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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CHAPTER 51 沿线追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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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梦到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东西。就像现在,我两次梦到了同一个人。
我站在一座巨型斗兽场之中,头顶上是白得刺眼的光,往外看去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站在面前看着我。他笑着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你在狗叫什么?”梦境里一般无法说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意念做出的回答,“你是谁?这是哪?你又有什么自信要我回到这个狗屁地方?”
他没有说话,好像一下子就溶进了后面的黑暗里。头顶的光变成血红一片,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泥泞不堪,突然间场景扭曲融化成了红色的房间,地上又冒出了很多躯体,有男人的也有孩子的,孩子的幼小躯体被折成很多不堪的姿势,他们全都面目模糊。天旋地转,我飘了起来,抬头一看,整个天空其实是一台巨大无比的摄像机,我仓皇飞向另一边,可那冷冰冰的镜头竟然一点点地抬了起来,阴魂不散地追着我……
我从梦中惊醒。
心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使劲按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四下检查这个房间,仿佛黑暗中其实有一面墙是那个恐怖的、巨大的摄像头。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旁边还悄无声息躺着个人还要让我受惊吓了,我条件反射,像碰见了黄瓜的猫一样猛蹿出去,直接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房间里黑黑的,天应该还没亮。床上躺着的男人撑起身体,熟门熟路地把我连人带被子捞了上来。我这才发现一瞬间没认出西索的原因。
因为他现在是卸了妆、红发放下来、穿着睡袍的,“正常”的西索。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头上那顶类似小丑帽的东西:“你居然戴睡帽?”
他说:“嗯~你要不要戴?”
不不,重点不是这个吧?重点应该是我为什么会在宿醉之后只穿着衬裙和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吧!
我的心脏还跳得很快,快得都能听见胸腔里的砰砰声。西索把被我扯掉的被子盖好,似笑非笑:“放心哦~我什么也没有做。”
他的话在我看来完全是欲盖弥彰,苦于我现在心率过高,质问他的话也变得底气不足。“我还没有允许我们睡同一张床吧?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很冒犯?”
“真让我伤心呢~非要跟我睡现在又翻脸不认人的是谁啊?”他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委屈。
我没说话,记忆开始回笼,我开始隐隐约约记起昨天晚上的事。在跳舞和接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进了浴室洗澡,酒精、热水和蒸汽让我困倦得差点在浴室里睡着,所以我走出浴室后直接倒在最近的一张床上不省人事。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捂住了头向后倒在枕头上,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我的尴尬。“我睡着后还做了什么?我——说了什么没有?”
“有啊~”西索慢腾腾地说,看着我忐忑的眼神笑了笑,“你骂得可脏了~我吓了一跳呢~”
哦,真完蛋。我在心里怒骂,看来我并不是用意识做的回答。更糟的是西索看起来对此很感兴趣。
“是噩梦吗?”
“嗯……嗯。”我敷衍道。
“你竟然也会做噩梦呢~是什么样的噩梦呢?”
“这跟你没什么关系。”我说,我不希望他知道更多了,可是他将手掌搭在了我的手心上。
如果我们不是躺在一个昏暗的卧室里,不是躺在床这个有着某些特殊含义的地方,也许我会咬紧牙死不松口。但是一张柔软的、温暖的、散发着沐浴露和香水味的床,好像具有一种天然的保护色,让我有种错觉,这里是安全的,体贴的,可以让我信任的,让我有所依托的。
这些词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身上,但唯独不该出现在西索身上。他不该让我感到安心,他明明是我的麻烦之海。
“……我梦到一个摄像机,一些小孩,还有一个陌生人。”我看着天花板,好像那里突然开出了一朵特别好看的花,“这让我感觉不大舒服。”
“嗯~有可能是你潜意识里担心的事呢~”西索的手指一下下地绕着我的头发玩,“是监视么?”
“没有人喜欢被监视。”我说。
“或者~是记忆么?”
