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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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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多拉公的评价来说,辛巴德的行为乍看之下有勇无谋,但实际上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而迅速作出的精准判断。
但辛巴德年轻时也做过让人匪夷所思的任性之事,要说印象最深刻的一件,就是他面对财宝和军队无动于衷,毅然选择带走了一个小小的舞团。
室内昏暗的光线正好可以衬托月光的皎洁,今夜是难得的满月,透过天窗的银色华光像水一样倾泻下来,悉数注入圆台上舞蹈的女人发间。
女人卓越的舞技吸引了许多已经沉沦酒醉双眼朦胧的客人,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小小的舞台。她跳的是巴尔巴德最流行的舞种,露出纤腰和肚脐,随着节拍扭腰舞腹,瘦臂像蛇一样舒展、晃动,面纱遮了半张面孔,长睫时不时颤动将秋波暗送。
在客人起兴举起酒瓶尽情吆喝的时候,莎乐美正小心翼翼地把身姿压低,于阴影里移动进客人的不可视范围。她猫着腰绕过舞台,不禁在心里称赞台上队友贝阿朵表现出色,同时眼疾手快地伸进已经看呆的客人的口袋捞几枚金币,或是卸下他的首饰。
她突然想起,贝阿朵玩笑时说的话——满月之光处于顶盛,月光与星光同时照耀了良辰,该是最好的邂逅时机。
“美丽的小姐,你就像今晚的月亮一样美丽——”
迎面走来一个烂醉的少年,他像是行使本能之举一般轻轻托起莎乐美的手,似乎还想学习绅士弯腰俯身,亲吻手背,但他的意图还没进行到一半,重心就被打乱,潜意识抓住了莎乐美的肩带,两个人一起摔了一跤。
莎乐美确实慌张了一瞬,但看清面对的是个已经喝到神志不清的少年后,她毫不客气地在心中把错误都推到了对方身上,然后理直气壮地将他身上的饰品全部剥夺。
纸醉金迷的酒馆里,不乏穿金戴银、体态臃肿的贵族或是商贾。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少年身上的首饰数量超出想象,轻易地成为了今晚最成功的一笔黑心财。
尽管回到帐篷时已经浑身疲累,但今晚“收获”不小,她本来觉得终于可以做一回好梦了。
翌日,一阵摇晃强行使她从睡梦回到现实,睁开眼睛是贝阿朵惊惶的表情。
“不好了!莎乐美,你上通缉榜了!”
“哦我亲爱的贝阿朵,如果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叫我起床,恕我难从。”莎乐美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眯起惺忪的睡眼,把被子拽回身上,“最近大起大落的日子过惯了,如果不是天塌下来不要叫醒我。”
“我说的是真的,天真的塌了!你快起来啊!”
莎乐美从被子伸出一条腿,轻轻蹭到贝阿朵的腰上,把她往远处推了推,慢悠悠回道:“国王的御军不去抓敌国间谍或是强盗罪犯,怎么管起小偷小摸起来了?贫民区里盗窃天天发生,也没见国王吭一声啊。再说我偷的都是些小玩意,又不是国家珍宝被盗了,还通缉榜……”
本来事态紧急到不容莎乐美念经似的讲完,可是奈何她说的头头是道,让贝阿朵根本无言反驳。
“你亲眼看到就知道了!”
被折腾得不耐烦了的莎乐美猛地坐起身,撅起小嘴,用懒洋洋的声音嘟囔:“你敢发誓不是在恶作剧?”
“我发誓,我发誓,我的祖宗你快点吧,我已经提前把小丫头们送去其他地方避难了,难保军队不会挨家挨户搜查,被抓住可就真的完蛋了!”
莎乐美半信半疑地瞅了她半天,才慢腾腾地穿好衣服。正好有舞蹈时戴的面纱遮面,她跟着贝阿朵路上绕了一大段路,才到了通缉榜前。
她挤出人群仰头一看,上面的画像确实与自己几分相似,抓住了她黑发长直发、深紫眼瞳的特征,如果不做伪装,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
“看完了吧?快走吧!”
