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冷追寒

1、牡丹亭

　　“现在的人真是可以，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知道是北爱里的台词，却不知道它真正的出处，真是可悲可叹。”
　　顾行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那些古老的东西。”
　　苏木笑着说道。
　　“这杯咖啡喝完，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木睁大了眼睛望着顾行。
　　“我只是想，我们总不能永远腻在一起，时间终将会把我们分离的，我想早点习惯这件事情，免得将来被打的措手不及、体无完肤。”
　　“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承诺？”
　　“我只是不相信时间。”
　　顾行打开背包，取出一本很有色调的书，名曰《牡丹亭》，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一脸满足而幸福的表情，翻开那个不知在何时看到的地方静静的玩乐起来。
　　寂静像空气一样，充满了整个咖啡厅，将他们两浸淫在其中，像是看得清彼此，又像是看不清彼此，长长的寂静砸地有声。
　　冬日午后的阳光总是那么的温暖，在阳光下呆久了，忍不住就想闭上眼睛，像是吃了安眠药一般，想好好地春睡一番。
　　阳光透过咖啡馆大大的落地窗，落在顾行的身上，一种柔柔的光感在他的身上，像镀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金边。苏木看着阳光下的顾行，像是要消失一样。
　　“那我回去了。”
　　苏木拿起那杯没喝完的咖啡走了出来，顾行在牡丹亭的世界里穿行游走，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他。
　　苏木抬头看着天空，太阳虽然温暖，但是依旧很刺眼。他一直在回想顾行的那句话，与时间赛跑，谁都没有赢过时间。他拿起那杯咖啡放在嘴唇边，冷了，原来任何东西一旦脱离了某种环境，就会变冷，就像亲人之间不可能永远和睦，总会有矛盾发生，更何况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呢。
　　苏木苦笑了一下，把那杯咖啡扔的远远，远到从一个巨大的物体变成了一个点，心情也舒服了很多。是的，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有办法能将这些恶魔驱赶的无影无踪。然后他开着车走了。
　　“很抱歉，让你在温暖的下午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只是不确定而已。”
　　这是苏木离开后不久，顾行给他发的一条短信。
　　苏木看到短信，那句不确定，他很想知道是什么，可是他知道，即便他问了，顾行也不见得会回复他，因为这是顾行的一贯作风。
　　“没关系，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脆弱原本是用来形容物质容易折损、破碎的，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以及内容的丰富，渐渐又用在了生物体上，诸如心碎等等，不过是强调一种状态，并不是非要达到那种状态。
　　苏木那句话的意思，是他真的坚强，还是为了掩饰脆弱而故意如此说的呢？只有他自己清楚明白。
　　太阳渐渐落到了脚面的地方，天气也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咖啡馆里虽然开着空调，可还是感觉像哪里裂了一条缝一样，冷气穿过这条缝，披荆斩棘而来，撕裂人造化纤的保暖壁垒，刺进人的毛孔之中。
　　顾行哆嗦了一下，看了看表，已经六点一刻了，转过头看外面的天时，整个人间已经被黑夜的军队占领了，他给苏木发了条短信。
　　“我下班了，你有时间来接我吗？”
　　“你先待在咖啡馆里不出来，我一会就到。”
　　一个人是否关心你，不管是否出于真心，至少能说出口，那已经是一种幸福了。苏木的这条短信，虽然有命令的意味，但更多的是关心，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火柴，划破寒冷，透过天际，温暖人心。
