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凤双飞》霜玄九天

2、一 老徒弟

　　“师父！”

　　忽然的一声炸响，响起在了耳边，我一惊之下，几乎跳了起来，连手上的铲子都飞了出去。

　　“陆小凤！”看着地里刚种下的兰花还未填土，就被飞出去的铲子碾断了叶子，我气的当真跳了起来，揪住他的耳朵，气恼道：“我教你轻功不是让你没事吓唬我玩的！你赔我的兰花！”

　　他被我捏住耳朵，腰弯的几乎打了个对折，却还要挤眉弄眼嘻皮笑脸的说道：“我这不是想让你看看，这些年我有没有长进。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我凑近他耳边批评道：“你长不长进关我屁事，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叫我师父，你大我十岁啊，万一不小心让人听到了，你不觉得丢脸我还怕嫁不出去呢！”

　　他斜着眼看着我，笑道：“嫁不出去最好，放眼整个江湖谁打得过你啊，要真有男人敢娶你，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我一瞪眼，拧着他的耳朵说道：“你皮又痒痒了是不，又想挨揍是不？”

　　他被拧的龇牙咧嘴，连连吸气，讨扰道：“别拧了别拧了，要掉了，师父饶命！您老人家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脊背一寒，松开了手，说道：“没事别老扯那些屁事行不行！”

　　他摸着胡子负手笑道：“这么光荣的历史，当然要多念叨念叨才能记得清楚。”他凑到我耳边轻声笑道：“听说，日月神教的那位，好像还在等你呢。”

　　我捂住耳朵一跺脚，使劲的踩在他脚背上，气恼得大喊道：“滚！”

　　他被我踩的一吸气，抱着脚独腿跳了两步，坐在了身后的花坛上。少爷从一旁的拱门边经过，叹道：“你次次来了，都要先来招惹青霜，明知道每次都要挨揍，还这般乐此不疲，我该说你什么好。”

　　陆小凤揉着脚笑道：“你家的丫头这么凶，你都从来不带管教的吗？”

　　我翻了他一眼，碍着少爷在旁边，不方便发作，只能憋气的说道：“少爷，陆公子又把花弄坏了，我再去找些来补上。”

　　花满楼一笑，说道：“先不用了。今日要去赴钱府三少爷的喜宴，你准备一下贺礼，等会随我们一道前去。”

　　“是。”我应了一声，恶狠狠的剜了一眼陆小凤，气呼呼的走了。

　　这混蛋！自从确定了我跟杨清风那王八蛋的混账关系，他就赖上我了，抱着我的腿缠着我一个劲的喊我师父不说，还动不动去打听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刺激我。

　　被他掌握住了曾经的黑历史，我时时刻刻都有杀了他灭口的冲动，可每当我暴躁的要大开杀戒了，他就会飞奔着躲到少爷身后，让我一肚子火气化为憋屈的腹诽，就此作罢。

　　上辈子我欠了他的，这辈子他就是我的冤家。

　　这命啊，不信也得信。

　　真拿他没办法。

　　我去库房拿了相应的贺礼，打包之时看到白露又在给少爷编扇坠子，我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就算给他做一辈子扇坠子，他也不知道你的心思，干脆啊，直接告诉他好了。”

　　白露脸上一红，小声道：“别瞎说。”

　　我一笑，说道：“那你脸红什么。”

　　她慌忙捂住脸，说道：“哪有！你眼花了吧。”

　　我笑着说道：“行了，我不逗你了。少爷要去钱府喝喜酒，你去吗？”

　　白露摇摇头，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凑热闹，你照顾好少爷就行了，记得别让他喝太多，早些回来。”

　　我答应了一声，拿着准备好的贺礼，去前院的百花楼寻少爷。

　　少爷自幼双目失明，家人因此格外的疼他，他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只要说上那么一句，马上就会有人给他办的妥妥当当。但他却好像不喜欢这种被过度呵护的日子，一定要从花府出来，圈上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地。

　　这小楼，是他的哥哥们特意给他准备的，而我和白露也是夫人特别安排来照顾他的，但他对我们，到从来没摆过主子的架势。

　　作为一个用来抵债的丫鬟，能碰到这么一个平易近人的好主子，实在是莫大的福分。

　　我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意，不用操心生计，不用揣测人心，偶尔闯祸，少爷自动就撑在前面帮我挡下了。