见莎乐美被定身了一样陷入沉默,贝阿朵反复催促,她又着急被周围人发觉,又担心莎乐美从打击中恢复不过来,从而不敢大声说话。
“贝阿朵。”莎乐美一手紧紧拽住干着急中的贝阿朵的袖子,一本正经、义愤填膺地转过头来,“我的胸怎么可能像画中那么小?!我和阿格尼丝是舞团里出名的□□好吗?!”
“……”
贝阿朵用死寂来回应莎乐美的妄言,她此刻恨不得学习她们的师父——阿格尼丝的体术一脚把这个不知轻重的女人踹飞。贝阿朵一副眼前人没救了的遗憾模样作出掌心扶额的动作,然后默默转身。莎乐美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一路上都在追问这个根本无关现状的问题,导致贝阿朵的眉角不断地抽搐。
那时候的莎乐美还想象不到,那一晚撞倒她的少年,是巴尔巴德国王拉希德邀请来的贵宾,是至少现在的她高攀不起的对象;那一晚摸来的金银首饰,是承载了六个魔神力量的金属器。
一下午莎乐美和贝阿朵一直在市区外的沙漠里兜转。一般而言,上了通缉榜被抓住的人是不可能重见天日的,而她还有数个舞团里的姐妹需要照顾,除了她和贝阿朵年长一些,其他都是很小的丫头。贝阿朵更不愿意失去这个同僚兼挚友,所以她提出先逃离国境避避风头,可是莎乐美断然不从。
她说的理直气壮——她要复仇。
复仇这个词从生性散漫的莎乐美口中说出来,会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贝阿朵不忍心再说下去。劝说无效,两人只好在沙漠里凑活一晚。
任性的结果是那天夜里她就被抓住了。
莎乐美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个陌生房间,屋里整体昏暗,只有远处灯台一簇烛苗摇摆着。饥饿感使她浑身无力,费劲才撑起身体坐起来。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有士兵进来巡查发现莎乐美醒了。
莎乐美瞬时明白自己被御军抓住,她的神经立刻绷紧,毕竟这里已经完全脱离她擅长生存的底层环境。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命丧于此,她不得不紧张起来。在任何国家,皇家和国王都是不能忤逆的存在。
士兵离开不久,开门的声音却骤然响起。
走进来的不是吃人的野兽,而是一位瘦弱的少年——他步履轻盈,几乎没有声音。
莎乐美潜意识地屏住呼吸,惊异着眼前人的到来,同时咕咚咽了一下。
深绿兜帽压着白银色的发丝,然而银发下那双蛇瞳有着更加罕见的暗绿色,这种暗绿色像是掺入了毒素,如果被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就像是被蛇盯上一样会本能地背脊发凉。
映在他侧脸的烛光明明灭灭,可是他并没有热衷于散布恐怖,而是露出了一丝温柔且疏远的笑意,似是随意地开口道:“你醒了?”
莎乐美被这开场白吓到了,她以为这人一上来会先宣告罪行,没想到他还笑了。虽然看似温柔,但那笑容绝对没有任何亲和力可言,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力。
她自然没有傻到随便讲话,那人继续说道:“如果你讲出实情,或者供出背后操控者,我可以饶你一命。”
哦,真想请老天爷作证,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你不用害怕,你只需要配合我,我能保证你毫发无伤地走出宫殿。”少年面不改色地简单自我介绍,“我是辛德利亚商队的行政官。”
少年的体型看上去并不高大,但他不肯低头似的只将睫毛垂着,维持居高临下之态。他的双手始终揣在宽袖中,“你不觉得太巧了么?在我主准备与巴尔巴德友好建交的时候,却遭遇偷袭,丧失了所有金属器……”
“等一下。”莎乐美勇敢打断了对方说话,再让他说下去,她意识到自己要成为新的背锅侠了,“你究竟在说什么?金属器是什么?”
