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调》书女七七

1、第 1 章

　　十几名顶尖大内高手齐齐攻向一人，绕成一个圈子将他围入其中，招招凌厉致命。

　　天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狂风席卷起他的长发，脑后的墨带随着身体旋转飘舞，一袭白衣似雪，泛着冷光的利剑擦腰而过，身体腾空，脚跃上剑尖，欲借势越出，十几把利剑立即追上，与他手中的软剑于半空中相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快住手，不要打了……”

　　独属于少女焦急的声音让他蓦然停下，转而望去。

　　平静无波的脸上微露出喜色，便被身后的剧痛刺断，长剑染着血穿心而过，鲜红刺眼的血沿着剑尖滴落，一道惊天霹雷响，闪电拉出长长的亮光唰往天际，映出少女惊恐捂嘴的脸。

　　大雨倾盆而下，大内高手冷冷抽出剑，他猝然跪地，手中软剑脱落，雨打在的脸上，冰凉刺骨，他抬起手缓缓向她伸去，似是想触摸她的脸，胸口的血迹混着雨水滴滴落下，手在半途中失了力道，颓然垂下。

　　身躯蓦地倒向一边，白衣染上泥水，浑浊不堪，墨瞳中映出一片明黄色绣金龙的衣袂，越走越近，衣袂的主人走到少女身后，宣示主权般搂着腰，看向他的眼神如像一个死人。

　　“对不起。”少女一手掩面，哽咽哭泣，“我已经决定嫁给陛下了，是不会跟你走的。”

　　似是雨声太大，他如没听见一般，唇角勾起，眼神温柔眷恋，一如曾经，不管她遇到什么麻烦，他都会给予最贴心的安慰，总在最及时的时候出现，只要她需要。

　　宫墙上翻越进一红衣女子，十几名大内高手如临大敌，将两人挡在身后，将剑横至身前，做出防范的姿势。

　　红衣女子径自走向他，踩着雨水溅泥点，一步一步……

　　绣鞋碰到地面的血水，慢慢渗透，她停下步子，蹲身揽住他的肩半扶起，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小心翼翼的拭去他唇角的血迹，唯恐重了他便会烟消云散。

　　“锦……洛……”他唇轻启，声音颤抖几不可闻，像是了结遗憾，苍白的脸上带着解脱的表情，眼睛缓缓闭上。

　　似一道重击，眸中急聚泪，猛地滴落，红衣女子愣愣抱着他的脑袋，拼命往怀里揉，渐渐露出痛不欲生的神色，胸口闷疼，心紧紧揪在一起，似被万剑穿过，留下一道道染着血的窟窿。

　　她呜咽出声，像是只受伤的小兽，连独自舔伤口都办不到，只能任身体里的血淌干。

　　“锦洛。”少女唤她，想着凑近，却被男人拉住。

　　她机械般转过头，眼神狠戾，从牙缝中挤出话：“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我最恨的人便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少女泣不成声，忙不迭点头，“可我没想到他会来找我，也没想到他这么清冷理智的人会私闯皇宫，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错？难道一句轻飘飘的认错，人就能起死回生？就能回到她身边了吗？

　　锦洛讽刺的冷哼，望着他再也不能睁开的眼，轻轻摩挲：“呵，这就是你不顾一切爱上的人，为了她，你耗尽半生功力，为了她，你甘愿累及自身……为了她，你什么都是为了她，可她呢，她又何曾为你想过？”

　　她仰头大笑，紧贴着他的脸，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雨水落入眼眶，砸得生疼，却不及她此刻的心，犹如凌迟。

　　笑声越来越大，几近癫狂的笑声，让众人面面相觑，男人蹙眉，挥手，大内高手相视一眼，举剑攻上。

　　她抱起尸身，躲过杀招，红衣划过绚丽的弧度，空中余留一句悲怆久久不散。

　　“师兄，我们回家……”

