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书生多寂寞》六幺夭夭

11、第十一回

　　次日金花还未起身，就听到院外传来陈婶娘的声音，人未进屋声音便已近在耳旁：“金花，好些了吗？”
　　金花听到声音忙用手肘撑起身子，正要坐起，见陈婶娘推门进屋，唤道：“婶娘！”
　　陈婶娘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从里面拿了粥菜，道：“我先去喂大娘，你自己先吃着。”
　　金花“哎”了一声，在床上坐正，提着那绑着木板的伤腿，慢慢的放到榻前的脚踏上，人身坐直后理了理头发，又拿了件衣裳穿好，这才慢慢的扶着床架挪步坐在桌旁，吃了些早点，心里想着若是脚伤这般，婶娘虽能过来帮她一两日，但这腿伤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好痊，时间久了誰也无法放了家里整日过来，金花不禁有些犯愁。
　　陈婶娘喂了杨婆婆，又和金花说了些话，才匆忙提着食盒离开。金花怕婆婆担心，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扶着木壁慢慢的走出去，这样一来，血液往下流，伤腿越发痛了起来，金花还未到走到房门，就痛得有些支撑不住，不得已又回身到床榻上躺着。
　　这样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金花正有些迷糊的时候，听到院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她有些疑惑这个时辰是誰会来？片刻那人便走到金花屋前，说了话：“金花？我是穆先生，今日可好些了？”穆先生虽说着话，人却未进屋，金花此时衣裳整齐，穆先生已连着两次踏入她的屋内，且行为举止得体，彬彬有礼，金花心中倒有了些自然，忙道：“穆先生来了？快请进。”
　　穆先生跨步迈进屋，手里拿着一个瓷碗，见金花试着坐起来，忙放下碗，上前扶了她一把，金花客气的道谢。穆先生回身拿了凳子，放在榻前，又将金花的脚搁在上面，边伸手解开木板，边道：“我拿了些有助于骨骼复合的草药，你敷了之后，会好的快些。”说罢回身将碗拿了过来，原来是一碗已经捣烂的碧绿色草药未。
　　金花没料到他如此细心，心下感激，道：“真是麻烦了穆先生！”穆先生只轻轻一笑，并未接话。

　　穆先生清晨起来时，下了楼便见水莲姑娘在学堂的厨房忙里忙外的做早饭，他狐疑的走上前去，问道：“仇姑娘在此做甚？”
　　水莲今日穿着一件水红色纱裙，脸上画了眉点了胭脂，可惜因为生了火做了饭，头发有些乱，本高高梳起的发髻此时垂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滑稽。她听到穆先生的声音，回头朝穆先生温柔的笑道：“穆先生，往后我来为你做早点，定不让叫你再吃那冷食了！”声音有些软绵绵的，眸中闪着希冀的光芒。
　　穆先生顿时无语的看着她，拧眉道：“仇姑娘莫要如此，你我男女有别，穆某已吃惯冷食，谢谢仇姑娘的一片好意，姑娘还是请回吧。”
　　水莲姑娘自昨日见穆先生吃冷食的那一幕，爱慕之余心里更是心疼不已，她回去想了一夜，觉得是一个靠近穆先生的大好机会，若是能让穆先生吃上她亲手煮的吃食，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一想到自己就像是穆先生的娘子一样在厨房为他忙碌，水莲心里似抹了蜜一样。
　　今晨天还未亮，她就起身到自家厨房拿了些肉菜，早早的就来到学堂，烧了水等穆先生下楼洗漱，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下来，这才又做了早点。
　　水莲回身舀了瓢热水，道：“穆先生快去洗漱吧，马上就可以吃早点了。”说罢拿了巾子脸盆，倒了热水递给穆先生。
　　穆先生真心被这姑娘缠得有些烦，只是他一向修养极佳，方才已喝斥了她一句，如今见她笑脸相迎，实在有些开不了口，若是再说出难听的话，有失君子风度。
　　想罢，便不吭声，拿着盆子去外头净了脸，水莲见他并未拒绝自己，心中狂喜，越发觉得自己此举是再正确不过，忙将锅中的饭菜装好，摆了桌上，等着穆先生用饭。
　　穆先生匆忙的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拭了拭嘴，这才道：“仇姑娘的一片好意思，穆某甚是感激，只是，请仇姑娘下回切莫再如此，我一介书生，有许多不便，姑娘还未出阁，若是经常往学堂跑，总是会让名声受损。”
　　水莲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穆先生刚才用饭的优雅姿态，微微有些失神，内心思付：“若是能与穆先生成为百年之好，将来我的子女定然也同穆先生一样举止文雅！”忽听穆先生对她说话，忙接口道：“先生不必多虑，先生辛劳为村民，我只是帮大家回报先生，如何会名声受损？”水莲姑娘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想：名声若是受损，岂不更好？正趁了自己的心意！
　　穆先生没有想到，这仇姑娘竟是一张利嘴，理由找的也是这般充分，一时间倒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既是拿她无法，也不想再理会，看了下时辰，学童应都上学了，便起身拐去了学堂。