　　这作为下人的日子，居然过得比以前任何一世都要轻松简单，作为回报，我自然是要对少爷忠心耿耿，坚决的执行他布置的所有命令，讨他的欢心。

　　只要能保住少爷，就能保住我花府丫鬟的身份，只要保住了这个身份，这辈子也许当真会无风无浪的轻松一生。

　　所以，陆小凤，你可不可以离我家少爷远一点，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我站在百花楼下，看着坐在楼上喝酒聊天的两个人，寻思着要不要提醒他们留点肚子好去喝喜酒。

　　陆小凤看到了我，举了酒杯笑嘻嘻的冲我扬了扬。

　　我低下头，懒得理他，将贺礼放在楼下，步上楼梯，问道：“少爷，贺礼备好了，什么时候走？”

　　少爷放下酒杯，问陆小凤道：“要不要早些过去，多点时间，也能会会故友。”

　　陆小凤仰起头，一口喝完杯中酒，说道：“行，现在就去。”说完，他转向我，笑道：“你还不去备车！”

　　“是……”我撇撇嘴，备了车，待他们上车之后，架着马车朝钱府赶去。

　　少爷性子好，朋友多，这城里大半的人，基本都是他的朋友，只要他在家，总有各色人等前来拜访，时不时递张帖子，不管关系好坏，少爷都会备足了礼，应邀前往。

　　在我看来，这种只递帖子不还礼的行径，十分无耻，但少爷却毫不介意。白露不喜欢参与这种事，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但为了给少爷撑点场面，再不喜欢，也得忍。

　　今天摆喜酒的钱家三少，我听说过，却没见过，只知他们家是卖绸缎的，却不知又如何跟陆小凤这种混混也能攀上关系。

　　来到钱家，我捧着贺礼跟在少爷和陆小凤身后，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做足了大户人家里大丫鬟的派头，应该是给少爷挣了不少面子，顺道还让陆小凤也过足了当主子的瘾。

　　贺礼放下，我的任务基本就算完成了，跟别家的下人一起堆在偏房，各自等着自己的主子喝完酒吃完饭出门，等的无聊听听别人家的八卦，在磕了大半盘子瓜子之后，少爷竟喊我进了大堂。

　　我不明所以，只是跟在少爷身后，听少爷跟领路人的交谈，好像说是钱家老爷知道少爷喜欢花，要送他些名贵的品种，让他自己去花园里选。

　　少爷爱花，只能闻其香，却永远看不到其色，一般人不知该如何讲解，也只有我跟白露能帮他用心参谋。

　　顺着走廊一直往里，没有多远就已闻到各色花香，待进了花园，更是让人眼前一亮，这满庭芬芳，都快赶上少爷的私家花园了。

　　“少爷，这道两边，植的都是牡丹，多为白色粉红，有几株白粉双色，那还有一株绿牡丹。往前十步，有梅花两棵，顺路再向前，是个凉亭，亭边是丹桂。墙角植有海棠，湖里的青莲到是不错。”我跟随他们的步伐，将园中景色说了个大概。

　　少爷摇着折扇悠悠的走着，问道：“对面围墙之后是什么地方？”

　　与他领路的人答道：“那是五小姐的绣楼。”

　　少爷脚步微微一顿，说道：“你家五小姐，也算是爱花之人，她院里，是否植有企剑墨兰？”

　　领路人笑道：“小姐确实偏爱兰花，不过公子你怎么知道？”

　　少爷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回答。便在此时，隔壁的阁楼上，响起了一阵悦耳的琴声，宁远悠长，挟着兰花的清香，将美妙的音符串联成了一副空山鸟语深谷幽兰的长卷，随着曲调的抑扬顿挫，将这画卷的每一处细节，放大在了眼前。

