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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纠缠 ...


  •   自那以后,纪晓芙处处留心,平日只围着杨不悔,连话都很少说。见了杨逍,只匆匆埋头,只做不见。杨逍也未曾逼迫盘问。两人虽然与往常一般相处,却远了不少。

      连杨不悔也发现了。一晚,纪晓芙正哄她睡觉,杨不悔突然道:“柳姑姑,你为甚不理我爹爹?”

      纪晓芙笑道:“小孩子乱说什么?”

      “明明就有。”杨不悔撅着小嘴,“你总是偷偷看我爹,我爹也在偷偷看你,但是你们都不说话。是不是我爹惹你生气啦?”

      纪晓芙正在掖被角的手顿了顿。自己偷看杨逍,杨逍也偷看自己?她心头微有些喜意,忙用话遮掩过去:“好了,该睡觉了。明日又要早起练功。”

      杨不悔满心不开心,闭眼安睡。纪晓芙待得她呼吸平稳了,才悄悄反身出去,准备收拾衣物,迎头却碰上了杨逍。

      杨逍手里又握着一罐酒,淡淡酒意随风而来。她忍不住道:“少喝些,对身子不好。”

      他微微一叹,眉间疏愁如月色一般。杨逍喟声道:“有这皮相,无这皮相,有什么分别?这都一年了,不知晓芙好不好?”

      纪晓芙一怔。从去岁九月,自己在蝴蝶谷被师父打死,到现在,竟过了一年,当真山中不知岁月改。

      “想来……想来……”纪晓芙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道:“你若不爱惜身子,纪师姐也是心有不安的。”

      杨逍看她一眼,目中闪过光:“果真?”却是淡淡一嘲:“她若真顾惜我,为何连梦都不入?晓芙,晓芙,唉,是我害了你。”

      纪晓芙闭眼,强将痛惜压下,双手紧握成拳,她怕一个不小心,会漏了心愫。见杨逍的身子在酒意的侵袭下,微微晃动,她忙扶住他:“你,你小心些。”

      杨逍兀自醉道:“晓芙,唉,晓芙,你可知,强极则辱,情深不寿。若你少顾惜我一些,莫要那么刚直,不悔也不会失了母亲。”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纪晓芙如醍醐灌顶,耳间轰鸣不断,八个字来来回回在心头撞击。这两言八字,当真是自己的写照一般。她在两难中过了那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受煎熬。这一切,莫非真是自己错了?

      她正愣神,杨逍如玉山倾倒般向她压来。纪晓芙慌忙将他扶住,哪知杨逍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靠在她身上。纪晓芙急得手足无措,带着酒意的气息笼住她全身,又酥又痒的奇异感蔓延到全身。她想起当年在武当山下,脸上飞红一片,心底慌乱,连推带拉地将杨逍送到他房间,盖上被子后,飞也似地逃走。

      纪晓芙返回房间,心乱如麻。历经生死,她自觉,前生坚持的正邪之分,已淡了许多。但对杨逍,她却不知已身面目如何面对。是纪晓芙,还是这个无名无姓无来历的柳无蓉?

      能有幸重逢在同一个屋檐下,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纪晓芙闭上眼,心中念着佛祖慈悲。

      同一时刻,一墙之隔,杨逍站在纪晓芙窗边,思绪千缕。她愁肠百结的样子,被自己暗中惊吓的模样,竟与纪晓芙一模一样。她真的是她?对自己欲诉还避的眼神,犹在五里坡一般。杨逍又惊又疑又悲又喜,忍不住长啸出声,半滴清泪落在地上。啸声绵延数里,被山壁反了回来,如波涛般在山间不绝。

      上天果有大慈悲。杨逍想,皮相又如何?只要人在,就好,就好!

      纪晓芙听得杨逍的啸声,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她忍不住坐起身,向外看去。窗外树影婆娑,随风轻摇。她知道,他也许是猜出点什么。不知怎地,长久的忐忑反而淡了下来。

      她一直在等这一刻么?纪晓芙自己也不知道,自叹一声,浅浅睡去。当年的事,一一回到梦中。相遇、疗伤、情陷、离开、再诀,一幕幕,如前尘旧事。师父那一掌,高悬于顶。打死了前生的纪晓芙。死前,她记挂不下的是不悔,还有清绝如冷月的身影……

      次日迷糊醒来,杨不悔已扑在床头,开心笑着:“柳姑姑,爹说今天不练功,带我下山去玩。你也一起去吧。”

      纪晓芙道:“那你好好玩,姑姑在家就好。”

      杨不悔扭着闹,纪晓芙拗不过她,便同意了。待梳洗完毕,她一掀门帘,便见杨逍平平淡淡地一侧身,目光温和宁淡。纪晓芙心头微动,不知怎么,倒害起羞来。

      杨不悔不明就里,催着两人赶上。纪晓芙低着头,走在后面,杨逍也与她并肩。两人不时目光交汇,见到山花烂漫,杨逍顺手扯下,强簪在纪晓芙鬓侧。他的手指轻抚过发丝,引得纪晓芙羞红了脸。这般模样,倒像是寻常夫妻一般。

      从坐忘峰到集市,约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三人皆是习武,这段距离不在话下。集市上的物件,虽不如中原繁华,倒也应有尽有。

      杨不悔孩子心性,左顾右盼,拿起这个放下那个。纪晓芙不住地叮嘱她小心,到底,还是惹了麻烦——杨不悔和另一个带着剑的矮胖道人吵了起来。

      那道人满腮虬髯,不知什么来头,硬说杨不悔撞了他,抓着她的袖子要赔银子。杨不悔学了杨逍好口才:“这么大个子被我撞伤,你是纸糊的还是木搭的?”

