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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过无痕 ...

  •   琴声……又停了?无痕的手微动,笔尖稍稍离了了白纸,水笔在指尖打起转来。

      无痕是一名自由作家,年少时读过那么些诗词文赋,兴致一上来,凭着自认为不算高的文学素养,瞎写了几本小说,却意外的都大热起来——当然只是她自己认为的意外。她靠着这几本书存下的积蓄在城东的郊区买了一幢小房子,打算静心去寻找寻找所谓的文人情怀,写一本真正意义上的书。
      房子背靠山林,面朝城区。白日若是细细听来,能注意到城中的喧闹声微微振上眼前的空气,嗡嗡地在耳旁作响。无痕自己觉得,尽管是郊区,这仍有几分结庐在人境的味道。

      房子的后门通向背后的小山林,她初住进这里的时候,出于好奇,顺着小道一路往林子中探索,发现了一椽废弃的小木屋。废弃倒也真是废弃,无人居住不说,屋内也简陋的很。几壁陋墙,一扇破窗,一张面窗的小木桌,便是这屋子的全部。无痕当时掩着口鼻,用手指点开了那扇嘎吱嘎吱响的破窗,随即便被窗外争相摇曳的绿惊了满眼。她当即仔仔细细把木屋打扫了一番,擅自据为了自己的书斋,用于阅读和创作。

      她平日里除去构思和撰写自己的新小说,在这罕有人至的郊区,也确是闲得很,于是在家养了一猫一狗,用以打发时间,添添生趣,猫狗被她随口名曰大喵小汪,小汪不小,大喵不大。从此无痕便从形影单只孤身寻找灵感的文青变成了拖家带口组织野游的老妈子,时不时还要缓和一下两只剑拔弩张的小生物固有的物种矛盾。

      再说回琴声。这琴声是在某一天忽然响起的,从四面八方,轻轻缓缓的入了无痕的耳。无痕不识音律,内心某一根心弦却似被琴声碰触,隐隐约约地响动起来。不同于大多流行乐的厚重,琴声很脆,一如四月轻薄的阳光,这声音大抵是来自于某种古琴吧,她猜想。于是伴着这悠扬古调,无痕思如泉涌。殊不知,在她还在暗暗的猜测与想象的同时,那头自家宠物早已把自己出卖了一通。

      数刻前。小汪正窝在主人旁侧,安心的熟睡着。
      大喵信步到小汪旁边,拿爪子扒拉了几下小汪的尾巴,硬是把小汪给疼醒了。几根纤细的毛打着转儿落到了地上 ,悄然无声。

      “你干嘛!”小汪呲牙。

      “蠢狗,本喵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跟我走。”

      “我不要。我要陪主人玩。”

      大喵瞥了瞥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无痕,“她才不会理你呢,不去算了,本喵自己去。”
      于是小汪可怜巴巴地望着大喵身姿矫健地越过门槛,扬长而去,他感觉自己那颗忠犬之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小汪于是钻到了桌子底下,穿梭在无痕两脚间,企图引起她的注意。良久,换来的却只是无痕脚背轻轻的碰了碰它柔软的小肚子,拒道:“别闹。”小汪当然是听不懂,但看主人不搭理自己,缠了一会儿,便没志气地出门寻大喵去了。

      安娜听着淙淙流水声,抱着琴,小心翼翼的踩着堆叠满地的落叶一步步朝声源靠近着。果然,不出数步,一条小溪跃进了她的视野。粼粼水光将清晨和软的日光折射到空气中,光华四溢,正合上她的意。她刚想找一处安顿下来,却见一只小猫正探着身子,小爪子搅动着溪水,时不时拍打两下,激出小朵小朵的水花。溪底生的肥美的鱼儿都被吓得扭动着四散奔逃。安娜莞尔,腾出一只手,轻轻拨动琴弦,怀中的古琴吐出了两个简单的字眼。

      『你好。』她这样说。

      可怜的大喵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脚一滑,一头栽进了溪水里。它慌慌忙忙地从水里挣扎的爬了起来,水成线状往下滴,把它的毛收的服服帖帖的,想炸又炸不起来的样子。它躬起背,生气的冲安娜喊道:“喂,人类!!!缺不缺德啊你!!!”安娜笑出了声,索性就近寻了一棵树,靠着枝干坐下,安置好琴,两手在弦上上跳跃起来。

