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竹马》丘山六安

45、哈、

　　那天，王先和阿回，什么也没发生。

　　王先想不出阿回拒绝自己的原因，就好像，找不到谢一洋突然对自己冷漠起来的理由。

　　那个寒假，王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天回来后，他给王爸爸和王妈妈各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关了手机，拔了家里的网线，开始了拒绝外界的生活。

　　王先甚至电视都不看，每天除了写作业，就是坐在自己房间里发呆。有人敲门，王先也当作不知，有时候王先躺在床上，能听到黄俊艺喊自己。可是他不应。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就是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见人。

　　“这个寒假，好像就没见大仙儿出来过。我也不知道大仙儿是不是去叔叔或者阿姨家了，反正小区里就没见过他的人。但是他家又的确有人在，有的时候，晚上能看到有些灯光的。”

　　谢一洋听着黄俊艺在电话那头有些着急的声音，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手机。他给王先发过新年祝福短信，但是对方并没有回，打电话也总是关机。他一直以为是王先不想理会自己，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王先是要放弃什么吗？还是开始堕落了？

　　“一洋哥，你要不去看看大仙儿吧。他以前最听你的话了。你去看看他，万一他真有什么事儿……”

　　“我待会儿就过来。”

　　拿上外套，换了鞋子，谢一洋匆忙往公交站走去。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公交车，谢一洋往街头走了几步，招了辆计程车。

　　一路上，谢一洋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是不是把上一世的王先，和现在这个少年搞混了？现在的王先，只是一个少年，他还不够成熟，不够理智，不够坚硬。他这样突然的放手，是不是对王先起了反效果？

　　“我觉得大仙儿就在屋子里，但是不管我怎么喊，他都不吭声。手机也关机，座机又没人接。”

　　谢一洋到的时候，黄俊艺就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脸焦急的说着王先的现状。

　　谢一洋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敲了敲门——

　　“先儿，你在不在？”

　　听到谢一洋声音的那刻，王先愣了一下，而后又自嘲的觉得，自己有些悲哀——他竟然已经产生了幻听，竟然还会以为谢一洋会来找自己。

　　“先儿，你先开门，有什么事你不要憋在心里。”

　　那……真的是谢一洋的声音。王先猛的坐起身来，静静的听门外的声音。

　　“先儿，你不要虐待自己，不管有什么，你都先开门。不管发生什么，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好不好？”

　　王先穿上鞋，走到门边，手里拽着把手，又停了停。

　　外面的谢一洋和黄俊艺也相互对视了一眼——里面有动静。

　　“先儿，你开门，我们进来说好不好？”

　　“大仙儿！你别把自己闷屋子里了，整个寒假都没见你出来过，还是不是兄弟了！？是兄弟就赶紧开……”

　　黄俊艺的“门”字还没说出来，就见门缓缓开了。

　　原本黄俊艺和谢一洋以为，整个寒假王先都闷在家里，必定蓬头垢面。谁知打开门，王先模样倒还干净，就是面色不是很好。

　　“大仙儿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

　　王先看着黄俊艺看了一下，又转眼去看谢一洋。

　　那双桃花眼还是那么好看，只要看进去了，就移不开眼。

　　三人站在门口各自愣了愣，黄俊艺最先反应过来。他捶了捶王先的肩头，嬉笑着进了屋。

　　谢一洋看着王先的模样，心里泛着疼。

　　没有计划中设想的精气满满，也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彩，甚至那些骄傲，似乎都变成了平和。这不是他认识的王先，可是这也是因为他的存在，而变成这样的王先。

　　“大仙儿，你整个寒假都不出门，你吃的啥？”

　　“饺子，汤圆，面条，方便面，饼干，牛奶，纯净水。”

　　黄俊艺看着王先，竖了个大拇指：“你牛！”

　　谢一洋瞥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包装袋，心里特别复杂。

　　“我操！大仙儿！你寒假都在看书做作业吗？你特么是要吓死我啊！这一摞的书！不行，我得借鉴一下，我还有好多没写！”

　　黄俊艺从王先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卧槽卧槽”，看了看那些书，拿走了一些寒假作业，就忙着回去借鉴了。

　　“还有几天就开学了，知道大仙儿你没事就好。我现在回去借鉴借鉴，免得开学出事。一洋哥你在就行，我先回去了。”