　　顾行去柜台结账时，收银员递给了他一个口袋，打开来一看，一口袋的亲亲果冻，他想应该是苏木买给他的，合上袋子坐在咖啡馆门口的长椅上，静静的等待着。
　　冬天的天气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下雪。一片一片的往下落，顾行情不自禁的离开了长椅，在咖啡馆前的小道上漫步起来。
　　突然身后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差一点跌倒，幸而苏木从前面扶住了他，将他的身子拉正。
　　“不是让你不要出来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这样的责备任谁听来都温暖如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慌忙的道歉。
　　顾行轻轻说了句没关系，小姑娘鞠了个躬，跑开了，苏木载着顾行走在回去的路上。
　　车里流动着一首很久以前的歌
　　。。。。。。
　　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
　　万水千山总是情
　　聚散也有天注定
　　不怨天不怨命
　　但求有山水共作证
　　。。。。。。
　　“学校里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
　　“不是要筹备元旦晚会的吗？”
　　“不用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没有担心，只是觉得挺烦人的。”
　　“其实，你如果换个角度一看待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将会有不同的发现，你就是活的太自我的。”
　　“是吗？”
　　“嗯。”
　　“也没什么不好的。”
　　顾行就是这样，对于己身之外的东西都觉得是一种负担，包括看书，所以他常常将这些事比作工作，就像那句下班了，也是这个意思。
　　苏木没有再说话，顾行倚着副驾驶旁的窗子往外面看，这个城市的灯光让黑暗无立足之地，灯红酒绿，照彻整个天空，俨如一座不夜城，就像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号称日不落帝国一般。
　　顾行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就感觉似曾相识，在遇见苏木之后更加笃定这样的想法。
　　他带着行李来到清北大学的校门口，搁下行李，感慨了一番，原来这就是大学，没见过的时候，总是觉得大学该有多美，没想到见到的时候，落差在一瞬间显得那么突兀，让人产生一种错乱的悲伤感，犹如努力过应该得到一个美好的结果，却不想这结果让人心生难过，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
　　顾行对着迎面而来的苏木，笑着问道：“师兄，请问一下，文学院新生报到处怎么走？”
　　“张故，你过来把他带过去。”
　　一个一米七左右、皮肤黝黑的男生跑过来，笑着说道：“小师弟，跟我走吧。”
　　张故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也没什么话可说，只是机械性的带路，到达目的地后。
　　“前面那个就是，你去吧，我回去了。”
　　“谢谢师兄。”
　　“不客气。”
　　张故跑回去了，顾行来到文学院新生报到处，接待新生的一共有五个人，四个女生，一个男生，这也符合文学院的特色，除了在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学文的女生总比男生多，但是一般学文的男生都是很有天赋的。
　　其中一个师姐笑着说道：“瞧瞧，我们文学院，颜值是要爆表的趋势，来的不是帅哥就是美女啊。”
　　其他三个女生都相视而笑。
　　顾行对于这样的话，从来都不会在意，并不是因为师姐说的不是实话，而是容貌这个东西，如果先是很好，后来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凋零，一开始的拥有的那些赞美，再后来不是一种无法挽回的痛，所以顾行都是淡淡然，有是一种幸运，没有没什么好可惜的。
　　“哪个班？”
