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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遗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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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风声从耳畔掠过,李蒙紧张地跟在赵洛懿身后。
每走出两步,赵洛懿便丢出一支短箭,试探前方机关。狭隘的地道,只容得一人通行,石梯向下通过不长一段路,便出现平坦的地道。
“李蒙。”
听见赵洛懿叫他,李蒙不便东张西望,本来想看看墙上发光的是不是夜明珠。
王家庄不过普通平民,要是用夜明珠作照明,那其实可能是大富之家,百兵谱到底做什么用的……
李蒙含糊地想,赵洛懿转过头来,往霍连云的方向看了一眼。
“前面可能没有机关了。不过出去时也许会碰到设置机关的人,短箭上无毒,还不算太狠。”
“不是王霸的作风。”
“贺锐亭离开凤阳王霸已死,至少发生在两个月前,他做机关神乎其技,总不能把自己做成机关人。”赵洛懿说,“不过方才的两个机关也十分精巧,很有可能是他的弟子做的。”
“按村长的说法,王霸三个月前已经死了,贺锐亭来只是奉蔡荣的命令来抄查王家庄,说王霸前年在中安蔡府作客,或许误带走了蔡荣的一件御赐金麒麟,旁的好说,偏是御赐之物,弄丢可要丢脑袋。贺锐亭来时也是客客气气的,到底找到东西没有,也没有告知村长,呆了两天就走了。”霍连云去村长家茶也不是白喝的。
听见蔡荣的名字,李蒙觉得十分耳熟,忽想起赵洛懿曾说过,贺锐亭是蔡荣的亲信,多半是为蔡荣来找百兵谱。
“蔡荣惜命,府里府外围得像只铁桶,他会丢东西,侯爷我不信。”霍连云调侃地笑了笑,“要不是贺锐亭惹这一身骚,犯不着年也过不好。回去我就找人参他一本……哎,老四,你觉得王霸可能把东西藏在哪里?”
赵洛懿继续往前走,逢地道向上斜伸出的石梯,便放慢了速度。
半晌,李蒙听见赵洛懿说:“鸡飞蛋打的可能性很大。”
霍连云不悦道:“要是王霸真将东西毁了,我们俩就怎么也洗刷不清了,霍家门楣说不定全栽在我手上……我一个还好说,我祖奶奶怎么办?老四,你得帮我。”
霍然一道白光照在霍连云脸上,赵洛懿板着脸转过头,阴测测看他:“说了我不替朝廷办事,要是你想交给皇帝,别怪我不念旧情。”
李蒙头一次听赵洛懿以如此狠绝的语气说话,后脖子凉飕飕的,他抬头望向霍连云身后,虽有明珠照明,但光线模糊,没看见有什么跟着。
“看什么?”霍连云戳了戳李蒙背心。
“二师叔,我觉得后面有东西。”李蒙小声说,赶紧跟上赵洛懿。
霍连云头皮发麻,不敢回头看,低声咒骂一句,抓着李蒙衣角追着往上走。
“我要顶开出口了。”赵洛懿朝后说。
自从听李蒙说后面有东西,霍连云就真的觉得后面有东西,正浑身发麻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催促道:“快顶快顶。”
李蒙松开赵洛懿的袍角,往后退出四五步。
赵洛懿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看霍连云,“我真的顶了。”
“……”霍连云往后看了一眼,似乎看见不远处暗光里,有一对绿幽幽的光,头皮炸了:“干你!快点!”
李蒙踹了霍连云一脚,正在向后看的霍连云吓得差点跳起来,看见李蒙一本正经:“不许干我师父。”
“……”霍连云抱住李蒙的腰,把李蒙转了个身让他殿后,作势要冲上去顶开出口。
赵洛懿做了个请的手势,侧身把霍连云让过去。
霍连云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们俩,赵洛懿把李蒙护着,漫不经心的眼神里有一丝警惕。
随着一道白光漫透而下,兜头一盆冷水把霍连云从头到脚泼得湿透。
靖阳侯终于严肃认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出师未捷身先湿,长使英雄泪满襟。
长着圆脸,腮上核桃肉都没褪的少年,手持木盆,躬身马步站得甚标准,像只脖子毛倒竖起的肥猫,喝道:“来者何人!你们是不是朝廷派来的贼?!我警告你,我这身武功尽得十方楼真传,我是楼主温煦前年刚收的关门弟子,温煦与我爹是八拜之交,你们再靠近,我可就不客气了……哎哎!”话音未落,少年被霍连云提着后领子拖开。
李蒙与赵洛懿也从地道里出来。
“我可要不客气了……!”少年出拳,败在手不够长,霍连云笑笑地看着他,“千万别客气,我也不打算客气,说吧,你是谁?”
