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西西》深茶色

1、chapter 1

　　2006年的12月31日的傍晚，华灯初上，风还不冷，许消从蛋糕店里取走蛋糕。
　　那是一个漂亮的巧克力水果蛋糕，有繁复的纹理和精致的花边，还有白底配上黑色巧克力酱书写的几个字：西西，生日快乐。

　　这是2006年的12月31日。女孩洋溢着的笑容在此间定格，欢快而跳跃的心情随着突然的一声巨响，全世界突然静谧。

　　“砰”。

　　鲜红的血液顺着脸庞流下，沿着鼻翼和唇形的轮廓。他们说她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她微闭着双眼，很美，那血液像盛开了的野蔷薇。她蜷缩着身体，像婴儿在母体中的姿态。她睁不开眼睛，而视线的方向，是那个已经奶油四溅的巧克力蛋糕。

　　是谁撞了她？这是一个谜。肇事者已经失踪了。她说，有一瞬间，她看到了那个司机诡异的笑脸。

　　医院给出的结果是——许消的视觉神经受损。
　　从此，眼前，只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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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sland会所。
　　舞台上灯光熄灭。左上角的时钟，秒针抵达23:59:30的那个点。人们停下了嘈杂的喧哗，停下了觥筹交错的光影，停下了亲吻与抚摸，停下了热烈地狂欢，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方向。
　　舞台，那个舞台，复古式时钟滴滴答答地叫嚣着时间的流逝，骤然安静的人群让这声音更加空灵。
　　嗒……嗒……

　　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刚开始，稀稀松松几个人数着数字。
　　十九，十八，十七……
　　然后，参与的人越来越多。
　　九，八，七……
　　最后，所有人喊着同样的口号。
　　那黑色的不着一丝灯光的舞台像一个诡异的幽潭。来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幕布后面，危险，但却迷人。
　　三，二，一……
　　不知是谁带起了头，大声地喊着“公主！”“公主！”然后是一批人，然后是所有人。

　　神秘，往往带给一个人渴望。
　　“公主！”“公主！”
　　那个瞬间，人们已经不想去理解“公主”是什么，是谁，长什么样子。只是知道，跟着大多数人做同样的事情，才显得不那么寂寥。

　　直到幕布拉开——
　　啊。
　　所有人屏好的气息迟迟没有吐出。
　　音乐声响起。灯光全部打开，一下子格外晃眼。
　　彩色的一片。

　　“公主公主！”阵阵欢呼声不绝于耳，似乎是有些人一生难得的声嘶力竭。

　　十个美到窒息的女人陆续出场。十种服饰，十种妆容，十种风格，却有着万千风情。
　　灯光一下子成了陪衬，台下的陪酒女人皆黯然失色，台下的男人如痴如醉。

　　几个生意场上的人议论——Island真是大手笔，从哪儿搜罗出的这些美女，真是个个都难得一见。

　　她们的身材容貌均无可挑剔。她们身穿着晚礼服。端庄，高贵，而又冶艳。她们有的偏清秀，有的偏立体，有的偏气场，走路姿势似乎都是同时训练好的，一步一步均带着优雅的气质。
　　真是一群优雅的，有着高贵气质的，妓女。
　　却，难以形容的从容与美丽。

　　东街一家会所的卧底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望着这一位位的绝世佳人，竟忘了拿起手中的相机。也许是自知，自己家的店与Island根本比不了，照片会提示他的愚蠢。
　　不愧是X城第一的Island。
　　在12月31日这天，严格限制客流量，告诉所有人，跨年之时会有惊喜出现，然后高价出售门票。
　　呵呵，饥饿游戏。

　　距舞台较远的一片黑暗中，有一个小隔间，透过这个隔间的玻璃窗，可以对外面的一切一目了然。
　　隔间里有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晃动着手中的威士忌，冰块反射出泛黄的光。他的五官深邃立体，如同西方人一般，却多一些东方人的柔和。他的唇线泛着一层未处理过的温润的水泽，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另一个，刚刚放下一杯98年的Petrus，俊美的五官规则而又精致，如同雕琢好的一般，皮肤白皙，却透过薄薄的衣衫，可以看到那结实的肌理。他说，“彦，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有多让人想犯罪。”
　　明彦的眉宇舒展，他调侃道，“析总，我可比不过那十位Princess。”
　　作为Island的老板，析燃觉得他有必要收到一些反馈，尤其是明彦这种难得的有品味的人。他又拿起桌上的酒杯，看着光影闪烁的舞台，轻泯一口，问，“我这个想法如何？”
　　明彦淡笑，“无奸不商。”
　　“哦？你说我‘奸’？”
　　“不，玩笑一句，不要介怀。”明彦倒满了一整杯，缓缓下肚。

　　那十位公主中，有世界小姐，有三级女星，还有大学校花。她们需要依靠能在Island消费的起的男人，而析燃，给她们这个舞台。他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白纸黑字的契约，双方自愿交易。虽然收集她们费了一番功夫，但是永远以利润至上的商人，不会做任何赔本的生意。析燃算好了的，那必然是一笔丰厚的回报。

