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情人生》东方句芒

8、颜如玉（七）

　　卫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床头立着形如树枝的金乌青铜灯，将她所住的屋子照得很亮。

　　阿蛮跪坐在床榻前，趴在床榻边睡得正香。

　　越过阿蛮的肩和头，卫嫣看到这是一间整洁阔大的屋子，墙边有红漆的柜子，还有梳妆的镜台……

　　当然这间屋子不如她在纪国当大公主的时候所居之处奢华，但也绝对是权贵之家的女子才能住上。

　　卫嫣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可不是咸服馆内的那间屋子的样子。

　　后来记忆慢慢地回来了，她记得自己似乎在迷迷糊糊时嗅到了独属于嘉王的味道，接着就异常安心地昏了过去。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的话，那么自己在这间屋子里躺着一定是和嘉王有关吧。

　　为了确认这不是梦，卫嫣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疼痛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卫嫣这么一动，一向比较警醒的阿蛮醒了。

　　她抬起头，直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向卫嫣，笑容随即在她脸上绽开。

　　阿蛮的眼睛映着床头金乌灯的灯光异常明亮，她快活地问卫嫣：“公主，你醒了，有没觉着好些？有没口渴，有没饿？”

　　卫嫣被阿蛮的快活感染，唇角一翘，依旧有些虚弱地说：“好多了，对了，阿蛮，这是哪里？”

　　阿蛮听见卫嫣的嗓子有些干哑，便起身去屋角，取出一个包在皮毛套筒里，放在火炉边的水罐。

　　从水罐里倒出一些水在碗里，阿蛮走到卫嫣身边，一只手把她扶起来，另一只手端着碗喂卫嫣喝水。

　　卫嫣也真是渴了，咕噜咕噜一气儿把一碗温水给喝完了。

　　擦擦嘴，她发出满意的声音。

　　“公主，吃点儿东西吧，今日你只在晌午的时候吃了一碗凉透了的粟米饭。”阿蛮笑眯眯地望着卫嫣喝完水之后建议道。

　　阿蛮不说还好，卫嫣觉得饿过去了就不饿了，可她一提，卫嫣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公主，婢子去给你拿吃的来。”阿蛮随即道，她也听见了卫嫣肚子在叫唤，忍不住捂住嘴偷笑。

　　卫嫣立时有些赧然，但很快她就大方说：“去拿吧，我还真有点儿饿了。”

　　阿蛮去给卫嫣拿来了一些肉干，一块饼，一些蜜饯。

　　卫嫣用饼把肉干和蜜饯卷进饼里吃起来，阿蛮则是又去给她端了一碗水来，让她边吃饼边喝水。

　　尽管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是卫嫣还是吃得很斯文。

　　她吃着喝着，不忘了问阿蛮这是哪里，这些食物是怎么来的，还有她记得在北燕的宫殿里来着，那个时候她昏昏沉沉的，后来昏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实，卫嫣并非不是完全不清醒，她还记得一些东西，只是不确定而已。

　　阿蛮语速很快的告诉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婢子在公主被带走之后很伤心，在咸服馆等着公主回来。没想到，后来没等到公主回来，却等到了嘉王殿下身边服侍的侍女，拿着皇帝的诏书来让婢子收拾收拾跟着她们出宫。她们在自报身份之后，当着管宫太监的面宣读了诏书。婢子知道公主跟着嘉王殿下出宫了自然欢喜，收拾了咱们的那点儿衣物就跟着出了宫。婢子跟着嘉王殿下的侍女同坐一辆马车到了嘉王府，进了王府，我又被带到公主现今住的这间屋子里。婢子看到嘉王殿下当时在喂公主吃丸药，公主闭着眼，倚靠在嘉王殿下胸前。嘉王殿下喂完药，走之前对婢子说，等公主醒过来，就喂些水和吃的给公主，明早她再过来瞧公主。她还说，公主的病不妨事，吃了她的药，定然药到病除，让我不用太担心，伺候好公主吃喝就行。再后来，嘉王殿下走了，嘉王府的侍女们送了水和吃的过来，婢子则是一直守在公主跟前，谁想，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阿蛮说到最后，话音透出歉意。

　　好一会儿，阿蛮没听见卫嫣出声，见她也没吃东西，似乎在走神，便叫了她一声：“公主。”

　　卫嫣回神，微微一笑：“我晓得了，如此说来，还要多谢嘉王殿下菩萨心肠，肯这样对我。”

　　“不过，公主，婢子听见诏书里面说让公主来试药，心里打鼓，不知是试何药呢？万一是毒|药呢？那岂不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了么？”阿蛮偏着头，眉头皱得紧紧地说，脸上也没了笑，反而浮现出担心的神色。