　　穆先生此时早就忘了清晨的不快，细心的将草药敷在金花的腿上，不知从哪弄来了条纱布，将捣烂的草药包在里头，外围又用木板固定住，拿了布条绑紧。
　　金花看着他，有些失神，自她夫君离去后，便再也没有与男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当然，那贼人不算。她恍惚间想起丈夫在世时，二人在房中嬉闹的情形，那时他的身体虽有些不好，但并无特别症状，只当他是娘胎中留下了弱症，平时也与正常人无异，只是自公爹失踪之后，他不得已扛起家中全部农活，一日淋了雨，回来便发了高烧，后来虽是好了，却一直断断续续的咳嗽，身体便越来越差了。
　　金花想，若是当时公爹还在那该有多好，夫君也不会因劳累而身体每况愈下，想着心中不由的酸楚了起来，眼里便泛了花。穆先生抬眼正要说话，见金花突然泪水涟涟，吓了一跳，忙问道：“是我下手重了么？”
　　金花反应过来，忙拭了拭眼泪，不好意思的道：“没，没，穆先生弄的很好。”她有些尴尬，自己一个寡妇，在一个外男面前落泪，若是被人瞧见，还以为被欺负了，那要置穆先生于何地？
　　穆先生亦有些不知所措，默了默道：“金花，你不必太担心，我若有闲时，便过来替你照顾杨婆婆。”穆先生本就脸色苍白，又是个书生，言行举止一直温文尔雅，此时说起话来也是一副轻软的语气，与那夜间登堂入室的贼人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金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缘何要拿穆先生与那贼人比？况且听闻穆先生才高八斗，哪是她一个寡妇宵想的，金花有些鄙夷自己，难道是苦了太久，突然被人关心，才生出这样不该有的念头来？
　　她忙肃了肃神色，道：“不敢劳烦先生，这一两日婶娘会过来帮我，我这腿歇个两日，想必也能下床了。”
　　穆先生不赞同，摇头道：“你不要轻视这伤，若是没有治好，日后逢刮风下雨，天气转变，就有得你受的了。”见金花又要开口，摆手出言制止她：“你也不用担心，我自会与村长说了此事，我借了你家菜地，又烦劳你缝制衣裳，如今你有难处，我帮衬一二也是要的。”
　　金花这下倒不知如何回答了，一来自己如今这般光景，的确需要人帮忙，二来穆先生说的也合情合理，村里哪家不是帮来帮去的？便不再拒绝了。

　　只是没料到，晌午时分水莲姑娘闯进了金花家，见穆先生亲自帮金花打水做饭，刹时眼便红了。
　　晨间水莲因着穆先生的沉默，便大大的增加勇气，中午又跑去学堂，虽找不见穆先生，却做好了饭菜等着他回来，可左等右等不见穆先生踪影，正想着穆先生莫不是又去了县城卖字画了吧？誰想此时门前传来村长婆娘与人交谈的声音，那内容听在水莲耳里，心里就像被铁杵钻了似的，顿感一阵绞痛。
　　“如善媳妇，好好的拔这草作甚？”
　　“唉，还不是我那金花侄媳，昨日上山摔了一跤，腿给弄断了，幸好穆先生说这草药能让她快些复合，便来采了些。”
　　“那孩子可是又上山捡柴枝去了？唉，也是可怜，男人都走了，剩下这一老一小的，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应付的过来。”
　　“可不是！我这家里也是一堆的事儿，想要去照顾她实在又走不开，好在咱们穆先生却是有义之人，说是借了她家菜地，如今自请上门帮着照顾她婆婆。”
　　“是了，我前两日还见穆先生扛着锄头去种菜来着，原来就是借了金花的菜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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