　　黄俊艺离开后，房间里，就安静下来了。谢一洋站在客厅里，看着一身睡衣的王先，几次开口欲言，都没能顺利抖出一句话。

　　反倒是王先，看起来异常平静。只是那双狐狸眼再没有从前的月牙弯，和着他如今的平静，看起来，竟有一种冷傲感。那种，不自觉的透露出来，和别人不一样的冷傲感。

　　谢一洋看着这样的王先，忽然觉得，哪怕是自己的重活一世打乱了王先原本的生活轨道，但是王先始终还是王先，骨子里的骄傲仍在。

　　“你要说什么吗？”王先看着谢一洋，轻声道，“谢一洋。”

　　“王先……”

　　好像回到上一世的狼狈模样，自己站在销金窟的门外，王先面上带笑，可是眼神却没有丝毫在意的看着自己。那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那种想要逃脱的微妙心情……

　　王先看着谢一洋后退一步的动作，皱了皱眉，歪着头，眼带疑惑的望过去。

　　谢一洋显得有些狼狈的立在原地，带着王先不懂的不知所措。

　　“出去一起吃饭吧。”

　　谢一洋微微垂着眉眼，努力使自己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半晌没听到王先回应，谢一洋抬眼，却发现王先正直直的看着自己。

　　“你今天……有些奇怪。”

　　谢一洋有些语塞，却见王先说完，转身就回房了——估摸着是换衣服去了。

　　谢一洋转过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大情绪波动。

　　吃了饭，两人走到猫吧去坐了一下午。

　　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布置，两人选择的座位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这次，没有一个叫唐昊的人让王先觉得碍眼了。

　　“你为什么把自己锁在屋里？手机也不用，也不上网。”

　　“我只是不想出门，也不想联系任何人。”王先看着谢一洋，“你也不会主动联系我。”

　　“……你这样，叔叔阿姨会着急的。黄俊艺也一直担心……”

　　“但是你并不在意啊。如果不是大黄告诉你，你会知道吗？谢一洋，如果你并不想和我在一起，那么就别给我希望。我喜欢你，你知道我喜欢你，可是你对我忽冷忽热……谢一洋，我也是人，我也会难过，你知道吗？”

　　谢一洋直直的看着王先，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子，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谢一洋，我说过，我喜欢你，哪怕你喜欢唐昊……”

　　“我并……”

　　“你不用和我解释，我说了，哪怕你喜欢唐昊，哪怕你和唐昊在一起了，我也还是喜欢你。我试过，不喜欢你会怎样，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

　　谢一洋看着王先，看着王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寒假太长，他总觉得对面的王先很陌生，甚至会有一种在和上一世的王先对话的错觉。

　　谢一洋沉默了很久，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王先。他不想欺骗王先，也不想失去王先，更不想王先误会自己。这个寒假，王先的状态也让谢一洋担心——他只是和王先短暂的分开了这么些时间，王先的性格就变化得如此快，如果再不和盘托出，继续冷淡，王先和自己，会不会变成相识的陌生人？

　　权衡许久，谢一洋终于还是决心将一切告诉王先。

　　“先儿，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在想什么。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或许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不会愿意任何人身下你懂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唐昊，但是我不可能喜欢他。因为我……上一世就见过他，也见过你。我知道成年后的唐昊是怎样一个人，我也知道你。”

　　王先本来听得很认真，甚至那双狐狸眼，开始有了星星笑着。可是听到后面，王先一头雾水，不知道谢一洋在说什么。

　　“你说的上一……”

　　谢一洋伸出一只手压了压，说道：“你先听我说完。我是曾经死过一次的人，但是当我再次睁开眼，却不是死亡，而是回到小时候。甚至后来，因为我的要求，我家也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巧合的住在你家旁边。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似乎不喜欢我，看了一眼就跑开了。后来开学，我们两家人一起去报名，你似乎也对我很抵触，别别扭扭的样子，真的是可爱极了。当时的我觉得很神奇，长大后张扬肆意的你，小时候也只是一个顽皮可爱的孩子。

