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莲旧梦》流斐

2、莲鲤旧事

　　变得更强。
　　这话他曾经听他说过一次，那个时候永真还很小，几乎是刚刚化成人形不久，伏在他的膝上，对他说：“羲衡，我想要变得更强。”
　　那个时候羲衡只是觉得那是永真的一句玩笑话，要不就是年轻气盛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为什么要变得更强？我觉得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挺好的，我喜欢。”
　　永真摇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别看你现在说喜欢我，我没你那么强大，早晚会被你嫌弃。等你出了北荒大泽说不定就嫌弃我了，到时候我连哭都没地方哭了。”说完还撇撇嘴，仿佛羲衡真的不要他了似的。
　　羲衡的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永真的鼻尖，自己真是被他的这个小心思整得哭笑不得，就这么没有安全感么？说的自己怎么那么薄情寡义说不要他就不要他。“胡说，谁教你的这些话，谁告诉你我早晚会嫌弃你的？就这样，一直这样就很好了，我就喜欢你现在单纯如水的样子。”
　　永真听着羲衡夸自己，脸又红了一阵，但还是理智地把羲衡的手拿下去，认真道：“就算不被你嫌弃，我也会嫌弃死我自己的，所以，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大。”怕羲衡不相信，又吸了一口气，补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哦？”羲衡端详着他认真的模样，喜欢得真的想狠狠地亲上一口。
　　但他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抬手捏了一把永真白白净净的脸蛋。“那你想强大到什么地步？”
　　“呜……糙……糙货……里……”被羲衡捏着脸，永真连话都说不清楚，咿咿呀呀地说出这么几个字。
　　羲衡眯起眼睛，凑近了些，似笑非笑地看着永真，充满了调戏的意味。“什么啊，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清呀。”
　　永真被气的不行，这个羲衡，总是没完没了地逗逗自己，真是够了！
　　永真干脆也抬起一只手捏上羲衡的脸，趁着羲衡发愣的时候说道：“超过你，我要成为天帝！”
　　羲衡收回手，永真见便宜也占了，也收回手，严肃地看着羲衡。
　　羲衡仔细看着永真。
　　不是开玩笑。
　　神情严肃，不是说梦话。
　　他鲜少有这样一丝不苟的时刻，平日里出了嘻嘻哈哈还是嘻嘻哈哈，这一刻莫名其妙的严肃让羲衡突然有一种亲娘看着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懂得怎么勾搭小姑娘了的感觉。
　　“超过……我，还要成为天帝？”少年，有上进心是好事，到这个目标着实太不切实际了。不过，这话总是不好意思和永真明说，羲衡可舍不得打击他们家这棵刚发芽的小苗苗。“为什么想成为天帝？”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永真自出现在北荒大泽到现在，还没有出过北荒大泽，跑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后山，为什么突然想成为天帝了？
　　自从羲衡出世，他所在的地方不过两处，一是北荒大泽，他出世的地方；二就是榣山，他好友太古神仙太子长琴居住的地方。长琴是羲衡见过琴技最好的神，只要不炸毛，弹琴的时候简直温柔的要命，那只叫“悭臾”的小水虺窝在长琴身边的时候也像永真伏在他膝上一般的安静可爱。羲衡从前闲来无事的时候会跑去榣山听听小曲儿逗逗悭臾，但自从有了永真之后，他连榣山都懒得去了，整日守在北荒大泽同永真早也腻在一起，晚也腻在一起。
　　难道是永真觉得一直在北荒大泽太腻了，想到外面去？
　　可就算是永真玩心大发，只要磨一磨他家无所不能的羲衡，小小的施个美男计，羲衡肯定二话不说拎着他就去游山玩水了，何必非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非要当什么天帝。
　　这个道理，羲衡他真真是想不通。
　　“因为……因为成为天帝，可以做很多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其中一件事，就是他现在做不到的，但是很想也必须要做到的事，“还有啊，成为天帝，其他的小妖就不敢再嘲笑我了啊，他们总是说，我是个没本事的小妖。”
