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林柒末

29、英雄

　　隔天早上，张藻尚一脸迷糊的吃着早饭，就听一旁正在看早间新闻的自己爸爸有些惋惜的声音：“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不过那时候，她没有在意。
　　袁景念坐在江临西的车上吃着爱心早餐的时候，江临西顺嘴说道：“我要是警察，你愿意跟着我么？”
　　彼时，袁景念一脸看不上的样子：“就你这小身板儿，还当警察！”当时，她也没在意。
　　直到事情突然这么一下子被赤裸裸的放在他们面前时，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明明不知道自己在这边呆了多久，他只知道昨天晚上妈妈拉着他的手很紧，紧的他有些发疼。他看见爸爸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明明很多人在很大声的说话，可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后来他们去了医院，过了好久好久，才有医生出来说了句什么，然后他看到妈妈哭了，然后他好像听到什么无能为力，节哀顺变。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爸爸应该是死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他比一般的孩子对生死了解的更早。在一片混乱的时候，他悄悄从医院溜了，借着已经有些明亮的朝阳，回到了这间面包店，这里有爸爸给他做的英雄，他要把它拿回来。他走了好久才到，但是店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开门，于是他就坐在这边等啊等，直到自己的耳边响起有些熟悉的声音。
　　“明明？”袁景念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坐在自己店门口台阶上的小孩，因为昨天下午空出来给他们做ＤＩＹ，所以她今天特地早了点过来做一天要卖的面包蛋糕，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门口会蹲着一个小孩。孩子身上的温度极低，羽绒服防水的面料摸在手上更是钻心的冰冷，毫不迟疑的将孩子的冷僵掉的双手抓在手心，她一边开门一边问，“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
　　“姐姐，能不能把昨天没做完的英雄给我？”
　　“可是那个英雄还没有做好。”袁景念插了热水壶烧水，又赶紧的开了店里面的空调，翻箱倒柜的找那天被张藻收起来的ＤＩＹ蛋糕的收据。
　　“没关系的。”明明嘟囔了一声，“反正也没机会了。”
　　“明明你现在这边等等，姐姐打个电话。”袁景念找遍了柜台下面的抽屉都没找到，干脆给张藻打了电话，“阿藻，你在哪里？”
　　彼时张藻正座上罗洛的车：“在车上，怎么了？”
　　“你还记得那个之前张威的收据被你放在哪里了？”
　　“收据啊，因为昨天不是没做完么，我就把他归档到未完结那一栏去了，就是正对着收银台下面的一个隔层。”
　　“哦，好的，”袁景念按照指示找到了那张收据，又补充了一句，“找到了，对了，你来的时候买点热乎的粥和包子，明明在这儿。”
　　张藻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挂了电话，一时间有些迷瞪。
　　“怎么了？”罗洛看她眼神里面的迷糊，问了一嘴。
　　“不知道啊，说是让我带点早饭过去，明明在那儿。”张藻不明白了，难道是老袁没吃早饭？但是最后加了一句“明明在这儿”是什么意思。
　　“到店里面就知道了。”或许是知道事情有些紧急，罗洛干脆加快了速度。
　　“听说”里面，袁景念挂了电话，就给张威留下的手机号打了电话，但是却一直没有人接听，无奈之下只好转头问明明：“明明，你知道你妈妈的电话么？”
　　“知道。”
　　袁景念不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孩子好像过了一晚就不一样了，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只是好像更加懂事了。
　　电话打了很久都没有人接，这样不寻常的情况让袁景念犹豫这要不要直接送他回家或者报警。
　　张藻很快就到了“听说”，但是店里面的情景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捉摸，将早饭递给袁景念，却看到她直接放到了明明的面前。
　　“怎么回事？”张藻借着拉她准备材料的时候问。
　　袁景念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小声回答：“我也不知道，今天早上我来的时候，他就在我们店门口等着了，说是要把昨天做的蛋糕拿走，可是他身边也没有大人，就他一个人，浑身都冻得跟冰块儿一样。”
　　“他是不是和家里面吵架了，离家出走？”张藻摸摸下巴，提出自己的猜想。
　　“我看不像，再怎么吵架，也不会在我们店门口一等就是那么久。”
　　正说着呢，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间震动起来，袁景念拿过来一看，眼神示意张藻，嘴无声开口“明明妈妈”，张藻点点头，不在说话。
　　“喂，明明妈妈。”袁景念听到那边好像有风在吹，风声很大。
　　“你是？”电话那端的女人的声音听着好像被风要刮碎了一样。
　　“我是听说的老板，就是昨天您做面包的那家。明明现在在我这边，您看您现在方便过来一下么？”
　　“不好意思，我马上到！”
　　电话干脆利落的挂掉了，袁景念还没从“嘟嘟”的忙音中转过弯来，总感觉这一家人之间怪怪的。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林静到了，看到明明的第一时间，不是激动地上前拥抱，而是很大力的给了孩子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蒙的不仅仅是明明，还有张藻和袁景念。
　　然后她们就看着这个一直都挂着温婉微笑的女人，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大喊大叫，“你这孩子怎么乱跑，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出去也不知道说一声，你这样，”说着竟然忍不住哭出声来，又上前紧紧的把明明抱在怀里。
　　怀里的小人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着林静的背：“妈妈，我只是想要把爸爸和我们一起做的英雄拿走。”
　　张藻和袁景念默默地站在一遍，看着这一对拥抱着的母子，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只是这个猜想太过让人感到悲伤，所以，她们不愿意承认。

