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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明镜僵在那里,听着电话里传出来的桂姨的声音:

      “大小姐啊!大小姐?……小少爷回家了吗?……阿诚在吗?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他去找小少爷回家的……老赵说阿诚病了……昏倒了,严重吗?”

      桂姨的问话一句接着一句,待说到阿诚时,说到阿诚昏倒了,严不严重时,声音里明显带了几丝焦急的意味。

      明镜僵在那里,听着电话里的一声急似一声的追问。

      “大小姐?阿诚怎么样了?……大小姐?……大小姐?”

      明镜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的挺起腰杆,慢慢的走下楼,接过老赵手里的电话。

      虽然说了让明楼自己去受着,可是保护自己的弟弟也许已经成了明镜生存的一种本能,此时此刻,本来应该来面对桂姨的,并不应该是她,这不是她的错误也不是她的责任,但是她仍然像以往这些年月里的每一次面对危机时那样,习惯性的提起一口气,逼着自己伸开双臂去替自己的弟弟遮挡一切的风雨——哪怕是本不该由她承担的他人的责难。

      明镜接过电话,道:“桂姨,阿诚……阿诚伤的有些严重……”

      明镜话音刚落,电话里立刻就传来桂姨满是担忧的焦急的声音道:“阿诚受伤了!阿诚怎么会受伤了!?大小姐,怎么回事儿?……阿诚他伤得严不严重?伤哪里了?要紧吗?”

      桂姨一片慈母爱子之心,对阿诚伤的重不重的担忧充斥着整个脑袋,竟是远压过对阿诚为什么受伤的疑问。

      明镜微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把事情的真相抖出来,最后在桂姨惊慌的有些尖厉的声音询问:“阿诚他不会……不会……是……伤?残?……更严重?”下,明镜急忙道:“不是,没那么严重,桂姨你别急,大夫说,只要养一段时间就都能好的,只是这段时间不方便移动,要卧床。”

      明镜这话出口,桂姨才似乎有些安心,但仍是惊慌未定的道:“大小姐,阿诚在明家?我……我这就过去……这……我就和这孩子说,让他别这么拼命,现在家里也宽裕了,我少做几套衣服,少买点儿首饰,又能怎样!上海滩里这么多大人物,他一个什么底子都没有的穷小子,这么横冲直撞的,得罪人了怎么办?……哎,他就是不听我的……大小姐,阿诚……阿诚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过来……这就过来……”

      阿诚做的很多事情,虽然没有和桂姨交代,但是桂姨毕竟也是在明家呆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明家往来的富贵人物见多了,多少也知道在上海滩里求生存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桂姨还以为,阿诚受伤是得罪了人了,劳烦了明家出面帮忙救助呢。

      桂姨这话一说完就挂了电话,明镜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是来不及了。

      听着电话里的盲音,明镜缓缓的挂了电话,忽的,眼泪就又涌了出来,捂着嘴,明镜静静的流泪,半响,她才擦了擦眼泪,转身,却见到她身后,老赵突地低头收敛的眼神。

      许是没想到明镜会突然转身,一直盯着明镜背后的老赵和明镜撞了眼神,所以老赵下意识的有些惊慌的低头,避开明镜犹有红痕的眼睛,然后稍微镇定了下情绪,低声细细的回报道:“阿香在饭店里守着那位汪姑娘呢,恩,我和阿香商量,虽然苏医生检查完那位汪姑娘没什么大碍,但是留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在饭店里,也不合适……我开车送苏医生回家,苏医生接到大小姐您留的口信,就又赶过来了,我又开着带苏医生回来。”

      老赵是明家一位世交家里的老司机,那位世交举家去了美国,老赵不愿意跟着去,正巧明家的老司机退休回乡,那世交就把老赵介绍到他们明家了,这半年来,老赵在明家干活,很是勤勉周到,人也稳重细致,很得明镜的意。

      明镜听老赵交代事情经过,点头,有些疲惫的道:“你做的对,你在这里守着,等一会儿桂姨到了……你先让桂姨在客厅等一下,然后到楼上告诉明楼……不……你先告诉我……”

      老赵应声点头。

      明镜的神情里满是疲惫,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几乎快榨干了她整个人的精力,此时她说完这些话,竟是有些支撑不住,头一晕,有些晃荡的站不住了。

      老赵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扶住明镜,道:“大小姐,再气再急也不能伤了身子,这一天折腾的的……桂姨来还要一会儿,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明镜苦笑,道:“现在……我怎么可能休息的下来。”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此时明镜真的觉得头晕的受不了,一会儿桂姨来了,她要怎么和这个给他们明家做了差不多一辈子工在她双亲去世的艰难时候都没有离去的老人,说明楼对阿诚做的一切,明镜都不敢去想。

