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28章 ...
-
夜风阵阵，吹向城楼。
大梁帝都，物宝天华王气蒸蔚，连城门也与其他的地方不同，格外的巍峨坚实。
百年辉煌的大梁此刻却早已外患不断，林渺站在城楼上低头看下去，似是已能看到敌寇向上攀上了城楼，快要扣住大梁的咽喉，等着给这个内里腐烂不堪的国家最后一击了。
刚刚，就在这里，林殊劝服了萧景琰，最终得了带兵出征的许可，拖着已经如风中残炷的躯体，奔赴北境，去见他曾经最熟悉的敌人。
允给他好友的承诺是平安归来。
归来已是不可能，又怎么谈得上平安呢。
“以前我总和母亲站在这里，看着你和父亲离开，我常常一个人偷跑出城跟着你们的军队走很远，可是每次都被父亲发现，其实母亲每次都知道我去的，但是从没有责怪过我，因为她也很想多看看你们，可惜她是长公主，自有她的矜持和不可以。”林渺的声音很轻，飘飘渺渺得荡在夜风中。
林殊听得有些不太真切，“明天你就站在这里，看哥哥走，不久后你会在这里看哥哥凯旋归来的。”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头发，“林渺，你要等我回来。”
林渺抬手握住哥哥的手，再抬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隐隐泪光浮现，“为什么你不能做回林殊，林家为大梁牺牲的还不够多吗，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为什么你不肯走，你答应过我陪我走遍山河最后我们回琅琊山的啊，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你伤着了，你叫我该怎么办？”
“他们忘了林殊，你也忘了吗？”
林渺恍然，看着哥哥，嘴巴张张合合，却又无法说出一个字。
她怎么敢忘，又怎么会忘，他曾是金陵城最耀眼的少年，往来不败的少年将军。
她最引以为豪的兄长，林家小殊。
可是他怕是就连死，他都是想死在战场上的。
林渺默然，握着兄长的手渐渐无力垂下，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次日，军队自城楼踏出分为三只，去往三个不同的战场，为这衰竭的大梁挥刀斩敌。
林殊骑马行在军队最前方，饮下冰续丹的他像是找回了十三年前的自己，有了力气去驾驭长时间的奔波。
行至城外长亭，远远望见银铠甲在晨光中褶褶生辉。
林殊心下一惊，紧紧缰绳夹了马腹率先奔去，带着些微怒气质问林渺，“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渺却没有回答哥哥的问题，自顾自得说道，“如果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死了我绝会不独活。”
“哥哥怎么会死？你快回去，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林殊，你以为我现在还是三岁的孩子吗，只能接受你给我灌输的事情吗，没有嘴巴没有耳朵没有眼睛自己不能去问去听去看吗，是不是要等到我见到你的尸体我才会知道我哥哥死了？！今日一别怕是我只能给你收尸了吧。”
“你回去。现在就走。”
林渺闻言，唇边绽了笑容，梨涡浅浅，却是极其讽刺德表情，忽抬手，银光闪过，匕首刀刃堪堪压在颈脉上，“是要我见到你的尸体陪你死，还是我先死？哥哥，从小什么选择我都要你先选，因为你比我聪明，这次，还是你来选，好么？”
林殊望着妹妹，脸上讽刺的笑意已经退散，严肃的模样有种凛然的美，七分像他们的母亲，他想，自刎于殿前的母亲，那时大概也是这个表情吧，可惜她至死也没有看到她的夫君和孩子们，她是长公主，却无法守住她的家人。
“我只希望你活着，好好的活着而已。”
“我要在你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见到的也是我，林殊，我要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认得我的模样，你休想甩掉我。”
林殊闭上眼，再睁眼是表情已然轻松，一个眨眼，做回了曾经最爱逗弄妹妹的兄长，仿佛他们要奔赴的不是未知的厮杀，而是他要带着妹妹去言侯府欺负豫津了。
这段路，他走过许多次，身边都是父亲，没想过有朝一日，陪他走的人会是那个半点武艺也无的娇姑娘。
十三年的精心准备，不仅是对大梁，也包括对旧敌的。
敌人节节败退，仅仅三月退回边界，不久后签了降书。
林殊也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这段时光太珍贵，他本该死在十三年前，又怎么想过会活下来，又有胜旧敌的这一天。
“帮哥哥把纸拿来吧。”
林渺小心翼翼的将哥哥扶起来，拿了软垫垫在他的腰后，又取来纸，“要给霓凰姐姐写信吗？”
