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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拾捌 医心之剂 ...

  •   在对影被慌忙召见去的夜晚,独酌也只是似睡未睡,吊着觅叶兰的熏香,迷迷糊糊的歪在榻上,希望能借着觅叶兰安神助眠的药力让自己沉沉睡去。
      但不知为何却始终难以入眠,不安和惝恍充斥心间,迷蒙困倦之间,隐约听见窗外“咕——咕——咕咕儿~”一样循环往复的鸟儿叫声。
      迷糊间摸索乍起,轻拉开房门走到院中庭去,朝着月朗星稀的无尽夜空伸出手去,旋即一只遍身雪白间,有着靛青羽毛的鸟儿便停留在独酌的掌心间。“谷儿,你来了。”鸟儿摇头晃脑的来回看着独酌,腿上绑着一个细筒,独酌轻轻取下细筒,“啵”的一声拔开筒盖,从里面抽出一张拧的皱巴巴但是写满了密密麻麻极小汉字的薄纸,旋即便阅读了起来。
      “数月未见,师父尚且安好?
      此前交于徒儿处理之事,徒儿已悉数理尽办妥,万叶堂亦日渐井然,唯柳嘉兄一事徒留颇多遗憾。呜呼!实有愧对师门之理,望师父见谅。
      自徒儿得消息之时,萍乡惨遭悍匪屠戮,柳嘉兄为力保其母而含创累累。盖徒儿与花锦师妹速去救治,但柳兄已伤重弥留,唯师父或有起死回生之法,但师父云游杳无音信,虽以灵鸟传讯但皆未能成行,无功而返。吾与花锦师妹虽狂澜力挽仍无力回天,只得将柳兄生前嘱托借以传达于师父,以求师父得尽早知晓。”
      独酌手里捏着皱巴巴的信,随着字里行间越发深入的阅读,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的阴沉和沮丧,内心更是苦痛和煎熬,脑海间浮现和柳嘉相处不多但情深义重的往事,眼眶不禁流泛水红。
      指尖颤抖着将软而皱的纸片翻转到背面,几行清晰的字码更是让独酌瞬间鼻头一酸,忍不住潸然泪下。
      “医者皆仁心,弃命挽乡亲,
      恩重越千金,三世难偿清。
      假以金榜梦,可遇故人容?
      坟前掷烈酒,醉与来生迎。”

      独酌心痛如锥刺,整个人不禁瘫坐在庭院湿冷粗糙的土石地面上,脑海间翻涌起曾经那段和柳嘉共处的短暂而又深刻的记忆,滚烫的泪珠儿便更如落雹急雨般不待而下,点点滴滴,晕染的纸上纤细稠密的字也已溃不成迹。

      当年独酌一路北上,中原与北疆接壤之地连天暴雨,雨后又连遇洪水,待洪水褪去,原以为万物缓缓复苏之际,一场凶险的瘟疫却从北疆蔓延开来,独酌本想全身而退,直接南下去江南腹地寻江家,却因于心不忍,最终还是一路救人一路寻源,最终到了暑阳溯源到了瘟疫根本。
      平疫之后,独酌却倍感不适,也知自己或因连月奔波劳碌而感染,因此不惜躲到深山间隔绝众人,偶然结识的柳嘉却因为最后独酌治好了自己和母亲而打算报恩,不顾感染前去照料在山中险些染病困顿死去的独酌。
      柳嘉看到了独酌写给对影的遗书,后面决定等独酌好起来,把自己的身份出借给独酌,从而满足他去找自己希望之人的愿望。

      暮秋凉夜之中,独酌紧紧的攥紧了那张本就薄若无物的纸片,痛苦不堪的在冰冷庭中的冷风间无声地呜咽着,泪水滴落到手背的肌肤上,瞬间就被风吹得彻骨寒凉,但他心间依旧萦绕着愧疚与悲戚,悔恨与无奈。“原以为可以不失一人,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就……”就连远处对影的归来的生息都未曾发觉。

      对影虽困于约定,也借凭风之术对独酌所读之信上的内容有所察觉,在一旁观察了半晌,终归还是对独酌哀毁骨立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轻步走上前去,只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独酌蜷缩颤抖的身体,并说了一句:“我只陪你,其他一概不知。”
      对影的话音刚落,独酌的心弦像是被撩拨了一般,涌出一股酸楚和感动的热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水也从眼缝中挣扎了出来,在刚风干的泪迹上再次开垦出一条新的轨迹。他只轻拽了对影有些冰凉的手,摇了摇头,嘴角也扯出一丝苦中泛甜的笑意,含着哭腔低喃了一句:“就算是你知道了一切,又有何妨呢?”
      “我不在乎会发生什么……你若想了解,我也可以把全部……都讲给你。”
      “谁都有不可言说之事,何日能说了,我再听也不迟。”对影将独酌放开,轻手轻脚地把独酌搀起来,一只手扶着他,一边朝着独酌住的房间走去。“天冷夜寒,回屋早些休息罢。”
      “今日该我劝你了。”话未尽,对影还不忘补上一句,似乎也在揶揄指向什么。但是口齿间的谈笑,却掩盖不了他眉间略微有些凝重神色,一方为君臣之道,一方为挚友之情,两相为难可该如何是好?