李蒙举目四望,地道出口开在宽敞的院子里,只盖着木板,看来常常有人进出。
四周看来是一间普通民居,没有什么古怪,也没看见别人,二楼五间房间,窗户开向院中。
唯独是空气里有一点让李蒙想打喷嚏的味道,和才在王家庄院子里嗅见气味差不多。
“你养了什么东西吗?”李蒙问。
少年想扭霍连云的胳膊,霍连云却纹丝不动。
李蒙抽了抽鼻子,猛打了个喷嚏。
“问你,养了什么?”赵洛懿问。
“你放我下来!我要和他说话!”少年抓不动霍连云,气急败坏地叫道,眼睛直瞪赵洛懿的方向。
霍连云生就一副花花公子的皮囊,还鲜有当着他和赵洛懿两个的面,要求和赵洛懿谈话的人,笑放下少年,“他可不好惹,你别后悔。”
少年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半晌才站起来。面容整肃,把一身布衣拉直,少年猛然跪下,两手平举于前,对赵洛懿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李蒙与霍连云都震住了。
“你做什么……”霍连云叫。
“请师父受徒儿一拜。”
霍连云哭笑不得,“方才你不是说是温煦的关门弟子。”
少年狠狠瞪他,“你不是好人!”
“哎,我和他是一样的人,你说我不是好人,他倒是好人了?”霍连云悻悻地走来走去。
“他不是你师父。”李蒙盯着少年,对方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怎么看怎么讨厌。
那少年拍拍膝盖站起身,也不理李蒙,紧紧盯着赵洛懿腰间的烟枪,赵洛懿也发现了,冷漠地问:“看什么?再看我就摘了你这双招子。”
“我叫王汉之,是王霸之子,方才不知诸位来头,以为是朝廷的人,多有失礼。”少年沉稳呼吸换气几次,平心静气下来,走至霍连云面前,毕恭毕敬作了个揖,“父亲让我守着家门,静候十方楼四大杀手中的穷奇大驾,拜穷奇为师,此乃家父留下的书信,请师父过目。”王汉之从衣服领子里小心扯出一个荷包,掏出信来,双手奉给赵洛懿。
赵洛懿莫名其妙地把信还给他,“不看。”
“师父!”王汉之毕竟年少,没想过赵洛懿会不从,登时有点急了,脸涨得发红。
“说了他不是你师父。”李蒙蹙眉,不悦地走上前去,把赵洛懿拦在身后。
“他说得对。”赵洛懿漠然道,又问:“你家大人呢?”
“你要不是我师父,我凭什么跟你说话!”王汉之人不大脾气倒是很大,看赵洛懿不打算收自己为徒,瞬间竖起爪子。
赵洛懿不理王汉之,步入内堂,王汉之被李蒙拦住,他往左,李蒙就往左,他向右,李蒙就堵在右面。
“你让不让开?”王汉之瞪眼吼道。
“不让。”李蒙执拗道。
霍连云跟着赵洛懿上楼,院里只剩下两个少年。
一只活物跳上花架,沉重的身子压得花架发出一声难耐的口申口今,静静睁着眼看他两个。
王汉之撩起袖子:“你是穷奇什么人?凭什么说我不是他徒弟?我父亲说了,只要穷奇看过信,就一定会收我为徒!”
李蒙瞥见方才的信纸从王汉之衣领中露出一角,一个猛虎扑食把王汉之掀翻在地。
“什么声音?”正在搜寻百兵谱的赵洛懿单膝跪在床上,正要下去,见霍连云往外看了一眼。
霍连云朝他摆手,“无事,院子里养了两只狗,在打架。”
“满城都在找他,还有这闲心。”赵洛懿嘲道,没在屋里找到可疑之物,霍连云始终跟在赵洛懿身后,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接连找了五间房间,都没有收获。
“安静点!”霍连云伸出头去叫了声。
王汉之被李蒙骑在身上,压得死死的,没想到李蒙看着瘦弱,浑身没有二两肉,压在身上却如同泰山。
李蒙坐在王汉之胸膛上,一手卡着王汉之的脖子,令他不能动弹,手拍了拍他的脸,“嘘——安静点!”