“嗯，此生是我负了她。愿有来世，也不知她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林渺研了墨，把沾了墨的笔递给哥哥，“若有来生，霓凰姐姐一定会做和今生一样的选择。”
林殊微微笑起来，不止牵动了哪里，开始剧烈咳嗽。
林渺连忙上前，“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再写好吗？”
林殊摇摇头，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体，怕是睡了就无法醒来了。
一笔一画，几乎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
而坐在他旁边的林渺却是再也无法忍受，伸手欲夺他的笔，“你别这样。”
林殊不听，一只手轻轻推开她，手腕继续施力。
油尽灯枯，满满的一页信耗费了他最后的精力。
笔迹一如曾经。
放下笔后，林殊问妹妹，“我能躺在你的腿上吗？”
林渺闻言，动作迅速且温柔，把哥哥的身子放平，让他舒服的躺在自己腿上。
“你知道吗，你刚出生的时候，是个丑丫头，皱巴巴的有点黑，我说你丑，父亲听了差点揍我，
他说你会是全天下第二美的女子，最美的是母亲，要我不许乱说话。”
林殊说的很慢，脸上浮现了极其温柔的表情，却字字诛林渺的心。
“可是我还是决定，要用一生去保护你的，把你养的娇娇的，永远不让你受委屈，只可惜哥哥的命不好，哥哥的一生太短了，甚至不能看到你披上嫁衣，看到你有自己的孩子，我想你大婚那天，一定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不过不许告诉母亲，我怕她会吃味。”
林渺低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在林殊的脸上，她急着想要去擦，却被哥哥轻轻捉住手。
“知道你喜欢景琰的时候，哥哥也吃味了，差点去揍他，可是一想到是他，也就好了，幸好是他，幸好是景琰。”
“那年梅岭的火烧的很旺。”
林殊脸上的表情渐渐迷茫，似是又见到了那场大火，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父亲放开我的手，说要我活着，一定要活下去，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你和母亲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一定要活下去。”
“后来知道母亲走了，你在东海过得不好，哥哥想去找你，可是，可是我碎骨拔毒缠绵病榻半年之久！再起来时已经换了模样！你别怪哥哥去的晚，哥哥对不起你，哥哥要是早点去你就不会习武了，让你受苦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哥哥，哥哥错了，你以后要听蔺晨的话，待哥哥好好照顾飞流，你要听话一些，其实，哥哥不想让你进后宫的，我舍不得你。”
“我不怪你，你活着就好，哥哥你别说话了，好好睡一觉，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林殊握着妹妹的手突然用力，剧烈咳嗽间似是发怒，你要好好活着，林渺，你要记住你是林氏阿渺，此生也许会很孤单，会有些辛苦，但是你必须活下去！”
半响后，屋内只有女子嘤嘤泣声，再无别的声音。
“林殊，我恨你。”
了结了关于大梁的一切事情，林渺带着飞流随蔺晨回了琅琊山。
林殊曾经的房间早已空了，却有人时常打扫。
经不住林渺哀求，蔺晨允她住进了那间房间。
林渺进了屋子，望着地上的床榻，想起在医书上看到关于火寒毒的解法。
走向前，愣了一会儿，眼前忽然有了哥哥的模样，碎骨拔毒，林渺突然觉得痛不可言，弯下腰，身子蜷缩在一起，跪在了床榻上，发出如同失去亲人的幼兽一般的声音。
这一次，她真的是孤儿了。
无父无母无兄长。这个名字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想做的林渺，是想做林燮晋阳的女儿，做林殊的妹妹啊。
那才是林渺啊。
站在她身后的飞流着急的想走上前，却被蔺晨一把拦住。
三年后，太子萧景琰迎娶柳澄的孙女。
大婚当晚，林渺倒了三杯酒，借着清凉月光，举杯遥祝。
“第一杯，林殊敬你，愿你他日成为旷世明君，守我大梁百年无忧。”
“第二杯，林渺敬你，愿你与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此生无憾。”
“第三杯，林氏兄妹敬你，此生你认识了我们，无端受了许多连累，得了许多苦，愿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28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