      当对影几经安顿好独酌,独酌的心情也在二人闲聊之际得以缓慢平复。对影便想回去休息了,却被独酌按下,表示他今日里来政务压身,未得片刻安身,不如就在这里休息,明儿一早天大亮了,独酌再送他回去。
      对影几番推脱,既想着明日皇上准假,阿顺也被自己打发回去,倒也无需估计考虑太多,终究是半推半就着就留在南苑的客房里同独酌一床休息,二人只穿着贴身衣衫,就这样如不知愁的年少时一般,相拥着沉眠而去。

      天色也由浓绀变得通透,似亮未亮之间扯出一抹绚丽的霞色,再浓墨重彩的涂满整个苍穹,再伴着远处田舍间的鸡鸣,江家的宅内宅外也开始热闹起来。
      惊扰之间,独酌惺忪朦胧的睁开双眼,看着枕边的对影正呷了呷唇瓣,睡得香甜。为了不打扰到对影的甜梦,他便稍稍运了些内力,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些,缓缓脱出被窝,闪转腾挪到了床边,又蜻蜓点水一般站在了地上,冒着龌龊了袜子的无奈,蹬上鞋子,穿好衣服。在一旁的桌台上给旧砚上到了些水,将完整的纸轻轻撕了一小块,在上面写到:“柳兄事我已知晓,今若非有要使,勿传书至江邸。 林独酌”
      写完后独酌便将纸条卷好塞入靴掖中,缓步轻盈地准备去做一些他最近酝酿已久,却只有今日刚巧可以做成的事情。

      独酌从二人睡的房间穿出,又穿过厢房之中的大堂,从侧面的方面绕到后门出去,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望了望青薄的无垠碧空,也沉沉的提了一口清气,将昨日还残余的悲戚之气潜藏心底,缓缓放下,暗忖道:“终归是对影的毒要紧,耽于伤怀,容易误事。”
      独酌不想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既然昨天过去的事,虽是无情不念旧情,但待日后独酌自要去和那群贼人讨一个道理,不过这边也要抓紧,因为如果没算错,今日应该是寒露了。
      “寒露之露,大寒之物。”
      “埋在树下的浮云露,也就差这一味方子了。”想着自己月前从北苑的梁大夫那里讨来的药材,配上春日里的嫩草和夏末的残荷,以及今日寒露的露水,这浮云露酒也可大成了。想着想着便步伐轻快的往北苑走去,准备到曲药师的院子里去挖那一小瓶子的贮藏好了的药汁。

      清晨的江邸静悄悄的,除了偶尔能瞧见几个仆人形色匆匆的从一旁离去之外,偌大的庭院间也没见几个人影,大概是天突然冷了起来,这江宅也一直并未人丁兴旺之地罢了。

      等到独酌拿到药瓶,掀开通红覆着土渣的盖子,只见清白宛若浮动的流云一般的药汤,带着一股浓烈的辛香便扑鼻而来,有三分提神,更有七分呛人。不过如此烈性子的药,也正是独酌所精心调配的。
      再配上独酌刚才收集的深寒之水——寒露这日露水二钱,倒进去轻轻摇晃数下,辛香便散去,只留下浓香馥郁而不侵袭人口鼻的中和药香了。

      “也不知这方子,能否有些效果。”独酌便有些不定也有些欣慰的紧紧攥着手中的瓶子,却又生怕攥的力道太大,有损这里面的药液,只好拿捏着力度小心翼翼的带着。一边赶路还一边想着“时间不早了,对影应该也快醒了,我要赶快回去才行。”于是便借了些内力飞快的向南苑的客厢房赶去。

      而这“浮云之露”,也正是结合了清热解毒的青云散,清心明目的浮光丸,以及下寒消火的祛渴露三种药方杂掺改良而来的。再借助篁竹居酿药的独门手艺,让药性能够中和并趋利避害,相信也能帮着对影试解连芸花的真奇之毒吧。

      等到独酌到时,对影仍睡得很熟,独酌悄悄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寸一寸地,细致入微的观察着褥间睡美人的模样,乌黑如墨云一般的纤丝,盘旋交错的卷裹在枕间被中。柔润的面庞泛着青涩和熟睡中的红晕,仿若诱人熟透的蜜桃一般可人。纤长的睫毛与浓密的眉宇,纤薄的丹唇与高挺的鼻梁,无处不显露出其若美玉一般的样貌。身体在床榻锦被之间慵懒蜷曲,酥腕微露,看的独酌不由得由衷的爱怜。

      但独酌也看得出来,连日里奔波的疲惫,也在消磨这个青年人的意志和体魄。对影发丝间若隐若现的银丝纹路和眼眶周围黛色的阴影,都在昭显着他的劳碌与辛苦。本就不算特别健壮的对影,虽然武艺借由苦练可谓是炉火纯青,但仍然脆弱无力,无法提防的毒也可能随时卷土重来,彻底击垮他的身体。

      正如沃若的青叶一般,深秋越是红的黄的无比灿烂,凉冬越是枯萎脆弱的无比凄清。

      而独酌一点都不希望,那会是他对影的结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拾捌 医心之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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