，立誓纵使是死，也要守着兄弟们的背。
　　以命，死守。

　　寇克郡王都，彭可
　　妇人站在王都的城门上，俯眺黄尘漫天的远方，脸上丑陋的刀疤与一身杀意与英气错综。她，曾是这片土地的子民，父亲是寇克郡王的臣子，却枉死在这片浊浊黄土，而她也成了罪犯之女流配远方。
　　她姓德，商团的人都喊她一声德夫人，然而她真正的姓氏，是德安。
　　是那个曾经被放逐的，罪人的姓氏──德安。
　　她是德安复的母亲，一个狠心抛下幼子成为夷东细作的母亲；一个数十年来把夷东境内哪怕无人居住的地方亦全数走遍、将四郡豪贵明里暗地盘根错结的关系通通摸清；一个无论王族或臣子都巴不得与之交好的商团团主；一个用慈祥与婉约笑容掩藏内心憎恶与仇恨的女人。
　　「大东家，寇克郡所有王族臣子已被全数囚禁在王宫之中。」一个年轻小伙子无声无息来到妇人身后，恭敬说道。
　　「把人都给看好了，一个也不许放走。」
　　「是！」
　　「花公子可有消息传来？」
　　「回大东家的话，属下还没收到阿尔郡与模剌子及的消息。」
　　「这样啊……」妇人的声音拖得颇长，带着沉重的长。
　　当年，手下传来天宁府外悬上白色灯笼的消息，让她从冰冷河底活回来后唯一一次彻夜痛哭。昭告丧事的白色灯笼是老将军与所有人的约定，亦是他们必须效忠新主的暗号。
　　隔天起，她所掌管关于商团的一切机密，与她多年来不曾告诉过任何的，她真正的名字──德安丝珂──全都照着与老将军的约定，用蘸了明矾水的笔一一写在纸面，然后扎成纸花放在天宁府外的石阶，用对于新主的效忠，替她的恩人送葬。
　　虽然，她并不清楚接替老将军的人究竟姓谁名谁？是何身分？
　　直至新君登基，发来的密令有着新主的字迹与帝王的大印，她才明白新主的真正身分──曾经的废位太子，如今的九五之尊──楚氏，云溪。
　　予她的密令和老将军对她的请托大致相同，命她继续与夷东权贵往来，并随时回传最新最实的消息。只多了一条，要她别忘了拉拢四郡之中怀有异心且有实力的王族子弟，绝不能让这些人断了他们的野望。
　　还记得看完密令后她忍不住放声大笑，以火焚毁密令时她对心腹手下们说她总有一天非亲眼见见这位新主不可。普通人只会去盯看得见得敌人，可这位新主却连未来的敌人也没忽略，她德安丝珂自负聪慧都未察觉的疏漏，却让楚云溪一纸密令轻易点破。
　　正因有这纸点破她疏漏的密令，从那时候起她便有意接触符合这项条件的夷东王族、权臣，甚至后宫妃子。所以才能煽动或当之子叛乱其父，让德安复顺利成为救了大王性命的勇士，让德安这个姓氏抹去污名，她更因为德安复母亲的身分受封，重新成为寇克郡的贵族。现在，她这位德夫人以商团佣兵之力封锁整座王城，寇克郡所有王族权贵通通被她囚禁在王宫之中。
　　德夫人眼现杀意握起拳头，腕上银环被牵动得锵锒作响。
　　「或当，我不只要你尝尝杀子之痛还要断你所有根基。你项上人头，本夫人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