　　一个粗暴的声音打破了一切美感，像一只很美丽的花瓶，从桌子上掉在地上，嘣的一声，一地碎片。
　　“三班。”
　　做完一系列形式登记后，其中的一位师姐领着他来到文学院团委办公室交了档案材料，辅导员将一张文学院老师联系方式的卡片交给他，顾行拿过来随便看了一眼，辅导员叫吴援艾，三班的班主任老师叫张元亨，然后放进裤子的口袋里。
　　辅导员将资料整理好之后说可以了。师姐便带着他离开了团委办公室去认领他的宿舍，一路上给他讲关于学校里面的事情，当然都是些关于社团活动等等，除此之外也顺带聊了些八卦的花边新闻，顾行一直觉得大学里的女生应该不会像初高中那般小女生一样喜欢八卦，谁想竟不是这个样子的，原来八卦作为一种社会意义的词汇，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被抹杀，他只是听着也不发话。
　　路过一个公告栏时，师姐停下脚步，指着公告栏橱窗里的第一个男生的照片说：“瞧见没，那是我们清北大学的校草，人长的帅，性格还很好，能力也很强，虽然大二，但是已经是学生会第三把交椅的主人了。”
　　顾行看了一眼，这人像是在哪里见过，怎么竟也想不起来了。看着学姐一脸花痴的样子，真为她感到有些可惜，因为这么优秀的人是不会轻易看上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子的，尤其是这种喜欢犯花痴的，他惋惜地摇了摇头。
　　师姐却沉浸在飞花艳想的世界里不能自拔。顾行咳嗽了一下，师姐这才反应过来，带着他继续赶路。到宿舍之前的这一路上都在八卦那个男生，顾行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却又不忍心打断她，于是只好忍着，幸而顾行的脾性也算是万里挑一的，对于己身之外的东西，他不会过于苛求，喜欢就搭理一下，不喜欢连看都不看。可想而知，师姐这般情态，不见得他都听得下去，可是关于那个男生的一些事情，若隐若现，似有非有的在他的耳边掠过，也许风有点急，这些东西又被风卷跑了，他也没心思去理会。
　　“到了，这就是你们的宿舍楼。”
　　顾行看了一眼，这是宿舍楼吗？因为时间悠久，宿舍楼墙上的石膏粉有的已经脱落，有的正在跃跃欲试，还有几处明显有细细的裂纹，看起来像是危楼，总让人产生一种去赴死的感觉，总觉得它会在某个深夜或者不为人知的时候，轰然倒下，然后所有人都在那一天被石头砸死或者掩埋。
　　“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今年我们院招生比往年都多，原本以为女生会更多些，却没想到女生没有增长多少，男生却增加了不少，所以男生宿舍不够用，系领导与物理系领导沟通，才有这几个床位的，虽然你们是寄居在物理系的宿舍，但是也不要觉得难过，因为有个好消息足以弥补你们的落差，别人是想求都求不来的，想不想知道？”
　　顾行看着师姐一脸花痴的表情，大概知道他现在寄居的那个宿舍里一定有能让她意淫的对象。为了满足师姐的神秘感，顾行故作好奇的问道：“什么好消息？”
　　“那个人和你在一个宿舍。”
　　“谁？”
　　“明知故问？”
　　顾行故意开玩笑的说道：“师姐，要不咱两换宿舍，你住我这里，我住你那里，怎么样？”
　　“我倒是想的，不过就怕有人不同意，我也是白想。”
　　师姐说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宿舍在五楼520室。”
　　“我去，这宿舍号真是，真是。”
　　顾行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觉得世界上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让人想都想不明白，或许就像古人说的那样，既来之则安之，放心大胆去安心住下就行了，想太多也无益。
　　“你去认一下宿舍，顺便把行李搁在那里，然后下来，我带你去领生活用品。”
　　顾行到宿舍时，宿舍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也是新来的。顾行进去向他打了声招呼，那人以微笑作为回应，然后继续整理他的东西。
