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书生多寂寞》六幺夭夭

25、第二十五回

　　赵妁压下心中的不适感，昂了昂头，似乎才发现时间不早了，惊呼道：“哎呀，我得走了，回头娘要找我了，鸾哥哥，我先告辞了！”说罢，不等穆鸿回答，急匆匆的离开。
　　赵妁有些恍神的回到自己的院中，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了片刻，一个念头便在脑中慢慢形成。
　　与仇水莲那种卑微入尘埃的爱不同，赵妁对穆鸿是一种天经地义的感觉，她从来就没有把第二个女人考虑在内，或者说，她认为自己与穆鸿之间就是只有两个人的故事，二人的结合只是时间上问题。
　　惠帝登基，因着时势的原因，赵妁目前还未受封为公主，但事实摆在眼前，她是一个长在云端上的皇家女儿，穆鸿又恰好血统优良，长相风流，卓尔不群，赵妁认为，天下间恐怕再也找不出像他们这般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只是，当这种一贯的唯我独尊的认知被打破时，她撇去方才的那突如其来的刺痛，隐隐便有所有物被觊觎的怒意。她开始沉静下来思考应如何处理这件事，当然，她考虑的不是自己与穆鸿之间是否有不妥之处，而是考虑，应该如何那让个女子在穆鸿心中消失。

　　穆鸿对此一无所知，他如今忙碌得连想念金花都有些顾不上了，赵裕的势力从西部一路往北渗透，军队在并州一带停滞不前。这一地险峰陡立，地势高峻，山谷纵横，为天下之脊，赵猛早就令骁勇善战的常彪将军固守在并州，严防死守，让赵裕人马足足耗了两个月也不能前进一分。赵裕的书房通宵达旦的点着烛火，穆鸿已多日卯时才回屋歇息。
　　子时未过，四处一片宁静，王府守夜的士兵在原地不断的跺脚呵气驱寒，院中有几棵枯树伴着瑟瑟寒风偶尔发出“唦唦”的声音，除此之外，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赵裕的书房还亮着灯，众人正拿着军报商议的要事，而前院穆鸿的屋中，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书房案桌翻找着，许久未果，身旁的婢女路雁紧张的道：“小姐，公子不会突然回来吧？”
　　赵妁睇了她一眼，皱眉道：“你紧张什么，父王他们正为战事焦头烂额，哪会顾得到我们！”
　　她细细的看了穆鸿放在案桌前的每一张字条，突然有一行字吸引了她：“少奶奶自公子离家后，一切安好，林妈妈隔一二日便会到城中取了菜肉回去……”
　　赵妁盯着眼前的书信，一张胖嘟嘟未脱稚气的脸庞微微变色，眼神有些冷了起来，少奶奶？葱白般的玉指差点就要将手中的信笺揉做一团，她眉头轻蹙，暗付：“若此少奶奶与鸾哥哥有关，为何父亲母亲并不知晓此事？莫非是下人自做主张如此称呼？”又寻了片刻，便再也寻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将书信全部封好放回原处，带着路雁发悄声离开，院中恢复一片安静，直到卯时末穆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胡乱的洗漱一番倒头便睡，不曾留意到有人来过。
　　赵妁心思慎密，第二日以送早点为由，只身一人往赵裕书房走去，时候尚早，彻夜未眠的众人刚离去不久，除了院外有一个扫地的下人，院内空无一人，书房的门紧闭着，她匆匆拾阶而上，将食盘放在廊下，推门进屋，搬了椅子提裙踩踏上去，从书架上翻找出赵裕平日放书信的格屉，凭着判断，直接伸手往下面翻去，果然看到几封来自扬州的书信。
　　赵妁麻利的抽出信笺，一目十行的看了内容，直到读到第五封，才看到里面几个片断，写到“汝北县”“需再呆上几月”“暂在村中教书”，落款为“鸿”。除此之外，便无其他有用信息。
　　赵妁有些失望，看了看外面，咬着唇想了片刻，如今非常时期，父亲的书房是机密重地，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入，若是呆太久恐被人发现，她忙将信件整理好放回书架，自己拿了食盘走出了院子。

　　转眼农历年便过去了，春天也来了，阳光热量充足了起来，并州那边传来消息，因赵猛朝廷各州郡的粮食普遍出现短缺，如今守城的将士似乎开始军心不稳，朝廷正四处征粮，引起百姓极度不满。穆鸿看着手中的军报，轻轻一笑，这是预料中的事情。他抬头对随从穆青道：“你往扬州那边递封信，嘱咐林妈妈多弄些补的给少……”他看了眼近旁正在认真作画的姐弟俩，改口道：“嗯，给金花，告诉她们，我预计六月就会回去接她们。”金花身体太娇弱了，要在回京城前把她养胖一些，才能给穆家多生几个孩子，穆鸿自顾的想着。
　　穆青领命转身出了屋子，穆鸿继续看着手中的军报，屋中的空气流动着一丝凉意，香炉里不知燃了什么香料，飘出淡淡的味道，穆鸿不喜欢，但听说是表妹点的，他也不好阻止。
　　赵妁拿着笔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方才为仔细听他们谈话，手中的毛笔久久未落下去，凝在笔尖的一滴墨水便滴在本要完全的画作上，在纸上晕开，赵励在旁边看到，轻声的道：“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画你都画了三日了。”说罢看了一眼穆鸿，朝赵妁作了个看你怎么办的表情。
　　赵妁有些心不在焉的朝赵励应付的点了下头，想了想，走到穆鸿面前，笑颜道：“鸾哥哥，战事六月就要结束了吗？”
　　穆鸿没有抬头，随手将军报放在一旁，又拿了方才穆青送来的另一份关于商铺方面的消息看了起来，随口道：“应该，”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赵妁一眼，问道：“你画作好了？”
　　还不等赵妁回答，赵励抢着道：“姐姐的画被她弄脏了！”
　　赵妁回头瞪了他一眼，转头回来朝穆鸿笑道：“鸾哥哥，我方才不小心，墨水蘸多了……”语气隐隐有些娇嗔。
　　穆鸿早就低头，端起了茶盏，抿了口茶，道：“无妨，明日重新画便是，时候不早了，今日先回去吧。”
　　赵励兴奋的欢呼一声，便开始收拾笔墨，赵妁眉头皱了皱，缓缓转身去收拾东西，心中思付着寻个话题再打探一下，只是等她收拾好了，她也想不出应该说什么，只好怏怏的同赵励一同离去。