　　“那时，我以为，我的重生只是这样而已，只是换了一个住处，换了一个学校，换了一个环境。但是后来，有些东西慢慢就改变了。我发现有些事情和上一世开始不一样了。最开始觉察到，是你开始频繁的在我家借住，或者说，我在你家住的那段时间，我本能的觉得你似乎有些改变，但是当时的我拒绝去深想。然后就是叔叔和阿姨，似乎并不像前一世那般和睦，甚至后来分开了。最让我觉得恐惧的，是初三时唐昊的出现，并且和你我同一个学校。高中，我们甚至也在同一个学校。这些都与前一世不一样。这些事让我觉得烦恼，也很自责——如果不是我，叔叔阿姨肯定和上一世一样，你的性格也不会变化如此巨大。最重要的是，我没想到你会告诉我说喜欢我。”

　　谢一洋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可能不知道，上一世的你，有一个才貌兼备的未婚妻，你很爱她，即使是和朋友们出去玩儿，也惦记着她。所以我知道，你原本是喜欢女孩子的。加上当时我们几个一直都是一起玩儿的，你又刚好在青春期，我怕你不明白这些东西，只是将有趣当作感情，所以后来我强迫自己对你冷淡，我以为这样，你就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你会成为原来那个张扬骄傲的王先，也会在后来遇到你原本会遇到的爱人。

　　“但是这次寒假，我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把你逼到一个相反的方向去了。我希望你独立，骄傲，光芒四射，而不是孤僻。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女孩子，我也不想再勉强你。即使你回不到过去的轨迹，但是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好，就算不喜欢女孩子，也没关系。我也曾经考虑过，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会怎么样。但是没有实力的假设，只不过是幻影。我希望自己在现实的未来中，和你在一起。”

　　王先从最开始的想插话，到后来安静的等谢一洋说完，内心忽然生出许多失望来。

　　他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有接触谢一洋，所以不知道谢一洋已经变成了一个满嘴谎言的人——甚至是这样劣质的谎言。然而他不懂，谢一洋为什么要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唯一能说得过去的，就是唐昊了。想想谢一洋居然为了唐昊，说出这样的故事来，王先只觉得想笑。甚至谢一洋在说这些的过程中，表情和眼神都表演得很到位，就好像真的经历过一样。但是这样的故事……谢一洋是还将他当成孩子吗？或者说，当成傻子？

　　“谢一洋，如果你只是可怜我，想要让我有勇气活得更好，真的没必要编出这样的故事。你故意不说唐昊，甚至只是一带而过，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不说，你和唐昊的关系就不存在了吗？你对我否认，就是真的不喜欢唐昊了吗？谢一洋，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在意。”

　　王先自嘲的一笑——

　　“说得矫情点，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也并没有强迫你和我在一起。你可以不喜欢我，也可以装作不认识我，但是你真的不用特意编这么一个故事给我听，甚至声情并茂的演讲给我——我还没有白痴到那个地步。谢一洋，你总说为我好，可是你看看，你今天说的这个故事？这就是你为我好所做的事？”

　　谢一洋不知道王先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在意唐昊，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为什么王先重点仍旧是唐昊？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

　　“先儿，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在意唐昊？我说的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王先有些气急的打断：“那你说你是哪个意思？是想着如果有天唐昊不喜欢你了，你再回来找我吗？你话里的意思不是这个吗？那是哪个你说啊！你说，我听！但是谢一洋，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个傻子一样玩弄？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很有趣吗？”

　　“先儿，唐昊只是普通同学，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唐昊呢？”

　　“你一直为唐昊说话，甚至为了他编出这样一个笑话，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是一个傻子？一个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的傻子？谢一洋，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真的觉得你是为我好吗？”

　　谢一洋忽然有种无力感，王先已经钻进名为“唐昊”的牛角尖，出不来了。无论他说什么，王先都会觉得他是为了唐昊说话。

　　“谢一洋，我已经不是那个跟在你身后的小孩儿了，不是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也不是傻子，我有基本的分辨能力。”

　　说到最后，王先甚至已经准备起身离开，离开前，他说——

　　“谢一洋，我喜欢你，但是你让我觉得失望。”

　　“叮铃——叮铃——”

　　“欢迎下次光临。”

　　谢一洋看着王先起身离开，拉开门走出了猫吧。

　　谢一洋坐在原位，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没有说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实，他就差把自己的心剖给王先看了，可是王先不信，无论他怎么说，王先就是不信，他能怎么办？

　　——“谢一洋，我喜欢你，但是你让我觉得失望。”

　　王先走之前的那句话，不断回响在耳边，谢一洋有些茫然的看着落地窗外的行人，一个人，呆坐了许久。

作者有话说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