他的猜测的确有可能,但我此时想不起任何具体的记忆,只是隐隐约约有种不安的感觉。凯瑟琳封锁的我的记忆究竟是怎样的?难道是它们糟糕到了她不得不隐藏的地步?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我把他的手从我的头发上拿开,“还有,别玩了,你都把我的头发弄打结了。”
他并没有追问,只是握着我的手把我拉得更近了些。我不确定他是中止了好奇心,还是他有把握能让我慢慢和盘托出,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们的进展似乎太快了。
清早我醒来,西索侧卧在我旁边睡得正香,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一只手乖乖曲着放在胸前,而我那只没被握着的手并拢着抵在他心口。没在睡到一半时发动攻击显然是我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气息,我心情相当复杂。
“喂?”我推推他,“把我的手松开。”
他在枕头上蹭了一下,用鼻音发出一声软软的“嗯”。他现在完全一副慵懒又惬意的样子,和军舰岛那会儿判若两人。
我醒得比平时早太多了,起床时仍然有些困顿,以至于洗漱完走到客厅看到一桌丰盛的早餐时,我大吃一惊。“天空竞技场还包早餐吗?我一直不知道。”
“是因为你每天都睡到中午吧~?”西索看着我鼓起包子脸,“人家上午想找你的时候你都不回消息呢~”
“那是因为我静音了——好吧我确实喜欢睡到中午。”
“哼~不吃早餐也想增重么?”他故意鼓起胳膊上膨隆的肌肉向我炫耀,“噢~我忘了,有时候你还是一天一顿呢~”
“你的生活习惯居然这么健康,我以为你是那种喜欢半夜去蹦迪,冰咖啡当水喝,没发胶不出门的人呢。”我用嘲讽的口吻说,同时恶狠狠地扎穿了两个煎蛋。
“有时候我也会不喷发胶出门哦~就像昨晚一样~”他意有所指地说。
我抬头看看西索,现在他还是“头发放下来的精英企业家”形态,不得不说他这个形态比小丑显得要年轻多了,话说回来我好像一直不知道西索的年龄,或许是小丑妆显老的原因。
“你到底多大了?”我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忍不住开口,“你不化妆的时候比较显年轻——应该只有三十几岁吧?”
大概是我的问话伤到他了,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一直闷声不吭,得以让我好好享受我的早餐。这顿早餐确实很丰盛,鸡蛋煎得蓬松,热松饼淋了蜂蜜,甜面包、吐司和长棍面包每样都配有不同的乳酪或者果酱,金边三层银冠杆串盘的每一层都放着不同的点心:奶油松饼、华夫饼、芝士蛋糕和蛋奶布丁。我相信如果每天都能来上这么一顿,我大概很快就能强壮起来。
早餐很快填饱了我的肚子,我正在啜饮热红茶时,余光瞥到了餐桌边上一个陌生的袋子。我想了一会才记起来这是昨天搜刮的战利品。
“就拿了这么点儿吗?我记得昨天拿了不少啊。”我提起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倒了出来,一些账本,裁下来的报纸块,照片——全是漂亮的年轻女性的照片,我在上面看到了几个曾经失踪登报的女人,但不是全部。
再看报纸块,裁下来的部分都是老达魁尔的产业,什么某某赌场被指控放高利贷啦,某某歌舞厅通过消防验收啦,某某夜店脱衣舞女郎热辣表演——等等,这也是能登报的吗?
至于那几本账本,乍一看好像确实平平无奇,但是细看之下好些账目莫名其妙,比如仔马三匹,两千;母马四匹,上鞍,六千。再翻下去,关于马的购入售出账目简直无穷无尽。
“我们好像没在那老登的庄园里看到马厩吧?”我的鼻尖开始冒汗,“也没听说他是个爱马人士啊?难道说这些马指的不是马,而是——人?”
可惜现在死无对证,我再怎么看也没法从语焉不详的账本里看出点眉目。只好继续看其他东西,“这个移动硬盘又是哪里来的?”
“我拿的~”西索凑过来,好吧他终于肯说话了,他拿起硬盘在指尖转了一圈,“放在他的电脑旁边呢~顺手就拿来了~”
我抿抿嘴,拿来我的笔记本电脑插上,这个硬盘里面的文件夹名称全是乱码,我一级级地点进去,突然一大堆视频蹦了出来,封面全是不堪入目的画面,我的手一僵,背后开始发毛。
如果这只是一些色|情片,那就算了,可一些视频的封面让人看了只觉得它们不应该存在,因为那些视频的主角明显是儿童。
“你起来。”我没抬头地对西索说,“我要一个人看。”大概是我的脸色非常不好,西索并没说什么就站起来坐到了房间另一头。
我紧皱眉头往下看,视频的被拍摄者无论是女人、少女还是小女孩和小男孩,都很明显出于无法反抗的控制之下,看着这些孩子害怕地小声哭着,我发自心底地想吐。
尽管很恶心,我还是快速地往下浏览,最后我终于在其中的几个视频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首先,拍摄者说的不是通用语,而是作为第二通用语的西日耳曼语,据我所知世界上已经没有将它作为系统的官方语言使用的国家了;其次,一些被拍摄者肩膀上贴着胶布,作为这个位置有着刺青的人,我很难不怀疑这些胶布的底下没有同样的刺青;最后,大多数视频拍摄的场景是一个红色的房间,这个房间我刚刚梦到过。
我不会梦见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东西,我心想。凯瑟琳封闭我的记忆就是这些记忆吗?我小时候也被迫拍过这类视频吗?