　　夜幕降临时，窗外阴霾一整天的天空，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今日因得了好消息，好长一段时间未休息的幕僚今日都得了的假期，书房难得的黑灯瞎火，赵裕也回到了白氏屋中，正低低的说着话，白氏想着不久就可以见到父亲，不禁有些欢喜起来，自赵裕划疆以来，整整十四年，白氏就再未踏入京城一步，更别提见到亲人。
　　白氏轻轻的捏了捏赵裕的双肩，道：“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见父母一面，妾身谢谢夫君！”
　　赵裕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是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白氏淡笑了下，委屈的眼泪早就流光了，如今有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欣喜的，她转移了话题，道：“回京后，妁儿的婚事也该有个着落了。”
　　赵裕点头“嗯”了一声，正要回答，门外就有个声音道：“母亲是不要我了么？”
　　只见赵妁一身绿色春衫笑吟吟的走进来，额前一绺秀发被春雨打得有些湿，紧紧的粘在额前，人才进屋便对着父母嘟着嘴道：“我还小呢！”
　　白氏斥道：“进门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规矩！”见她一脸的孩子气，叹道：“京中像你这般年纪的姑娘，早就成亲生子了。你看看你，还整日到处乱窜，不见人影。”
　　赵妁天真的笑道：“鸾哥哥都还没成亲呢，我如何大了？”
　　白氏道：“你如何能跟鸿儿比，他原本就没有成亲的打算。”
　　赵妁有些吃惊，问道：“母亲为何这般说？”
　　白氏默了默，苦笑了一下，道：“你鸾哥哥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赵妁心里不由得怀疑起来，难道是她看错听错，误会了鸾哥哥？赵妁脑中念头急转，故作好奇状：“那要是日后母亲您亲自为他指婚呢？皇姑母一家总不能断了后吧！”
　　白氏看了赵裕一眼，心中有些苦涩，早几年她不是没有提过，也许穆鸿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舅父舅母来操持他的婚事，故而屡屡回避，这孩子主意大，如今能毫无芥蒂的同他们生活在一起，已经算是豁达之人，自己做为长辈，也不能太过了。
　　白氏伸手抚了下赵妁的秀发，道：“你就不要管你鸾哥哥的事了，他以后成亲与否，娶哪家姑娘，我和你父亲是不会插手的，一要让他自己作主。”
　　赵妁心下有些乱了方寸，这与她之前想的有些不一样，父母亲是鸾哥哥在世上唯一的长辈，他的婚事难道不是由父母来作主吗？
　　她试图再要问下去，见父亲一脸疲惫，又有些担心问了太多，露出了马脚，忙站起身来，道：“我回屋了，父亲母亲早些歇息吧。”
　　赵裕闭目养神，只“嗯”了一声，白氏点头朝她挥挥手，轻声道：“去吧。”

　　赵妁从父母院中出来，一路到了前院，对一个下人吩咐了几句，自己找了一处避风的走道站住，不一会儿便见一句男子匆匆的进来，左右看了一下，见赵妁立在暗处，忙上前施礼道：“小姐您唤我？”
　　赵妁出生不久，就发生了动乱，还来不及接受皇帝的封号，如今赵裕虽登基，但只是名义上的称帝，许多礼数还要等回到京中完成，故而大家还是称她为“小姐”。
　　面前站的这名男子是赵裕的爱将之一，名唤林龙，是靠着军功逐步升迁上来的，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曾为赵裕挡过一箭，颇受赵裕的看重，如今负责坚守汉中保护赵裕安危。
　　林龙私下喜欢赵妁，赵妁本人也知晓此事，因为有一次在她在校场练习骑射，突然下了一声大雨，她只好躲在棚下，那时正逢夏日，身上的衣裳单薄，被雨一淋早就贴住身子，本以为四下无人，誰料林龙突然闯了进来，见到她不但不躲，反而眼神火辣的盯了她半响，赵妁正要喝斥，他踏前几步欺身上去抱住她，一口就亲了她的嘴唇，赵妁挣扎不过，被他搂着亲了许久，等手脚自由了，反手就给他一个耳光。
　　林龙不但不恼，反而笑道：“小姐方才不是也回应我了吗？”
　　赵妁大怒，随手抽出一手剑就朝他砍去，林龙抓住她的手腕一扳，剑便“铛”了一声掉到地上，赵妁被他的手用劲一带，便扑到他的怀中，腰身被他禁锢住，只听他道：“我喜欢你！”
　　林龙是拿什么壮的胆，不得而知，总之从那以后，林龙只要碰到赵妁，都会寻机会对她又搂又亲，赵妁一方面想着闺誉不敢声张，另一方面其实心中也是隐隐有些窃喜，哪个少女不希望被人爱慕，只是林龙的身份实在不能匹配，内心自然不拿他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