      叹了口气,明镜也知道,现在不去休息下,一会儿她绝对支撑不住,所以虽然嘴上这样说,却也由得老赵扶着她回楼上卧室了。

      刚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头晕目眩的明镜几乎是一挨枕头便半是昏厥的睡过去了。

      老赵给明镜盖了被子,然后站在明镜的床边,看着这位一辈子要强的明家当家大小姐,良久,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噩梦连连的明镜突地惊醒,然后一惊醒,她就立刻像受了刺激一样突地掀被子下楼,穿上鞋便快速的奔向明楼的房间——现在阿诚呆着的房间,高跟鞋的声音,敲得地板“铛铛铛”作响。

      刚奔到门口,明镜便见到苏医生正从房间里推门出来,一脸疲惫的正在退下手上的医用手套,看到明镜,便道:“伤口我都处理了,脱臼的地方重新扶正了,但是短时间内最好不要下床走动,或者剧烈活动,他的脚踝支撑不住的,喉咙上的伤,声带和气管虽然有损伤,但好在不是不可治愈性的,要注意进食和少说话,手指打了石膏,要注意不能让他的手沾水或者瞎活动,断裂的地方很齐整,如果愈合的好,大概是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明镜听着,很用心的记着,苏医生随即又说了些养伤的注意事项,明镜也一一记牢。

      说完这些,苏医生突然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响,才道:“病人的分化期症状暂时是过去了……”坤泽初次分化期如果有乾元在,并且与乾元合卺交欢,那初次的分化期过去的会很快,但是过后每次雨露期则必然要与初次与其合卺即洋人说的标记的乾元交合才能顺利渡过,如果不靠着乾元,要么选择西洋进口的抑制剂,要么……怀孕,前者不仅昂贵并且对身体有一定的损耗,后者以此时屋中的这个坤泽的状况只怕未必是自愿……苏医生忍不住道,“我还有件事情……到底要不要给病人打酮素。”

      酮素是一种西洋进口的避孕药,在这种避孕药进入国内且被广泛应用前,坤泽的受孕率一直很高,并且避孕只能通过中草药或者一些比较残忍的土法子,酮素被西洋发明并且进口到国内后,坤泽避孕才算是有了比较安全可靠的方法。

      明镜当然知道酮素是什么,坤泽在雨露期的受孕率极高,尤其是初次分化与乾元合卺的时候,本来明镜是很雀跃明楼要有孩子了,明家的血脉得以传承,但是眼下这种状况……明镜有些疲惫,但是神色很坚定,道:“这件事情我不能拿主意,必须等阿诚醒了,他自己决定。”

      说完这话,明镜忽的回神,左右寻找,道:“明楼呢?明楼哪里去了?”

      苏医生一听明镜提到明楼,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道:“从刚才开始就没见人影!”

      明镜眼中也有怒意划过,但是那愤怒就和快要燃尽的灰烬一样,很快就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疲惫。

      还未待明镜说什么,老赵的脚步声响起,对明镜道:“大小姐,桂姨来了。”

      明镜的身体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下。

      阿诚醒了,其实他早就“醒了”,或者说醒了其实是一种不恰当的说法。

      他在这具身体里的某一处清醒着却又沉睡着。

      他清醒着,是因为他的身体处于麻醉状态,半昏迷着,但他却能够听到感知到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他感受的到断指重接的痛,感受的到脱臼的手臂、脚踝重新接上的痛,感受得喉咙间火辣辣的痛,但是奇异的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仿佛一个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一抹幽灵,动不了说不出,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控制他的身体的,不是他的灵魂,是本能,剩余的生物的本能。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幽灵”阿诚有些茫然的这样想。

      疲惫,刻入骨髓的疲惫,那是十八世轮回不断重复的人生中都未曾体会过的疲惫。

      好累,慎入心脾的累,那是无尽的时间长河里都未曾如此清晰感触过的累。

      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么清晰的感觉,这么清晰的疲惫,这么沉重的苦累?

      他应该早就累了啊,十八世轮回,那几乎无穷无尽看不见到时间尽头的轮回。

      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决定疲惫,才觉得累?

      “幽灵”阿诚茫然的想。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有执念,有欲望,有求而不得,所以他一直期待着下一个轮回他能拿到更多的东西,能满足上一世的那些求而不得。

      可是现在为什么他觉得累了?

      也许是因为……他忽的有些不想要了,他想要放下他的执念。

      放下。

      放下?

      放下也许容易,但放下之后呢?