“王八蛋——!”王汉之怒叫一声,“那是我爹留给我的,你他娘的混蛋抢老子东西!老子不把你揍成傻的!”
气急攻心之下,王汉之爆发出一股惊人蛮力。
李蒙才得意了不到片刻,才看见信上右起的几个字——“穷奇小弟亲览”,脸上就挨了一拳,这一拳捣得极重,李蒙当时就懵了。
“老子打不死你个小王八蛋……”王汉之一边不干不净地骂,一边以大腿压住李蒙脖颈,扯起李蒙一臂,令其侧卧,肩背一带俱被提起。
“放手……”李蒙发出嘶哑的低吼,只觉头中发昏,眼冒金星,伸手去勾那片纸。
王汉之见到信纸,才想起打架是为什么,但又不敢放手,他二人武力值几乎不分上下,李蒙跟着赵洛懿两年其实未曾得过亲传,王汉之则日日跟从王霸练武,王霸莽夫,王汉之生得也结实,要不是让李蒙出其不意占了先机,恐怕李蒙早已被揍得满地找牙。
李蒙指尖碰到信纸,两指夹住信纸一收,在掌中揉成一团,肿胀起的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洼水,手指一弹。
“……”王汉之看纸团掉在水中,登时举拳又要揍,但怕信纸打湿看不清写了什么,只得放开李蒙。
李蒙坐起,不住咳嗽。
此时王汉之捡起信纸,心痛不已,正待摊开来看,冷不防挨了一记窝心脚,疼得坐不起身,眼孔涨得通红,头眼发花,张嘴就“哇”了口血出来。
赵洛懿扶起李蒙,将他身上袍子拍干净,神情不悦,杀气腾腾地看了王汉之一眼。
王汉之瑟缩着后退,一手遮在脸上,哀求道:“别杀我……”
霍连云看见王汉之手里握的书信,走去掰开他手指,取了出来,遗憾道:“墨花了……”
赵洛懿低头去看李蒙,见他低垂着头,忽然意识到是李蒙揍了王汉之,大概不知怎么的,把王汉之爹留的书信给弄花了。
李蒙避开赵洛懿的目光,只顾着低头,拳头攥紧,半晌憋出一句,“你不要收他为徒。”
“……”王汉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孔通红,本带着稚气的圆脸上现出一股锐意,又有些不甘,双眸紧紧盯着霍连云的手,霍连云把信还给他,他便劈手一把攥紧在掌心,眼泪一滴一滴滚下来。
赵洛懿只觉焦头烂额,确实把王霸的独子欺负得太过,但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收徒,现在连王霸说了什么也不得而知。
王汉之一手撑地,狼狈不堪地爬起,粗布袍被扯破了多处,脸上虽不似李蒙高高肿起,脖子上却也有青紫勒痕,脸上刮花,死死咬着嘴唇,泪珠滚个不停。
“我说……”霍连云想打个圆场。
王汉之沉默地把他爹留的信装好,看也不看赵洛懿师徒,往屋里走。
赵洛懿前去抓住王汉之的手臂,沉声道:“你父亲不在了,一个人住在这里,可有什么难处?我这里有一些银子……”
王汉之不敢与赵洛懿相抗,但执拗地将其手扒开。
李蒙一摇一晃地走到王汉之面前,王汉之牙齿咬得太响,赵洛懿都听见了,直皱眉。
“师父,也收他当徒弟。”李蒙说。
赵洛懿疑心自己听错:“什么?”
“他父亲是你朋友,既然他没个人投奔,也收他做徒弟。”
赵洛懿顿时哭笑不得,想说徒弟是这么轻易收的?脸上没表情地说:“不……”
“师父受徒儿一拜!”王汉之咚一声跪下,给赵洛懿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血自前额伤口迸出,流得满脸都是。
赵洛懿看了李蒙一眼,见李蒙不忍,只好说:“你先跟我们到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