我不想再看了,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脑,西索从房间那头走过来,揽住我肩膀。“嗯~看出什么了么?”
“是奇美拉公社流出的视频。”我尽量不带什么感情地阐述我的判断,“看来他们也靠这行当赚钱。”
“对小孩子下手么~”西索以一种嘲弄的口吻说,“哼~真卑劣……”
不知道是突然吃了顿不习惯的早餐,还是刚刚看了恶心的东西,我的胃正在奇怪地翻涌。我没做声,在脑袋里构想我的沿线追踪计划,我拿到了公社的犯罪事实,也知道了老达魁尔在从事不干净的买卖,麻烦的是人已经死了,这条线刚被我发现就断在了这里,真是让人扼腕。
“我去一下洗手间。”我说,随手打开了电视,不巧的是电视里的“朝闻巴托奇亚”栏目正在尽职尽责地播出要闻,“……达奎尔庄园发生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当晚十二时许,休斯·达魁尔本人、五名客人及三十二名安保人员遭到谋杀,现场未发现凶器,凶手尚在逃逸中……”
我的胃蠕动得更不舒服了,食物好像反涌进了我的喉咙,于是我转身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接着无法自控地把刚吃下的丰盛早餐尽数吐了个干净。
这已经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我不明白我看了那些东西后,是怎么不把身边的东西撕碎、不顺着网线找过去把公社砸烂的。我看着镜子,镜子里的我面容扭曲,胳膊上青筋暴起,周身的恶念几乎凝成了实质性的黑洞,想要杀戮、想要毁灭什么的欲望从未这么强烈。
这种前所未有的破坏欲,让我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在咔咔作响,肩胛骨有种隐约的烫热感,眼睛里也泛起野兽般的金色,我的双手似乎在变形成爪,那是非常明显的变形的征兆。
这种在规律之外的变形,让我恐慌又焦虑,现在并不是月圆之夜,为什么我会有变形的征兆?我使劲放空大脑,努力不去想奇美拉公社的事,那潮水般的感觉这才从肩胛骨褪去。
是因为我的愤怒吗?是因为我想到了奇美拉公社的事吗?还是因为我接近了线索?
更糟的是,我能感到门外西索的接近,或许他也感觉到了我周身强烈的恶念,鉴于他有破门而入的先例,我准备用上斥力保护自己,但这一瞬间我发现……我无法使用念能力了。
我的念还在,但是我无法使用磁力,就好像念能力突然消失了一样……等等!电光石火间我想到了云谷说过“你的特质系能力需要外界条件才能偶然触发”,难道这就是我偶然触发的条件?
我越过洗漱台抓住了口杯,往里面装满水,再揪了一片绿植的叶子丢进去,心急如焚地发动“缠”。
那水面先是泛起阵阵波纹,很快就冒出了翻滚的泡泡和烫手的蒸汽,温度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水面冒出了火焰,火焰舔舐着嫩叶,先是边缘开始发黑,接着叶肉在沸水中渐渐消溶,最后只剩下淡得几乎无色、薄得更甚蝉翼的叶脉。可是火焰仍旧在水面上燃烧,肉眼可见的,几乎令空气也烧融的火焰。
我强行让自己恢复冷静,眼中的金色消失之后,我再次发动“缠”,水见式就再度变回了我熟悉的样子——先是没有变化,然后是一股淡淡的香味,水的味道变成了烈酒。
真见鬼,我早该猜到的。平时的我,当然像个完全的人,而不完全变形,无论程度如何,是眼睛变色、骨骼变形还是长出羽翼,实质是一样的——我开始向着鸟类形态靠拢。
也就是说人类状态下的我是变化系,变形状态下的我是特质系。可究竟什么情况需要我在变形之后使用念能力?我完全没有头绪。
我在洗手间里磨蹭太久了,门外一言不发的西索也开始让我感到不安。我打开门时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你的念~突然间散发出一种不一样的气息呢~”
“我是变化系,念有变化很正常的吧。”我干巴巴地说,既然西索教我念,这件事肯定不能完全瞒过他,可我也不想透露我全部的底牌,“这么说好了,我发现了另一个能力。”
“这个~是不能告诉我的么?”
“是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保留这个秘密。”
“那么~我很期待亲眼看到的那一天呢~”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像是在努力忍耐什么似的,联想到他说的那一天当然就是我们死斗的那天,我的心情更加跌进了谷底。
“……我要出去一趟。”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实在受不了再待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