      『我叫安娜,你呢。』

      大喵诧异这个看起来愚蠢的人类居然能用音律与它沟通,盯了她好一会儿,不情不愿的道:“大喵。”“大……喵~?”安娜低声自语,似是在确认这个喵是实际意义上的喵还是一声自己并未听懂的猫语。
      “对啦!大喵!”浑身湿的难受的大喵又想炸毛了,“要怪就怪主人太蠢好不好!管那个干什么!还不快来给本喵擦擦!”说着它甩了甩毛,暗示性的看向安娜。安娜顺着它水汪汪的眸子看回到自己身上,发现了那块轻轻搭着的护琴布。绝对不行!她心中警铃大作。一人一宠僵持了一阵,安娜终是败在了那只怒气冲冲又可怜兮兮的猫儿爪下,将其取了下来。大喵见状,便要凑过去。
      是时,一个笨拙的身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正是小汪。“你在这里!”小汪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兴奋,大喵的狼狈模样抢先闯入了它的眼睛。于是它可能更加兴奋了……“哈哈哈哈哈你还说我蠢!蠢死了!”大喵又要发作。安娜赶忙放下琴,过去把大喵揽到自己身前,顺着它的毛轻轻擦了起来。

      三者就此开启了一段跨物种的友谊。

      第一天。

      大喵:“喂,人类,你怎么会听得懂我们说话啊?”

      『不知道,自小就这样了。』

      小汪:“人家比较聪明,哪里像你那么蠢!”小汪还在纠结之前的事。

      大喵:“蠢狗!!!你再说一遍!!!”

      安娜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抚起琴来。不远处,一猫一狗打成一团。安娜想,这对小冤家的主人,还真是蛮累的。

      第二天。

      大喵:“喵!又见面了!”

      小汪:“汪!又见面了!”

      大喵:“蠢狗不准学我!”大喵又开始挥舞它的小爪子。眼看着又要掐架。

      『早上好。』安娜打断道。

      大喵对小汪轻哼一声,窝到安娜身边,开始无精打采地舔起自己的爪子。小汪扭过身子,趴在地上,安静地听琴。视线拉远,某汪的主人也正趴在桌子上,甚是享受。一人一狗,如出一辙。

      曲终。

      大喵似是酝酿出了什么鬼主意,跑到了安娜面前。踱过来,又踱过去。

      『怎么了?』安娜不解。

      “人类,你觉不觉得本喵肚子要圆一点才好看。”

      『嗯?』

      小汪凑了上来:“你都这么胖了,还圆一点?”

      “蠢狗你闭嘴。就是你觉不觉得,本喵肚子瘪瘪的?”

      安娜思索了一会儿。『你饿了?』

      “喵~”大喵急切的肯定着她的话,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失它高贵的身份,

      “呸,怎么能说饿了呢。本喵是说,本喵那个主人给的东西不太好吃,想让你给改善改善伙食。”

      安娜哑然。这年头连猫说话都会文绉绉跟人绕圈子了,世风日下,着实可怕。

      『好啊。喜欢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带。』

      大喵:“羊羹!”

      小汪:“烤鸡!”

      大喵:“走开!她是在问我你个蠢狗!”

      小汪:“呜……”

      第三天。

      两只来的比安娜还要早一些,见她来了,一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安娜从随行的袋子里拿出了两个小饭盒。轻轻放在大喵和小汪的面前。

      大喵:“谢谢~”说完慢悠悠的开始享用起这争取来的加餐。

      小汪早已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跟着含糊地道了谢。“唔……谢谢。”

      这之后对此一无所知无痕奇怪的发现,自家宠物吃的越来越少,体重却有增无减。不过看两只依旧活蹦乱跳的,也就随他们去了。大概是在树林里找到什么好吃的了吧?她这样想。
      大喵看她这样,恨铁不成钢。再这样下去我们可都跟安娜跑啦啊喂!它努力地让没有智商的无痕明白这件事。然而事实上,它明明也早就没有了无痕是自己主人的自觉,带头诠释起了什么叫吃人家嘴短。

      『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

      大喵:“无痕。”

      『无痕。』安娜用琴声品了品,觉得这名字意外的很好听。木屋中的无痕一瞬觉得有人叫她,抬起了头。

      『总是跑到我这来,你们主人不会不高兴吧。』

      大喵:“她天天就知道在纸上写写写,才不会管我们呢。”

      小汪:“你说主人坏话!我要告诉她!”