　　顾行环顾一下宿舍，这个宿舍不大，四十平米左右的样子，靠近门的两侧分别是换洗室和卫生间，与换洗室和卫生间在一条线上的是床和窗户，左右各两张床，中间是过道，床的下面是个书桌用来摆放书本、电脑以及其他物品，与桌子相连着的是一个衣柜，上下两层，上面那层是用来放衣服用的，里面有一根铜管横柄；下面那一层通常是用来搁放过季时不需要铺的被子，当然这也要随着个人的喜好随便处置，虽然宿舍是大家的，但是这个却是私人的领域，享有完整的主权，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允许就可以随意处分，他人想要使用必然先要得到主人的许可才行，不然可能会涉及侵权的问题，虽说没必要搞得这么严重，但是毕竟是个人的专有空间，具有一定的隐秘性，确切来说应该是隐私权的范畴。
　　桌子里侧靠墙的地方安装插座、中国移动以及中国电信的网络接口，在主卧的外面还有一个阳台，用来晾晒衣服或者接听私人电话，又或者心情不好用来消愁去恨的。从里面到阳台总共有五盏灯，换洗室一盏，卫生间一盏，主卧室两盏，外阳台一盏，这五盏灯只有两盏灯比较亮，就是主卧室里的那两个，因为是电棒，其他三盏都是最原始、最古老的那种十五瓦的电灯，灯光昏昏暗暗，像是吃了很多酒，醉醺醺的，泛起旧色的样子。
　　剩余那些空白的地方可以用来张贴自己喜欢的东西，有的人喜欢贴当红明星，有的人喜欢贴条幅字画，当然也有的人什么都不贴，空着，谁都不会去强迫谁，谁也不用去理会谁，只要各自在一起相安无事便好，其余的没什么是必须的或者必要的。
　　顾行原本看着这个宿舍楼有点发慌，进来之后，觉得还可以。四个床位，被占了两个，一个是已经住在这里一年的那个男生，另一个就是正在收拾东西的这个男生，于是在剩下的两个床铺里挑了一个，把行李放在自己的床位旁边后，没有打扰那位收拾东西的人便下楼去了。
　　“宿舍怎么样？”
　　“还可以吧。”
　　“忘了叫你去宿管那边拿钥匙了，现在去拿吧。”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里面的人说了句请进，顾行和师姐便进去了。
　　“阿姨，这是我们文学院的大一新生，来这里取宿舍钥匙。”
　　“登记一下，教十块钱押金。”
　　顾行在登记簿上做了登记，顾行，520室，文学院三班。
　　宿管在520的钥匙扣上取下一把递给顾行，钥匙扣上还剩两把。拿完钥匙，他便和师姐来到另一幢宿舍楼取生活用品。每个院系的生活用品都有自己专门的存储地点，有专门负责的人看管，到了领取处。师姐和那位负责看管的师兄说了一些话，师兄便招呼顾行过去取东西。东西不多，却也够沉的，有三条被褥、两件被套、两条床单、一只枕头，一条枕套，一条枕巾、两个水盆、一个刷牙的杯子和一张席子，除了三条被褥、两个水盆和那张席子外，其余的东西上都印有清北大学的字样和标号，顾行拿到的号是419，简单而又好记，只是寓意差了些。东西嘟嘟囔囔一大包，那些床上用品都放在一个蓝色的大皮口袋里，有两根带子，方便提起，席子、盆和刷牙的杯子是不放在口袋里的，因为第一装不下，第二容易被挤坏，因此，拿起来比较费事，师姐要帮他拿不能放在口袋里的那些东西。
　　“不用了师姐，我自己可以的。”
　　“没事，我就送到你们楼下，又不指望进你们宿舍。”
　　顾行故意的开玩笑的说道：“为什么不进去？”
　　“女生进男生宿舍总是不好的，更何况现在是吃饭时间，又是天热，估计你们男生会在宿舍里洗澡也未可知，我撞进去，你觉得好吗？”
　　顾行笑笑没有说话。一会到了宿舍楼下，师姐放下东西说道：“行了，我也该去吃饭了，你把东西送上去，也赶紧吃饭，别耽误了今晚的班会，东西回宿舍再收拾也不迟。”
　　师姐虽然是犯花痴的那种女生，但是也不能断定她没有生活的态度，像这样温暖的嘱咐，也并非只有常人才有的。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第一次获得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关心，顾行有感动，这感动也让他获得了一份友谊。
　　“师姐，你先不要走，等我一下，我把东西送上去，马上就下来。”
　　顾行提着东西匆匆忙忙赶回了宿舍，从宿舍的行李箱里取出一袋亲亲果冻，又匆匆下楼了，师姐还在那里。
　　“师姐，这个给你。”
　　师姐有点受宠若惊，接过东西连忙说了声谢谢，然后说道：“走，师姐请你吃饭，尽一下地主之谊。”
　　两人吃完饭出来，天已经被黑色吞没了，校园里的灯都亮了，两个人挥手告别，顾行回到宿舍，匆匆忙忙洗了个凉水澡，换了身颜色淡至无味的衣服，行走在校园的路上，两旁的路灯一个接一个，他抬起头仰望天空，天空看不到星星，因为这城市的灯光驱赶了黑夜的脚步，包括星星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