少年明显僵了一下,他的笑意愈发加深,也放缓了语速:“别装傻,我劝你最好早点吐露真相,拉希德国王肯定不会轻饶你的,我主是受邀来巴尔巴德作客的。”
莎乐美稍稍明了情况,虽然不知是在何时何地,但她好像不小心得罪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为此甚至惊动了国王,她需要付出非常庞大的代价……
甚而失去生命。
“贾法尔,你别吓唬她了,你看她都开始发抖了。”
这时,门外探出来一个紫色的脑袋。
听到这声音,名为贾法尔的银发少年顿时把漂亮的眼睛眯成两条缝,以恨铁不成钢的灼人视线回首扫射。
“还不都是因为您的醉后失态!特殊时期,我有必要搞清楚状况!”
“哈哈,我只记得那晚的满月特别美。”
“您这个人啊——”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飒爽家伙,转眼就改变了房间内的氛围,掌握了发言主权。
是他——
莎乐美认出了,这个紫发男性就是那晚在酒馆里夹道相逢的少年。而她也一眼看出,他是贾法尔的上司,贾法尔一看就是执法严明的形象,而这名紫发男性不一样,从他洒脱的语气来看,他定有不可动摇不容小觑的地位。
被绳子束缚的女人第一次行动了。
贾法尔微微吃惊,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莎乐美已经蹭到了辛巴德的脚边。她蹭了蹭辛巴德的衣袖,一副无辜可怜的天真貌。
辛巴德不甚在意地轻笑一声,对贾法尔说:“放了她吧,她看起来没有二心。更何况过两天就进攻迷宫了,金属器回来的也恰是时候,本来我还准备空手闯呢,说不定能找回第一次闯迷宫时的爽快感,哈哈。”
迷宫?莎乐美眼珠动了动。
贾法尔明显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但他不会随便评价辛巴德的判断,而且他清楚辛巴德很尊重女性,所以他只会拱手向上,恭敬回答:“是。”
听到免罪释放的口令,莎乐美的嘴角即刻上扬,目光悠悠飘到一旁贾法尔身上,略带得意地挑了挑柳眉。
这种神情的微妙变化如数落进辛巴德的眼底,他继续笑着说道:“你的偷窃行为属实,不光我的所有物要归还,其他赃物都要上缴。”
辛巴德酒后失态的习惯在他的团队里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不喝酒的时候他自然是一位英明的当家,不可能因为谄媚讨好就放宽处置。当然,他同时也是一位心胸宽阔,有容乃大的君主,不会斤斤计较。
莎乐美冲贾法尔翻了翻白眼以表认输。
她终于被带出了皇宫,面前是殿外镀金阶梯,长长的阶梯一口气通到底,这个高度放眼远观,能看见万千灯火在闪烁。
……该死的,差点一脚踩空。
她面对国家御军还没腿软,如果在这里一头摔死就贻笑大方了。但莎乐美现在确实处于十分疲累的状态,她回到贝阿朵身边第一件事当然是大吃一顿。
看着莎乐美精神饱满吃的狼吞虎咽,贝阿朵皱紧的眉头却没有放松,她酝酿了好久,才决定开口:“小瑞露生病了。”
莎乐美嘴巴里还塞着各种食物,模糊不清地嘟囔道:“那很糟糕啊,赶紧给她治病。”
“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剩余财产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终于肯停下没有淑女相的进食动作,不顾从嘴角掉落的饭粒,执着地把目光强硬转到贝阿朵身上。
贝阿朵的表情看起来阴云密布:“他们收走了我们所有的财产,包括舞团的所有收入。”
原本以为师父阿格尼丝被抓走已经是最糟的情况了,没想到的是,事情再次超出莎乐美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