      大喵:“去啊她又听不懂!”

      写?作家?

      『她是住在这林子里吗?』

      大喵:“不是啦,她非要钻到林子里来写,说这样才有灵感……喂蠢狗,是叫灵感吧?”

      小汪:“你个叛徒,不和你说话。”

      大喵:“……嘁。”

      安娜用每日一盒羊羹成功收买了大喵。从它的话里得到了不少有效信息。也托它叼来了不少无痕的笔墨。小汪在一旁阻止不得,边干着急,边享用着香喷喷的烤鸡。于是安娜每天默默拜读其文章,再默默报之以琴声。只要把想要传达的东西融进琴声里,那人就一定可以感受得到的吧。她想。通过那一篇篇富于灵性的文字,安娜渐渐可以想象出落笔的人是个什么样子。她曾有过登门拜访的想法,但由于害怕自己的冒冒然造访会给无痕留下不好的印象,最终还是放弃了。
      想要深交一个人,首先要征服她家宠物的胃,安娜琢磨出并深深贯彻了这一方针。被收买了的大喵小汪显然是不明白,人类认识个人也要这么麻烦?

      一日复一日,琴声如潺潺流水,流淌不知岁月。

      第n天。

      今天大喵小汪不是很赏脸,面对美味的诱惑,少少的吃了两口便瞎跑打闹起来。

      『没有胃口?』安娜问。

      大喵:“今天主人买了好多好吃的。撑死本喵了。……嗝。”

      小汪:“她还给自己买了个大大的蛋糕!想要独吞!”

      大喵:“笨蛋!那是巧克力的!吃了你会死掉知道吗!”

      『蛋糕?今天是她生日吗?』

      小汪:“应该是吧,主人还点起了小火苗~”

      大喵:“……那叫蜡烛。你个蠢狗。”

      安娜心下了然。看着这对没心没肺的猫狗,叹了口气。真是,怎么着也不能丢下自家主人一个人庆生吧。她稍稍迟疑了一下,提道『带我去见见她吧。』
      大喵想着这个人类终于开窍了,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头小汪已经兴奋的冲了出去,“汪!我去把主人带过来!”
      ……安娜看向大喵,一脸认同。你是对的……那个蠢狗。

      小汪冲进屋子的时候,无痕正在拨弄着盘中的巧克力,和着琴声,自娱自乐。突然她感到裤脚一紧,垂下头,见小汪奋力扯着她,表情有些滑稽。她噗嗤一声的笑了,俯下身子摸摸小汪的头。
      “乖,别急,跟你走就是了。”随后便跟着它离开木屋,步入林间。
      琴声依旧在林间回响着,清清凉凉,浸润着每一棵林木,顺带冷了日光。

      在小汪的引领下,琴声近了,又近了,她心中有期待渐渐腾起。

      又行了片刻,忽然一棵参天古树从众树中耸起,她绕过树干,一个女子的背影映入眼帘。眼前之人长发披散到腰间,发丝承着春风温柔荡起,无痕眼睛有些痒。
      小汪轻轻地叫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安娜闻声,为指尖的曲子收了尾,心下调整了一番,转过身去。
      “你好,我叫安娜,”她开口道,一双眸子用笑意相盛。无痕仿佛能看到音符在她的身侧流转。
      安娜顿了顿,像是经过斟酌,祝道“生日快乐。”

      这是无痕今天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四个简单的音节从女子唇间轻吐,化作一股清泉缓缓注入她的心田,无痕笑的清浅,回她道:“谢谢。”

      她忽地忆起那首诗。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音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一切顺理成章。似是故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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