      纪晓芙怕杨不悔吃亏,忙上前拉过女儿:“不悔,有没有受伤?”

      矮胖道人大怒:“我昆仑派你也敢惹?”扬起蒲扇大的手掌就要往杨不悔脸上扇去。

      居然碰到了昆仑派的人。纪晓芙眉头一皱,顺势一扯,将杨不悔带到身边,清声道:“道长何故与年幼女儿家作难?欺辱幼女,昆仑派颜面何存?”

      没曾想,那道人脾气暴躁,蓦地拔剑出鞘,一招“金针渡劫”直指纪晓芙左肩:“少废话纳命来。”

      纪晓芙重练峨眉派武功,进步快于常人,当下拉住女儿闪身避过。哪知杨不悔心高气傲,拔剑回刺:“臭道士,连我也敢打。”

      不纪晓芙想要阻止女儿已是来不及,两柄剑已交撞在一起。杨不悔有峨眉心法为底,杨逍的功夫走的又是鬼魅飘逸一路,乍一交手,西华子竟被杨不悔的借力打力带得偏了去。

      但西华子毕竟是昆仑派高手,两招后当即转换手法,稳扎稳打。杨不悔眼见就要吃亏,纪晓芙连忙抢上前去,架下西华子的剑:“道长,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杨不悔忽然叫道:“爹!快来!”

      纪晓芙猛地跌入一个怀抱,满满的都是杨逍的气息。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抬眼看去,杨逍左手疾出,连招带架将西华子的攻势划去。但听“哐当”一声,长剑折碎成了好几段。

      杨不悔笑着拍手:“好啊好啊,连我爹爹手下半招都走不到。”

      杨逍冷冷看着西华子。后者一张圆脸涨得通红,连满腮的胡须都遮盖不住。又摄于杨逍的手段高明,敢怒不敢言。

      杨逍低头问纪晓芙:“没事罢?”

      杨不悔道:“柳姑姑,你没受伤吧?”

      杨逍佯怒,呵斥杨不悔:“若不是你生事,你……你姑姑她怎么会受惊吓?”

      纪晓芙怕杨不悔难过,忙劝道:“不悔年纪小,不知轻重也是有的。你莫吓坏了她。”

      杨不悔调皮地扮个鬼脸,正待说笑两句,忽地变了脸色:“姑姑小心!”

      纪晓芙还未转头,杨逍急急将她扯开,但肩头已中了一掌,痛彻心扉。纪晓芙当即喷出一口血来。杨逍扭头一看,竟是西华子暗中尾随,趁三人不备,下手偷袭。

      杨逍大怒,反手连拍三掌,掌掌致命。西华子偌大身躯,被杨逍打得飞起,又重重落下。西华子没曾想杨逍功力之高,自己连半掌都接不到。他是班淑娴座下弟子,班淑娴是昆仑派的太上掌门,连带他走路也多了三分风。被杨不悔折了颜面,他想偷袭了那女子再抽身逃跑也行。哪知,一口气提不上来。见杨逍的脸色冰冷,他大惊:“你……你……”第三个字没说出口,便已气绝身亡。(西华子道长对不住了。光明顶上没你的戏份了。)

      杨不悔连声叫道:“爹,不好了,柳姑姑中毒了。”

      杨逍过来一看,纪晓芙面如白纸,左肩头已有隐隐青黑。

      西华子竟然暗中下毒。杨逍此刻把西华子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但当务之急是给纪晓芙疗伤。他当下将杨不悔抛在肩头,抱起纪晓芙,转身便向坐忘峰飞奔。

      回到院落,杨不悔一颗心犹自砰砰直跳。父亲的功夫之高,远超她想象。见他为柳姑姑焦心若此,杨不悔也不知该如何作响。见杨逍将柳无蓉带进屋里,运功疗伤,她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烦躁不已。忽地一跺脚,心道:柳姑姑就同我娘一般,爹爹喜欢上她也是自然,我应当高兴才是。娘在天上,想来也是不会怪罪的。

      此刻,屋内的纪晓芙却是如在冰火中煎熬一般。内力运行周天数转,中毒迹象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肩头的痛楚随着少阴经节节往下。杨逍源源不断输进内力,只是两厢相持不下。

      纪晓芙正要再次聚力运转周天,杨逍开口:“峨眉心法太过阴柔,你才练到第五层,若强行运气中毒更深。还是我来助你。”

      命悬一线,纪晓芙忍痛点头。后背热气突然大涨,绵绵不绝输进,如身处温暖大洋中。说来也怪,那痛楚渐渐消退了不少。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几乎已是微不可知。

      终于脱离险境,纪晓芙长舒一口气,睁开眼,杨逍关切的神色当即印进心底。她突然想起杨逍的话,心里一阵不安,假装累极,忙闭目睡去。

      她听着杨逍并未离开,浑身紧张。却听杨逍轻叹一声,为自己盖好被子。听着脚步声往外走去,却在门口停了下来。她听杨逍低声道:“晓芙,我知你不愿,我也不强求。”说罢,推门离去。

      秘密终被发觉,纪晓芙却是如释重负,心里一松,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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