　　“这……”卫嫣沉吟，“我觉着嘉王殿下不会是哪种人，假如她要找人试毒|药，又何苦三番两次的救我。”

　　她实并不是那么敢肯定，阿蛮的猜测就真得不靠谱。

　　自从被姬明玉从纪国王宫里面搜出来，押着到北燕，路上的三个多月，她见识了很多以前在王宫里无法见识的人性之恶。

　　她深知，有些人虚有其表，内心恶毒，手段狠辣。

　　或许，嘉王说不定是用另一种方式来羞辱自己。

　　当自己全然地信任嘉王，且心生爱慕之意后，嘉王再羞辱她，那么她会更加痛苦，甚至比姬明玉带给她的羞辱产生的痛苦更多。

　　因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要太过于乐观了，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

　　想到这里，卫嫣因为住到了嘉王府里，摆脱了在咸服馆遭遇的困境的好心情也慢慢消失了。

　　可她不想阿蛮看出来，所以还是努力维持着笑，吃完了手里的饼，喝了半碗水之后，将就剩下的半碗水漱了漱口，就对阿蛮说：“我没事了，你去睡吧，我也要歇下了。”

　　阿蛮打了个哈欠说好，她把食物等收捡了，用一个灯勺灭掉了八盏金乌灯，只留了一盏金乌灯照着。接着自己去抱出一块毛垫子铺在卫嫣床榻边，脱了外面的衣裙，叠在一起当枕头，然后展开一床羽毛被子，钻进去很快就睡着了。

　　室内顿时昏暗下来，卫嫣却睡不着，辗转反侧。

　　睁着眼时，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嘉王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嘉王这样维护自己，难道真得出于同情？

　　闭着眼呢，她就会想起嘉王的脸，想起嘉王的翦水秋瞳，看向自己时，那么清澈，那么明亮……

　　还有嘉王身体发出的独特的那种味道，她一嗅到，整个人都会感觉轻飘飘的，无比舒服。

　　真是太矛盾了，她的理智告诫她一定不要轻易相信嘉王，可身体却对嘉王相当向往。

　　******

　　次日，日上三竿时，卫嫣才醒过来。

　　阿蛮服侍她起床，端来水让她洗漱，并给她换上了嘉王命人送来的衣裙。

　　是衣服边缘绣着彩色凤鸟纹的樱桃色衣裙，这一身很符合卫嫣公主的身份。

　　阿蛮服侍卫嫣梳头换衣裙的过程中，全程笑得眯起了眼。

　　卫嫣呢，心情也不错。

　　主要是她觉得嘉王此举明显是告诉她，嘉王没把她当阶下囚，而是当的纪国大公主，给了她充分的尊重。

　　再后来，嘉王身边的侍女给卫嫣送来了早饭，那是热腾腾的肉羹、羊奶、面饼，甚至还有一个橘子。

　　看到那个黄澄澄的橘子时，卫嫣真得有点儿感动。

　　橘子在纪国，冬日也是属于只有王室能享用的贡品，何况在北燕，这个橘子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送早饭的侍女告诉卫嫣，嘉王今日早上吃的东西跟卫嫣的一模一样。

　　说这话的时候，侍女对卫嫣的态度相当谦卑。

　　卫嫣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别人在自己跟前露出谦卑的模样了，而今在北燕嘉王府，她居然看到了久违的别人脸上的谦卑，这真是让她心绪起伏。

　　相当难得了，嘉王处处让卫嫣感觉到她对卫嫣的尊重，甚至通过送形同的早餐的举动，让整个嘉王府的人都不敢低看卫嫣，做出不敬的举动。

　　卫嫣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地往嘉王是个好人的方向倾斜。

　　她把嘉王身边侍女送来的早饭吃得干干净净。

　　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食物了，这让卫嫣恍惚觉着自己还在纪国王宫当大公主，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当卫嫣用完早饭之后，嘉王那边过来的侍女把碗筷等都收走了。

　　阿蛮便建议卫嫣饭后出去走动走动。

　　昨儿晚上雪下了一夜，到天明的时候已经停了，这时候外面冬阳耀目，天蓝如碧。

　　卫嫣也想出去看看自己住处外面是什么样的，就站起来，披上一件大毛披风，由阿蛮陪着走了出去。

　　一出去，她就看到了自己住的地方是一座高台上的偏殿，偏殿通过回廊跟更高处的主殿相连。

　　高台下是一座园囿，除了一些青松养眼外，其它的树木全部都光秃秃的，被白色的雪所包裹。

　　有一些奴仆在底下扫雪，还有一些侍女在宫殿和回廊之间穿梭，忙忙碌碌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卫嫣闻到了药香味儿。

　　不知为何，从前一直不喜欢药味的她此刻却非常喜欢这股药味儿，嘉王府里的这股子药味儿总会让卫嫣想到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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