　　妖？你见过被女娲灵力与盘古灵力共同养出来的妖么？连天族土生土长的神仙都没这个待遇啊，羲衡与永真，算是六界芸芸众生中幸运得不能再幸运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到眼红的了，永真这个小笨蛋居然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弱弱的小妖？
　　北荒大泽这么个风水宝地都被他俩给占了，这得是多大的幸运啊！
　　羲衡与永真生来便具有世间难觅的灵力，只要经历了天劫，立即便是上神上仙，试问四海八荒哪只妖能拥有这些？
　　若是说起羲衡的来历，便不得不追溯回万年前的那场天地浩劫。
　　天界之上，共发生了四场大战，其中最惨烈的应数第四次——不周山之战。
　　天界的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素来不和，两位尊神你呛一呛我，我呛一呛你，呛着呛着就呛出火来了，于不周山展开了一场大战。祝融一方得禺京、天威、天胜、御卫五营和太子长琴相助，最终战胜了共工军，共工大败，相柳失踪，不甘于失败的共工竟一怒之下一头撞向不周山。不周山乃是支撑天地的天柱，天柱坍塌，天地欲遭覆灭之灾。
　　地皇女娲氏，慈心仁慈，乃人类之母，被奉为女娲大神。女娲见苍生受苦，悲悯之情油然而生，一滴眼泪落入了北荒大泽。
　　女娲的这一滴眼泪落入湖中，竟不溶于水，化作了一颗莲花种子，种子在湖底万年生根，万年发芽，万年开花，开花之时，羲衡出世。
　　这便是羲衡生来便拥有女娲灵力的原因了。再说那盘古灵力，更是始于天地初开之时。天地初开时一片混沌，根本无法分清天与地，而盘古便是在这片混沌中苏醒，沉睡了一万八千年的盘古用他与生俱来的盘古斧破开了天地，清而轻的东西上升为天，重而浊的东西下沉为地。盘古担心天地会重新合并，便以血肉之躯顶天立地撑于天地之间，天每日升高一丈，盘古便也日高一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是一个一万八千年，天地终于不再合拢，而盘古此时也终于支撑不住，力竭而死。
　　盘古死后，他的呼吸变为风云，声音变为雷霆，左眼成日，右眼成月，血为江河，发为星辰，整个身躯便化为了天地间的日月山川，为万物造就了一个世界。
　　北荒大泽——最具盘古灵力之地，乃是盘古心脏中的血液所化。
　　羲衡很幸运，被女娲灵力所孕，被盘古灵力所育，生来便具有强大的灵力，不用修行，只消历个天劫便能位列仙班。
　　而永真，作为北荒大泽千年万年中唯一的一只小锦鲤，被盘古灵力滋润，又沾了羲衡的光吸收了些许女娲灵力，没几百年就修成了人形。

　　羲衡无奈一笑，抬手轻轻捏了捏永真的小鼻。“就这个？谁说你弱了，你只是还小，若是想……”
　　“还有！”永真打断羲衡，一开始还义愤填膺，后半句却吞吞吐吐不肯说出来一样，“他们还说，说……一看我就是永远在下面的那一个……永远都是被你……被你……不能……” 永真越说脸越红，最后干脆咬了咬下嘴唇不说话了。
　　羲衡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
　　永真想说什么，他大抵知道了。
　　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妖崽子这么猖狂，竟然敢挑唆他家的永真反攻！
　　“呵，这么说，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在上面？”羲衡抬手扒拉着这个“不怀好意”的小家伙的长发。
　　“可、可以么？”永真觉得，羲衡让自己在上面这件事的希望虽然极其渺茫，但是再渺茫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希望的，若是自己拉不下脸来开这个口冒个险，恐怕这辈子连个希望都没有了。
　　噫吁嚱，悲乎哀哉！
　　权衡了一下利弊，为了自己这一辈子的地位，扎在羲衡怀里的永真缓缓抬头，试探着问。
　　羲衡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一味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吐出意味不明的三个字：“你说呢？”
　　我说？要我说的话肯定一万个可以啊！永真在内心挣扎许久，觉得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错过，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啊！于是又弱弱地吐出两个字：“可……可以？”
　　羲衡没说话，默默看着他。
　　“当我没说。”感受到羲衡耐人寻味的目光，永真的小脑袋默默耷拉了下来。
　　唉，果然没希望。