　　“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和明明把这个英雄做完。”林静刚哭完，说话时带着很浓重的鼻音。
　　张藻不知道这个蛋糕的事情，把主权交给了袁景念。
　　“可以是可以，”袁景念有些为难，“但是这个经过了一晚上，现在在做完可能效果没有那么好。”
　　“没关系的。”林静扯出一抹笑，让人看了心里就很难受。
　　最后，母子两个还是在袁景念的小面包房里完成这个“英雄”，看着母子二人拎着蛋糕离开，袁景念和张藻对视了一眼，意味难明。
　　直到中午，张藻无意间看到了早报上面的一则新闻。
　　“老袁老袁，”她火急火燎退开面包房的门，不管满手糊的面粉的袁景念，将报纸上那则新闻版面举在她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张威？”
　　袁景念往后退了一步，使这个版面可以更加完整的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武镇突发火灾，火警英勇献身？”再往下看那一张稍微有些模糊的照片，蓦地，眼睛一睁，“张威？”
　　“是吧，是吧。”张藻收起报纸，“我也觉得是他。难怪了。。。。”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但是她们心里都明白这个停顿后面，带着怎么样的惋惜与遗憾。
　　这种负面情感一直延续到她们下班，这让来接的罗洛和江临西觉得有些意外。
　　只要一想起，张威那天英勇牺牲的时候，她们正在吃着烧烤，畅想着未来的幸福，张藻就不可遏制的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即使她知道这件事情跟她没有关系，但是她就是不能释怀。
　　罗洛送她回家的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他可以感觉到张藻的情绪很低落，但是只要张藻自己不说，他也不可能去逼迫她。
　　车子稳稳的停在张家门口，张藻没有动，罗洛也没有催。
　　“罗洛，那天晚上你来接我的时候，店里面有一对母子你还记得么？”沉默了许久，张藻终于开口。
　　“恩，记得。”罗洛回应，那个女人走的时候，情绪太过慌乱，他还多看了两眼。
　　“你知道么，那个男人，也就是孩子的爸爸，女人的丈夫，昨天晚上英勇牺牲了。”
　　罗洛皱了皱眉头，她用上了英勇牺牲这个词，“是那个火警？”
　　“恩。”
　　这么一来，罗洛总算知道为什么她今天这样低落了。摸了摸她低着的头，“阿藻，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突然间经历种种惨痛的事情，这个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罗洛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拂过张藻的心，知道这是他在安慰自己，张藻也不愿意让他难受，顺从的点头：“我知道了。”
　　罗洛明白，这会儿张藻有点钻进死胡同了，但是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相比较把她保护的滴水不漏，他更倾向于让张藻自己坚强。
　　袁景念坐在江临西的车上，突然间就想起来上午他问的话，“你是不是今天早上就知道火警救人的事情了？”
　　江临西点头：“是的，怎么了？”
　　“这个火警，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小孩子的爸爸。”
　　听到这里，江临西明白了，难怪今天她们店里面的气氛有些奇怪，空出一只手将袁景念的左手握在手心，“景念，你们的店很好，正是因为你们的店，他们最后还多了一些回忆，他的事情我听了也觉得很难受很惋惜，但是，却不会内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袁景念将右手覆在他的手上，“你今天早上，问我如果你是警察，我还不会跟着你，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这种假设我不喜欢。”出了这么一件事，看到了林静那一瞬间的崩溃，袁景念越发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慌慌的怕人，“我们要不早点结婚吧！”
　　江临西开车的手一抖，差点没稳住车，有些无奈的笑道：“景念，这个没有什么必然关系，当然，如果你真的这么迫不及待，我也是不介意的，明天去领证我其实更乐意。”
　　袁景念有些脸颊发烫，但是今天的事情，给她的冲击很大，她需要安全感，松开握着他的手，有些无意的扭在一起：“好，明天就去领证。”
　　当天晚上，当张藻还有些低沉的时候，袁景念一个电话，让她缓了好久，她说，“明天我要请假，去领证！”
　　相较于张藻的反应迟钝，罗洛那边却是有些懊恼了，面对同样一件事情，一个选择当机立断去领证，一个却还迷迷瞪瞪沉浸在这有些低落的情绪里，恨不得咬着被角，两个人要是反一下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