　　少爷驻足聆听，认真的连扇子都忘记摇了。我瞧瞧少爷的表情，看他享受的几乎连睡觉都闭不上的双眼也迷了起来，就知道他对这琴声已是沉迷其中，如痴如醉了。

　　他听了那么多的琴，还是头一次表现的这样迷恋。

　　看来这钱小姐，只凭着这简单的一首曲子，成功引起了少爷的注意。

　　我想了想，觉得这一次来钱府，似乎就是为了让少爷听到这么一支琴曲，虽然这桥段听说过太多，当真的近在眼前，却觉得实在美好。

　　所谓的缘分天定，不就是如此吗。

　　我左右看看，摘下一片树叶，拿帕子擦干净了，递进少爷手中。少爷捏了捏叶子，微微一笑，在琴曲结束之后，将扇子递给我，而后含着叶片，亦回应了一曲。

　　树叶比不得丝竹，吹不出多么复杂的曲调，但少爷却能把他心中的清静，注入音符，就好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诗句，为方才琴音内隐藏着的美景，提出了一串清新优美的墨意。

　　这两人，明明是在作曲，却更像是画画，意境高远棋逢对手，却不知楼里的小姐，对少爷的这一曲知音之作，有没有那么一份惊艳的感动。

　　我摸着下巴伸长脖子往隔壁绣楼上看，但围墙太高，垫着脚尖也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楼顶。

　　花园侧门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在看到吹树叶的少爷之后，立即缩在了侧门之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

　　这是钱小姐派出来偷看汉子的眼线吧。

　　我觉得这场姻缘应该比较靠谱，既然少爷看上了人家，我们做下人的怎么都应该帮忙牵线搭桥，在未来的少夫人面前挣上那么一点印象分。

　　少爷吹完了树叶，我把折扇递还给他，问道：“少爷，我记得咱们家养着不少墨兰，却独没有那企剑墨兰，不如我去找钱小姐讨上一株，凑齐那四品墨兰如何？”

　　少爷笑道：“世事随缘，不可强求。咱们只是来此做客，并非求花，还是不要打扰小姐了。”

　　领路人说道：“无妨，花公子既然喜欢，我这就去找小姐商量。”

　　那人转身要往侧门而去，少爷展臂拦住了他，说道：“时间已耽误的不少了，我还要去会几个朋友，墨兰的事，改日再说吧。”

　　那人见少爷说的坚决，也不再坚持，领着我们主仆，原路返回。

　　走出花园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侧门，觉得很有必要找个时间来探探虚实。

　　少爷的终身大事关系到我未来的生活水准，这钱小姐究竟适不适合做我家的少夫人，我可得好好把把关。

　　这场喜酒喝完，陆小凤似乎并没有喝过瘾，硬是拽着少爷又找地方喝酒去了。

　　我得了命令先回家，安置好了马车以后，与白露打了个招呼便睡了。

　　半夜醒来，确定白露睡的沉稳，换了件深色的衣服，便自窗口掠了出去，往钱府方向飞跃而去。

　　钱小姐的绣楼，隐藏在钱府深处，大家闺秀向来都是深藏于闺中，闺阁周边不会安排过多的外人，想要查探，闭着眼睛都没问题。

　　钱小姐的阁楼下果然种了许多的兰花，品种之多，丝毫不比少爷的百花楼差。这两人兴趣爱好如此相同，性格上面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大，性子温和的少爷和温柔善良的少夫人，这对大好人的组合实在是我们丫鬟界梦寐以求的福星组合。

　　实在是太让人激动，我都要热泪盈眶了。

　　纵上阁楼，我从钱小姐的窗里翻了进去，蹑手蹑脚的走近床边，瞧了一眼小姐的脸蛋，觉得跟少爷十分般配，于是自作主张的决定，只要少爷愿意，我就一定帮他把钱小姐娶进门。

　　未来什么闲心都不用操的幸福生活正在向我招手，要是早知道做丫鬟会这么轻松愉快，我以前那凄惨的几辈子卖也要把自己卖到个大善人手里打工啊。

　　天塌下来有主子在前面撑着，我只用听主子的就好。

　　恩，就这么着。

　　我爬回窗台，翻了出去，关窗的时候，有人忽然的接近，我身子一矮，直接一指向后点出，尚未碰触到那人，手指便被他的两指牢牢夹住。

　　我卸了力，小声道：“你来这干嘛？”

　　陆小凤仍然夹着我的手指不松手，小声道：“那你又来这干嘛？”