　　“这么沮丧做什么，我又没说不可以。”
　　“嗯？”小宇宙重新燃烧的永真猛地抬头，对上羲衡宠溺的目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真的？”
　　羲衡点点头。
　　永真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了，踮起脚尖照着羲衡的嘴“叭”就是一口，以此表达他对羲衡难以言喻的爱与感激。然后捏着羲衡的衣襟道：“我现在就要！”
　　“不行。”羲衡回绝得干干脆脆，一点不拖泥带水，“你身上有伤，不能再乱动了，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也不迟。”
　　永真心想，难道是自己伤成这样羲衡很心疼才同意的？于是嘴皮子一快：“早知道就早一点伤得重点，那样的话……哎呦！”
　　永真还没说完就被羲衡敲了一个爆栗。“胡说八道。”
　　永真捂着脑袋自知说错了话，不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甚是可爱。
　　虽然不能现在就将一直欺负他的羲衡“就地正法”让永真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一想到他既然答应了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现在把身体养好了也好，等身体好了，一定也让羲衡在自己身下忘情呻吟，让这个混蛋也尝尝腰酸背痛是什么滋味。这激动人心的大场面，只是想想就觉得爽啊，嘿嘿……
　　羲衡轻轻一巴掌拍醒正在傻笑的永真。“想什么笑成这个样子？”
　　总不能告诉你我在想把你压在下面共度春宵的场景吧？永真眼珠一转，双手勾上羲衡的脖子，用自己的额头抵住羲衡的额头，轻声道：“羲衡，带我一起修行吧。”
　　“带你修行？求我啊~”
　　永真顿时黑线。
　　能正经一点严肃一点嘛！说好的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相扶到老相互尊重呢！都被你吃了吗？这个老流氓……
　　混蛋啊啊啊！身体上的便宜都让你占尽了还来占口头上的便宜！
　　上一次求他的时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的时候，那个时候……羲衡将他折磨的简直要崩溃了，他就很没骨气地抱着羲衡，几乎要哭了求他让他快点进来……唉，不归路啊，真是心酸的血泪史。
　　“求……求你……”永真小声哼哼着，湿哒哒的黑发贴在脸上，胡泽上的水汽几乎将他俩包裹起来。
　　“啧啧。”羲衡摇摇头，“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听不见。”
　　永真猛地瞪着羲衡，简直就是一副美人半嗔半怨地模样，咬咬牙，豁出去了：“求你！求求你啦！”一边说着还一边抓着羲衡前后晃悠。
　　羲衡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磨人的小东西，绝对、绝对、绝对是在诱惑他！还是赶紧答应他为妙。
　　“好啦好啦，答应你了，别摇了，再摇我都要晕了。”
　　“羲衡。”永真说。
　　羲衡一挑眉，“怎么了？”
　　“我发现，你对我特别特别的好。”永真亲了亲羲衡的嘴唇，歪头笑着，“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所以，你也一定不要离开我，一定不要。”
　　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东西，羲衡不禁心底一热，顿时开始感激上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能得到永真。
　　“除非有一日我灰飞烟灭，否则就算天地倾覆，我羲衡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就算是灰飞烟灭，只要你心里的那个人还是我，我就还在你身边。
　　眼圈红红的。
　　羲衡这个混蛋，净会捡这些让人听了就想哭的情话来说给他听。
　　“羲衡。”
　　“嗯？”
　　“你捏的我好痛。”
　　“？”羲衡一愣，蓦然发现自己太激动了，抓着永真的手臂就不放，忘了他身上的那些伤。
　　轻轻地将他揽在怀里，轻轻地安慰他：“我错了，不痛了，我抱着你就不痛了，以后也都不会痛了。”
　　以后，没有人敢保证以后。
　　以后他们的痛，也不会有人懂。
　　永真在羲衡怀里偷偷擦拭眼泪，他想，羲衡，为了你，我一定要成为天帝，不为苍生顶礼膜拜，不为六界臣服殿下……我只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