　　世人皆知灼药阁内有位玉罗衣，精通雌黄之术，能起死回生，除被他受理的病人外，其他一概未见过其人，被他治好的患者亦对之皆绝口不提，世人皆道这玉罗衣貌若无盐不敢见人，却不知他乃是不折不扣的翩翩浊世。

　　锦洛在他之后拜在苍荆老人门下，那时他已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玉神医，来求医问药的络绎不绝，他一概不见，只治将死之人。

　　作为他的小师妹，锦洛是唯一能够伴他左右的人，这让她窃喜不已。

　　第一次见到师兄，他坐在树下，浑身的清冷与这个热腾腾的盛夏格格不入，手持卷折扇，白衣染霜华，眼底是任何人也无法体会的孤寂。

　　那刻，年幼的锦洛心脏狠狠跳动，她发誓，定要让他此生开心无忧。

　　知道师兄喜欢药书，她便去搜罗，不管是多么危险的地方，只要一想到师兄看见书会露出欣喜的神色，哪怕是一丝一毫，也足以让她满足。

　　知道师兄精通音律，她便努力练琴，为的是能够得他一句夸赞，一声赞许。

　　师兄武功高绝，轻功更是精妙，行走中飘然若姿，她便跟在背后偷偷的学，却犹如东施效颦，他发现了，只一笑，温柔的摸着她的脑袋。

　　“锦洛，你这般便很好。”

　　她忽而脸红彤彤的低下头，扭着衣角，再也未曾跟在后面偷学。

　　他们相伴着，一起习武，一块起居，有病人她便陪在师兄身边，帮他熬药递书，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屋外的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锦洛渐渐成长，出落成娇滴滴的姑娘。

　　那年，来访的是一位中了毒镖之人，此毒名为青罗散，这世上唯有一人能解，那便是灼药阁的玉神医，锦洛的师兄，玉罗衣。

　　青罗散颇为棘手，师兄费尽心思才解了此毒，心力交瘁，锦洛便主动承担起照顾病人的责任，那人看她容貌昳丽，眉目如画，起了不轨之心，半夜暗加调戏。

　　她被点住穴道，浑身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见那人笑容猥琐，脏手向自己伸来，缓缓解开衣带，露出白皙的双肩，漂亮的锁骨，她绝望的闭眼，泪水脱眶而出。

　　良久，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声，她睁眼看去，泪眼朦胧中，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她眼帘，占据了整颗心。

　　那人浴血倒下地上，被削断了一只胳膊。

　　师兄解开她的穴道，捂住一双眼睛，在耳边低声道：“锦洛，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她靠在他肩上，泪水一滴一滴，染湿了布料，慢慢痛哭出声。

　　那刻，她明白了，这一生，她只想要师兄，仅此而已。

　　从那以后，灼药阁再未接过病人，直到那位状似天真的少女出现。

　　她倒在灼药阁的门口，已是气息奄奄，玉罗衣不得不救，耗损功力护住心脉，又日夜守着，他不负神医之名，终是将她救了回来。

　　“我叫谢雨珂，你呢？”

　　少女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你呢？

　　他愣住，第一次自报家门：“玉罗衣。”

　　锦洛出门为他寻一琴谱，满脸喜色的回来，她想着师兄这次定会开心，可她万万没想到，看见的会是师兄对另一个人笑，那种笑，与对她的关爱不同。

　　他救了一人命，却也丢了一颗心。

　　玉罗衣生平第一次动心，第一次为人下厨，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第一次想要护人一生平安。

　　他倾尽所有，皆是为了她，却忘了自己身后，也有人这般为了他。

　　谢雨珂乃是朝廷中人，皇家选秀，她不得已入宫，他护她进京，几番受伤，她说，等了结宫中杂事后就跟他走，他信了，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便入宫城。

　　等来的，却是死期。

　　秋风乍起，锦洛站在崖边，一座孤坟上落满树叶，她望向远方，眼神空洞，眸中渐渐湿润。

　　好几次，她都想问。

　　“师兄，你为什么，爱的不是我？”

　　可这句话，直到他死，也未曾问出。

　　世上有情人千千万，唯她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