      以后的轮回,那无尽的时间里里,放下执念,放下欲望,他还有什么可以期待的,有什么可以作为支柱让他在接下里的日子里继续走下来去的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最起码现在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只是觉得……好累。

      好累。

      好累。

      好累。

      所以他放任自己陷入了沉睡。

      陷入最深沉的沉睡。

      再睁开眼时,阿诚的眼中他的身体里,只有本能,生物的本能。

      在心灵冰封的湖面之下,那个放任自己失控放任生物本能控制身体的“幽灵”阿诚,冷眼旁观着身边的一切,什么都不做,什么反应都没有。

      本能的混乱的那一部分睁开眼,熟悉的气息顺着五感侵入身体,然后本能的那一部分“记起”了什么,那是关于破碎、关于痛苦、关于折磨、关于恐惧的记忆。

      本能的,他想尖叫,可是损伤不小的声带让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发出近似于呻吟的喘息声。

      就在此时,那个让他万分恐惧的影子,却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触碰自己。

      这个魔鬼想要干什么?他还想要再折磨他一次吗?他还想要让他再痛不欲生一次吗?

      即使肩膀、手臂与脚踝都肿着且钻心的疼着,可是他依旧用这钻心的疼痛的无力的手脚发狂式支撑着自己翻身躲开这个魔鬼。

      明楼是刚刚才回来的。

      在苏医生给阿诚诊治的时候,他离开了,离开了明公馆,四个小时候,他回来了。

      没有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只是此时此刻,他回来了,静静阿诚的床前,静静的看着阿诚,看着阿诚睁开眼睛。

      从失神状态回神,看到“醒过来”的阿诚,明楼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把阿诚挡在眉眼间的一缕细发拨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这动作触动了什么,看着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阿诚,眼中满是恐惧与惊慌,用肿胀的四肢支撑着自己翻身,“砰”的一声翻身摔到床下,然后狼狈的向后爬,一直爬到离自己最远的一处墙角,然后蜷缩着,就像几个小时前在金库的里那样,蜷缩着。

      然而,与那时不同的是,下午在金库里,即使迷失在分化期的欲望之中,明楼也能从那时阿诚的眼中看到一些东西,可是此时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阿诚,看着自己,满眼都是空荡荡茫茫然的恐惧和惊慌,那对像小鹿一样湿漉漉又蕴藉锋芒的眼睛,此时里面什么都没有。

      明楼看不见阿诚的灵魂。

      此时此刻,明楼才意识到,他把阿诚打碎了。

      像一个旁观者,“冷眼旁观”,看着“自己”再次像第一世与第二世那样狼狈,像一个被虐待的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样蜷缩在墙角,阿诚心中满是漠然,“幽灵”阿诚甚至是带着快感的看着这样丢人的“自己”,也带着几分畅快感觉的看着“大哥”……不……明楼的眼神,在看到“自己”这样像孩子一样的行为时,眼中闪过的痛楚。

      你终于卸掉脸上的面具了,“幽灵”阿诚冷笑。

      然而,我现在不想看了,我一点儿都不欣赏你的狼狈,“幽灵”阿诚漠然的心道,也许我该去想想其他的事情,比如刚才在金库里,我的身体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是有人给我下药了吗?那人是也同时给明台和明楼下药了吗?为什么明台和明楼会同时有那样的反应?

      明楼不是同性恋,这点儿阿诚很清楚,即使那么想要明楼的爱,即使他那么相信通过很多方法,他是可以让明楼爱他超过爱所有人的……即便如此,关于……关于身体的更亲密的关系,他却从来没敢肖想过,但是但为什么明楼在有了误会的时候竟是选择了那样侮辱性的方式来惩罚?为什么明楼会……□□他?

      明楼不是这样的人,明台也不是。

      还有,导致这一切的导火索,明楼口中的孤狼是谁?为什么明楼会以为自己是汉奸?

      有太多的谜题需要解开了,“幽灵”阿诚,清醒的那一部分阿诚放任自己沉浸在思绪里,去努力回忆这一世所有的细节,回忆每一个被他忽略的地方,答案一定就在其中。

      当然,与此同时,他也放任生物本能的那一部分控制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只是为了此时此刻,看着“自己”的明楼脸上的痛楚,眼中的愧疚和悔恨,还有那几乎要破碎的面具以及,眼中的似乎要涌出的泪水。

      你在为我流泪呢!

      几乎带着点儿恶意,带着点儿报复的快感,“幽灵”阿诚想:我以前只知道你为汪曼春流过泪,现在你竟然也愿意替我流泪了吗?我从来没见过你为我流泪,我好开心,以前,别说是你流泪了,只要你有一点儿的不舒服一点不开心,我都愿意倾尽所有去抚平你眉间的皱纹,可是现在我不想了,我不想在为你心痛了。

      “幽灵”阿诚冷漠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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