　　我拽着他蹲在了窗下，说道：“我来看看未来少夫人不行啊。”

　　陆小凤笑道：“这么巧，我也是来看看未来的花夫人的。你先等着，我进去看一眼。”

　　他起身便要爬窗，我连忙拽住他，说道：“小姐的闺房哪是你这种淫贼想进就进的地方，你给我滚一边去。”

　　他被我拽回到窗下，笑道：“好歹我也是你的徒弟，别淫贼淫贼的喊那么难听，我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女人们喜欢我都来不及，也只有你对我这么凶巴巴。”

　　我翻了他一眼，说道：“你要搞清楚，我是你师父，别拿我跟那些喜欢你的瞎眼女人相提并论。”

　　他奇怪道：“为什么喜欢我就是瞎眼？你家少爷也是瞎子，难不成他也喜欢我？”

　　我呸了一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贫啊，信不信我把你嘴缝起来？”

　　他嘿嘿的笑道：“其实我想提醒你，你家少爷耳朵灵着呢，你再要对我这么凶，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你的小秘密。”

　　我皱眉道：“明明每次都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一摆手，说道：“我是想把你当师父尊敬的，可每次一想起你做的那些事，再看看你现在这模样，我就忍不住……”他话没说完，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偷笑的模样，只觉他面目非常可憎，遂一拳捶了过去，让他在哎哟声中，立即变成了半只熊猫。

　　窗内的钱小姐忽然惊醒，问道：“谁啊？”

　　我吓了一跳，连忙扶上窗旁的栏杆，一个翻身上了屋顶。站定之后，陆小凤也蹲在了我旁边，捂着半边青黑的眼窝，动了动嘴，做了个口型道：“你用不用每次出手都这么狠？”

　　我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听到下面钱小姐的屋内又没了动静，脚下稍一用力，便纵出了阁楼，离开了钱家。

　　我疾步走在夜半的街道上，陆小凤紧跟身后，说道：“你家少爷要娶什么样的媳妇，那不是他自己的事吗，你一个做丫鬟的，操那么多闲心干嘛？你就不怕花满楼怪你多管闲事？”

　　我答道：“只要是少爷中意的姑娘，就很可能是我未来的主母，为了以后有好日子过，当然得先摸摸清楚对方的人品脾气性格喜好，这样以后相处起来，才不会吃亏啊。”

　　陆小凤道：“那万一他一不小心娶了个母老虎回家，你怎么办？”

　　我一笑，说道：“你放心，母老虎绝对是进不了花家大门的，你当我是吃干饭的吗？”

　　陆小凤笑道：“你家少爷要是知道你背地里是这么个德行，他一定会把你撵的远远的。”

　　我看了他一眼，说道：“会武功又不是十恶不赦的事情，在他娶媳妇之前帮他把把关也算是为他好，他怎会为了这点小事赶我出门。再说了，你跟少爷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总也了解他的喜好吧。他眼睛看不见，心里比谁都清楚，识人认心自有他的方法，他看上的人，绝对不会什么母老虎蛇蝎女之类。所以，他既然看上了钱小姐，我就一定会帮他把钱小姐弄到手！”

　　陆小凤笑道：“你别抬举他了，你这么大一尊神在他眼皮子底下翻腾来翻腾去，他却一直不知道你的本来面目，这说明了什么？只能说你家少爷太好骗了。”

　　我呵呵一笑，说道：“我对你来说是神，我对他来说只是个丫鬟。你别把这概念搞混了，我的事，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再说那么扯淡的事情，就算你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脑子不清楚吗？”

　　陆小凤笑道：“我就是脑子太清楚了，才会知道了这世上最了不得秘密。话说，你真的不打算跟任教主见上一面吗？”

　　我脚步一顿，叹了口气，无奈道：“拜托，我已经不是杨清风那个白痴了，你就不要再提他了好吗？我欠任盈盈的一切，早就已经还清了，我跟她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求求你别再提跟那个姓杨的王八蛋一切有关的事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陆小凤笑道：“不提他，那我们来说说独孤九剑吧，你什么时候才肯让我见识见识？”

　　我一扶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斜过眼，盯着他放出一声满含杀气的冷笑，说道：“等你的手指头被削了，我一定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