　　析燃点了一根烟，吐出一层蓝紫色光圈，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俊美的容颜在暗处变得迷离，“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说的也是。”
　　“彦，我确实不是好人。”
　　“我知道。”

　　舞台上。
　　突然，音乐在最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灯光熄灭。
　　十位公主在欢呼与雀跃声中退到后台，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所有人都在疑惑中，些许性子燥的人已经开骂：“操，几千块的入场券就给老子看这一会儿？”

　　随后，舞台空降一个巨大的led屏，上面写着Queen。
　　Queen，是什么？

　　隔间里，析燃问明彦，“刚刚那几个，喜欢哪一个？随便挑。”
　　明彦摇摇头，“都不喜欢。”
　　析燃暧昧地看着他，眼神绵研缱绻，“还是……喜欢我？”
　　明彦不予理睬。

　　如果，有一个人像一束深蓝色的光，带着无尽的神秘却又有着骨子里的黑暗。有时候那种黑暗命名为孤独，有时候不。

　　外头，Island的几个内部工作人员先在场下带着气愤，他们大喊着“Queen！Queen！”
　　观众仿佛在迷茫中一下子发现了方向，他们看向舞台中央的led字幕，看向那颜色渐渐变成深蓝的舞台，也跟着大喊着：“Queen！”
　　明彦好笑，刚走了Princess，又来了Queen
　　公主可以有很多，王后却只能有一个。
　　是谁，那样独特的，傲立于万千花丛之间？
　　明彦看向析燃。
　　析燃看向舞台。

　　然后明彦的目光顺着析燃的方向望过去，几秒后，他的灵魂如同被抽离。

　　那首音乐，那个女人。
　　她身着月牙色晚礼服，从深蓝色的光圈中走出，带着一股清冷与孤绝。
　　他想起了自己未完成的那幅画。
　　所有的背景均已构思完毕，却迟迟不能下笔。他无法想象出那幅画的女主角应该是什么样子，回想自己这二十七年见过的所有女孩。然后发现，都不像。
　　他想象的背景是蓝色，大片大片的蓝色，诡异幽深的蓝色，而唯独画中的那个女人，带着禁忌般的清冷。那是一股清冷的性感，，让人产生欲望，却惧怕，不敢靠近。让人矛盾在这个矛盾之中，让人抵触，却沉迷，清醒，却麻木。
　　他的主题是，《moonlight flower》。

　　而那个Queen。
　　没有佩戴王冠，却用一种如同与生俱来的气质，进行她的征服。她从幽暗中走出，肤色晶莹如雪，又如同被洒上一层月光。
　　明彦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欣喜，他缓缓开口，声音有点沙哑——
　　“燃，我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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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两点，繁华的东城区。
　　许西西一个人走在冷风中，她刚刚卸完妆，换上自己的衣服，下了班。街灯照耀了她一路。她不喜欢街灯。距离她住的西城区有十公里的路，如果走回去确实要走好久，想了想，还是准备打的回去。
　　刚准备拦的士，看见了不远处霓虹灯最明亮处，Island的夜色灯光撩人，那么远又那么近。
　　东城区是富人区，而Island是X城最顶尖的会所，最是吸引纸醉金迷的东城区居民。许西西打了个呵欠，今晚是最后一次了。从结完账的那一刻起，这些便与她无关。
　　她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在路上的一家公园停驻了脚步。元旦这夜，即使是凌晨也不缺乏人群。她看见许多欢快的，明朗的，迷离的，孤单的人们，在公园的广场上，在彩色焰火下，燃烧着光阴。然后，她找到了一个僻静处，地上有许多青石板。今日小雪刚停，青石板仍有残留的雪迹，择了一块看起来干净的坐下，摸了摸口袋，摸出了一根烟。刚想点着，发现打火机不在任何一个口袋里。
　　彩色灯光交错，潋滟的水光隔着防护栏在她面前乍泄，许西西看着这面前，拿出了小包口袋里一叠挺厚的钞票，数了数，如果想买电脑的话，只能活到三月，如果想换手机的话，能活到六月，如果什么都不买，能活到八月。当然，那时候，她不知道还有一个如果。如果帮许消治眼睛，她还得多打几份工补贴。
　　许西西想起了上场之前，指导师千叮咛万嘱咐，“许西西，你是王后，知道吗，你就是Queen，独一无二的Queen。”
　　她不经意问一句，“那国王是谁？”
　　“国王在Island的另一家分店。”那一家分店，只收男妓。
　　十位“公主”出场的时候是古典钢琴曲，而他们却给许西西安排了《Por Una Cabeza》。他们说，这是老板的刻意安排。老板说，这前半段像是白天的西西，后半段，是夜晚的西西。
　　许西西不止一次地看过夜晚的天空，像死去的人的眼睛。那发着光的天空，格外粘稠。
　　掸掸身上的雪，打开了关了许久的手机。已然凌晨三点多，应该回去了。不能让余姨早起时发现她不在。

　　可是，开机之后，屏幕上闪烁着十几条短信呼。
　　均来自余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