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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夏短歌长(上部完)(近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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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都说志波家的花鹤大炮声能震天,响能动地,不论相隔多远,只消抬起头就能看见,但也不过近百来年才整的事。在此以前,他们只是鹊居西流魂街角某处的小小烟火铺,要到夏天才有生意可做。细小的仙女棒提在指间,顷刻便啪啦拉次第熄灭,所以烟火铺的少主人更多时候其实是个闲散游人,走街串巷总能逮到他与孩童们无分长幼嬉戏打闹的身影。
至于少主人的妹妹,烟火铺响当当的大小姐相较之下则比较难搞。这里的难搞不是指大小姐本人如何生龙活虎、虎虎生威,而是说她成天幻想着拿烟火当炮弹来放这档子事儿。
很显然,兄妹俩的经营理念存在本质差异。两厢争执,做哥哥的只好在抹了把汗后,败下阵来。提议万分彪悍的妹妹来跟自己打赌,赌约很简单:若是大小姐你真能把烟火放成炮弹,且两三百里外也清晰可见,那哥哥我即刻卷铺盖走人。从今往后,这铺子大小姐你爱怎么整怎么整,绝不再多过问半句。
于是志波空鹤就这样爬上了孑隅岩最高的山峦,继而登上了山峦顶端最修长的那棵桑葚树,而后也就自然而然地遇到了深更半夜蹲在树头底不知傻等些什么的桧佐木修兵。
初次照面的情形因为特殊故印象深刻:少年眼廓狭长,一副单眼皮衬得瞳仁利落又好看。闪闪发亮的双目令空鹤不由联想到体态轻盈并柔软的猫科动物,也是一般在漆漆黑夜里这样发散光泽。这份色泽待弯下腰仔细端详后,更显犀利,同时间还伴随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搅在里头微弱潺动,教当年尚不明世事的空鹤看了好不惊奇。于是不由开口询问对方等在这里究竟做什么。可少年凝视了空鹤许久,也不曾给出回答。
那是数以万计夏季夜晚最为平凡的某一夜:空气如往常般湿润燥热、蝉虫趴在树头声嘶力竭。少年最后赤脚穿过草丛,将这一切凝成步足背后的声声谐音,在去往树丛以后归上了完美休止符,而任凭空鹤一人仍旧留在原地气恼不止。
当然,空鹤气恼的原因不只是对方无视提问,给她鳖吃,更因抬起头后,发现天空依然赤黑明净,她的烟花最终还是没能强大到化成炮弹,璀璨整座夜空。
所以那又成为了数以万计夏季夜晚最为丧气的某一夜,空鹤终生难忘。
但后来空鹤到底还是赢了,虽然那已距离赌约的定立数十余年,但赢便是赢。志波家的烟火铺终究还是开出了足够绚烂整座夜空的花火,且声能震天,响能动地。只是那对空鹤,已不再具备任何意义——日日闲散游荡的兄长早于数年前便拾掇起铺盖,屁颠颠地滚进了真央大门——所以即便赢了,空鹤也再得不到任何相应报酬,很是无趣。
她那么发牢骚的时候,浦原、阿近正一左一右,在她身旁席地而坐。浦原的口里当时还甚至噙着根苹果糖,听完这话,糖也不吃了,侧过身来笑着调侃道:阿呀呀~我说小空鹤,你终于也开始想念起自己哥哥来了乜?
被空鹤当即一盏子酒扣上面庞,再无响动。
同样调侃,阿近手段显然高明许多,只不痛不痒挠了句‘这叫过期不候,以后记得万事得赶早’,便不再作声,面上也是淡淡的,似笑非笑。
反倒叫空鹤应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好续完杯后,继续自顾自闷头喝酒。
那年烟火祭典的喧闹非同往常,临到末了却飘起蒙蒙细雨。浦原喝得有些高,脚步打跌不听使唤,被金彦就肩一抗丢了里屋沉沉睡去。阿近则婉拒了空鹤的留宿提议,手擎银彦硬塞给的油纸伞,一个人缓步踏上归途。
当最后一朵烟花擦着白道门头顶忽然绽放,尖利的声响在瞬间撕裂夜空,迸发出了等同白昼的光亮。
阿近驻下脚步静静观看,直等到最后一粒火星湮灭。那样浅薄的红,滴落伞檐的时候,恍如某一果实的汁液。但它们即刻了无生息,熄灭得如此迅速整齐,甚至还等不及照亮对面来人的发鬓便任由其擦肩而过。
但是很快,又一轮夏季立会接踵而至。在那个夏季里,烟火依旧会一般的绽放,一般的熄灭。而那些曾经错过的,亦会如同上一季那般,再度顺理成章的擦肩而过。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