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昔年荣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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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流光，有的东西面目全非，有的东西经久不变。
莱卡疗养院。
尤金手抱鲜花，站在安静宽敞的大厅里，缓缓等待答复。
前台的接待护士对着光脑里的记录反复核对，一脸惊讶之色，半晌道：“尤金先生，您出示的文件无误，这确实是本院在一百年前签发的关系人权利书，资料显示您是这份权利书的继承人……请您稍等，我这就带您过去。”
尤金点头，跟在护士身后，“麻烦你了。”
疗养院大得宛如迷宫，护士领着他一面往地下走，一面徐徐介绍：“92号病人目前是在本院待的时间最长的病人，历年来我们请过近百位医学专家前来会诊，均无法唤醒他，于是只能将病人长期冷冻。另外，百年前病人入院时支付给本院的治疗费用现在已经所剩无几，这百年来病人也从无亲友探望，请问您……”
尤金颔首，“直至他病好出院，今后产生的一切费用，由我支付。”
护士心底对“躺了一百年的病人会康复”这件事充满怀疑，不过这毕竟是整个疗养院里最特殊的一个病例，从百年前那笔来源不明数额巨大的疗养费用，到现在这突然冒出来的“关系人”，以及最高等级的保密级别，都显得异常神秘。她不敢多问，只得埋头带路。
两人行至地下负十层，护士将尤金领到负十层的接待中心，扫了一眼门内，怒了：“洛颜，你干什么呢？”
屋内的年轻护士正十分入迷地看着空中多维投影的电影。
这显然是一部以太空战争为卖点的片子，尤金脚步刚迈进门内，就听见耳侧炮火轰鸣，他抬头看一眼多维投影，恰好就看见一艘飞船在冲击中崩毁，身材高大的男主角在狭小的机舱中灵活地闪躲，抓住另一名惊慌失措的女人的手：“我有办法，跟我来！”
男主角年轻俊朗，虽被困绝境，眉目间仍有一股飞扬的自信，金发飞扬，蓝眸极亮。尤金看在眼中，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熟悉感，这时只见影片里那个女人惨白着一张脸，用力将男主角推开，惨然一笑：“我撑不下去了，放我一个人吧。你走，尤金，你得活下去……”
这台词煽情得烂俗，然而尤金听在耳中，却如遭雷击，眼神沉了下去。
下一刻，所有影像凭空消失。名为洛颜的年轻护士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窜起来，苦着脸赔罪：“对不起，我只是刚好换班在休息，平时我真的没有偷懒，我这个月房租钱已经不够了请你千万不要扣我工资啊！”
她看着可怜兮兮的，却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大美人，五官明媚艳丽，一头红色长发光泽闪动，像流动的玫红色绸缎。她的眼神灵动极了，好奇地看向尤金：“丽娜姐，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尤金·查尔斯先生。”美貌的人总是有特权，护士脸色稍缓：“他是92号病人的关系人，你带他过去92号病人那里。”
“好的我立刻就带他过去。这位先生请您跟我来！”洛颜吐了吐舌头，二话不说就把尤金往外引，急匆匆走出护士视线，才悄悄松了口气，出声招呼：“尤金……查尔斯先生。……你叫尤金·查尔斯？！”
她愕然看着眼前男人的一头金发，没忍住提高了声线。尤金淡淡看了她一眼，“是。”
洛颜触及他的眼神，稍微收敛，但仍忍不住偷偷用眼睛瞄他，越看越是兴奋，最终按捺不住叽叽喳喳起来：“你的名字和传说中的‘英雄尤金’一模一样诶，你长得也好像他啊！你是他的崇拜者么？”
尤金神情冷淡：“那是谁？”
洛颜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你连英雄尤金都不知道？刚才我看的电影讲的就是他。那可是传说中的人物，星盟战争史上的奇迹，连神都眷顾的男人啊……”
她仿佛炫耀似的，开始向尤金滔滔不绝地诉说那些长久以来被贯在英雄之名下的荣光。传说中，那是在与异星的漫长争斗中一手改变战局，为人类带来胜利的人。那是孤身一人独闯异星人大本营，刺杀其首领，瓦解其通讯，力挽狂澜扭转战局同时全身而退的人。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们创造奇迹，而历史上那个尤金就仿佛是为了缔造奇迹而生的，再是绝境的绝境都能被他走出一条生路，英俊强大，无所不能，足以满足每一个少女的幻想，也足以让他在一百年后，还被时光铭记。
尤金听着那些对他来说显得陌生而可笑的荣光，一声不吭。
这些他是真没听过，他躺进永冻舱等待着永恒死亡降临的时候，身上背负的也不是荣耀，而是罪名。
可见传奇之所以是传奇，是因为无人在意传奇背后的惨淡结局。
洛颜说完，见他仍是不为所动，不由有些失望：“你和英雄尤金同名，就对他一点没有兴趣？”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前，尤金默默看一眼房门：“洛颜小姐，你对一百年前那场战争，知道多少？”
洛颜一怔，不假思索道：“当然了解，我看过很多相关资料！我家长辈也参加过……”
她说到这儿，自觉失言，讪讪住了口。
尤金却笑了：“是，英雄尤金或许很厉害，但是无论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他甚至不是一个指挥官。他只是打手，而不是大脑，在星际战争里，打手是最廉价的，智慧与科技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哪怕是最小的战术失误，也可能导致最可怕的代价。一个战士的死活，是最微不足道的。你知道，一百年前，联盟究竟牺牲了多少名战士，多少人灰飞烟灭在太空，才赢回来那一场胜利么？”
“这个我知道。”洛颜的声音稍微低了下去：“近百万人。”
“是啊，近百万名战士。”尤金声音很低，心平气和道：“你所说的荣耀，从不单单属于所谓英雄尤金，而属于所有为之付出的人。他哪怕再厉害，也不可能单凭一个人就扭转乾坤，这些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他神情黯然地看着眼前病房门上的铭牌，闭上眼睛。
牵连无数人命运的战役，怎么可能由一个人凭一己之力就力挽狂澜了？孤身一人刺杀异星人首领的是尤金，缔造奇迹的是尤金，可谁知道这背后，有多少人付出生命，才为他铺就了这条所谓的英雄之路呢？
可惜这些真正付出了一切，值得尊敬与回报的人，却就这么被淹没在了历史洪流中，许多默默无闻，生前死后，连个名字都留不下来。
洛颜沉默了片刻，忽然点头：“你说得对，不止英雄尤金，每个人都是英雄。”
她说到这里，忽然展颜一笑，落落大方向尤金伸出手：“尤金先生，接下来就是看护时间了。这是你的通行证，我是洛颜，日常在这一层值班，如果你对病人的情况有任何问题，请联系我。”
尤金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位护士小姐一眼，伸手用终端录入了她手上那枚通行令：“多谢。”
这一次，走廊上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尤金看着眼前薄薄一扇门扉，心里竟油然而生一股怯意。他重新查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花，深吸一口气，这才伸出汗湿的手掌，推开眼前的门。
门开，内里的房间装潢雅致、窗机明净，然而什么声息都没有，静得仿佛一座坟墓。
尤金呼吸粗重了一点，他直直走入里间。
只见同样明净漂亮的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睡颜安宁而平静，乍看似乎在小憩，然而细看，就会发现他浑身都缠绕着奇异的管子，唇无血色，苍白的皮肤上凝满霜痕，整个人仿佛冰玉雕成的。
尤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生气的熟悉面孔，缓缓跪倒了在床前。
“殷念……”他哑声道，“我醒过来了，你也醒来吧。我们一起活下去，好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昔年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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