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六回:红颜名薄 ...
-
细雨绵绵撒过窗前的芭蕉叶,微风掠过卷起地上的片片落红吹入墙角的水洼之中,只不过须臾几日,整个沈府便少了平日的生机盎然,萧条凄凉了许多。
沈良玉坐在床上靠着枕头,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她神情呆滞,一张脸苍白的如纸一样,没有丝毫血色,就连那双平日里最是灵动的双眼也蒙了一层暗色,整个人看起来恹恹无力,憔悴的不成样子。沈厚与徐大夫走进屋就瞧见她这个样子,两人相视一眼暗叹了一口气。
沈厚走到她跟前:“小姐,徐大夫来了。”
沈良玉眼皮微动,缓缓回了神,转过头看向沈厚身后站着的徐大夫,努力挤出一个浅的不能再浅的笑容,道:“徐大夫,你来了。”声音从根骨里透着绵软无力。
徐大夫笑着轻点了点头,走到沈良玉床前坐下,拿出诊脉的布枕放置沈良玉的床边,道:“沈先生,我来为你把把脉。”
沈良玉乖巧的伸出手臂搭在布枕之上,任徐大夫指尖按住她的手腕之处,仔细为她切着脉。良久,徐大夫收了手,笑呵呵地边把布枕收起,边道:“嗯,沈先生的脉象比前几日平和多了,只要安心静养,仔细调理,一定可以早日康复的。”
“真的么?”沈良玉似有些不信的扬了扬眉。
“那是自然,老夫与沈先生相交多年,何时骗过沈先生!”徐大夫笑道。
沈良玉听此低低的叹了声气,把手放进被子里,在沈厚的扶衬下又小心躺好,道:“可是,徐大夫你确实在骗我啊,你我相交多年,如若连你是否骗我我都不知,那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岂不是白处了。”
徐大夫闻言神色一僵,脸上的笑也没了,询问性的看了沈厚一眼。
沈良玉似瞧见他的动作,又接着道:“你也不用看他,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大方告诉我就是了,不用多做隐瞒,我有心理准备。”说着轻轻阖上眼皮,状似不经意的问,“说吧,我这身子是不是撑不住了?”
“良玉...”徐大夫低唤了一声,与沈厚相视一眼,两人皆是无奈的叹了声气。
“说吧,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必要再瞒我了。”
沈厚冲徐大夫点了点头,道:“徐大夫,既然小姐想知道,你就告诉她吧,咱们家小姐不是那经不住事儿的人。”
“这...”徐大夫犹豫了一下,片刻,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直言了。沈先生的身子是典型的气郁体质,凡气郁者,忌忧,忌悲,忌怒,忌伤怀,忌大喜,当平静心绪,修身养性为宜。三年前,老夫初遇沈先生之时,沈先生因遭逢家难,悲忧过度,思愁难解,致使重病在身,危在旦夕。老夫当时虽然救了沈先生的性命,可沈先生也自此落下了病根,是以身子才这般孱弱,稍有不慎,便会旧疾复发,危及性命。这些年来,老夫虽给沈先生开了很多调理身体的药,但终因沈先生郁结难解而作用不大。而前些日子,沈先生你又怒火攻心伤了命脉,这身体还未恢复此次又过悲过伤,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住这样几番折腾,更何况沈先生这样的弱质女流。”
“徐大夫,我家小姐在鬼门关走了几遭都是您把她救回来的,既然您都能救得了她的性命,就一定也可以把她的身子调理好的,对吧。”沈厚问道,眼睛里带了分急切。
徐大夫捋着胡须,摇了摇头:“沈先生这身子是从根骨里伤了命脉,纵然调理好了身子,也恐会英年早逝,老夫目前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延长她在世的时日罢了。救活沈先生只是一时之举,若要让沈先生长久活命,老夫却是无能为力啊!”
“英年早逝...”沈良玉低语,然后问,“那...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声音里带着一丝细微的颤音。
徐大夫长叹了声气:“若是自此沈先生闭门谢客,静心调养,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可若沈先生还是一直郁气难解,忧思重重的话,最多也就能撑个一年半载罢了。”
沈良玉闻言缓缓地睁开双眼,转头看看沈厚,又看看徐大夫,微微一笑:“一年半载已是足矣,于我...已是足矣啊!”那唇儿明明是颤抖着的。
沈厚被她那抹强扯出来的笑弄的泪眼潸然,上前抓住徐大夫手问:“徐大夫,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我家小姐还这么年轻,她您得想办法救救她啊!”
“唉,老夫何尝不想救沈先生,只是这身子损伤了岂是说补就能补回来的...”
“行了沈厚!”沈良玉冲沈厚摆了摆手,示意他适可而止,“生死有命,自有定数,若我命里应是如此,也不可强求。”
沈厚垂下头,一脸的不甘心:“小姐若是去了,那这沈家当如何?难道就任那帮无情无义的宗亲们瓜分么?”
“...”沈良玉神色一怔,这一点她倒真还差点忘了,沈厚说得对,她若是死了,沈家的家业难道就任那帮无情无义的宗亲们瓜分么!可那是她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她已经保不住沈家一次了,不能再保不住沈家第二次,就算是她死了,沈家也要紧紧攥在她这一脉的手里,可是眼下她这一脉却仅有她一人...
沉默了片刻,沈良玉问:“徐大夫,若良玉听你的话,自此闭门谢客,静心调养身子,是否还可以像平常女子一样嫁人产子?”
徐大夫抚须想了想:“你这身子不宜产子,但若细心调养的话,产子也不是不可以。”
“既是如此...”沈良玉看向沈厚,“沈厚,你去放出话去,就说我沈家愿以家业之附招赘一位良婿。”
沈厚已明白她的心思,应了声‘是’出了房门,可刚走到门口,却瞧见赵齐正站在那里,他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浸的湿透了,也不知站在那有多久了。
“赵公子!”沈厚见到他,一阵讶然,低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齐冲他拱了拱手,行了个君子之礼,便大步走进房内。
“良玉,你...你嫁给我吧。”他神色焦急的望着沈良玉,声音因紧张而发了颤,眼睛也带着微微的怯色,似是怕沈良玉拒绝。
“赵公子!”沈良玉亦是一惊,惊于他的突然出现,也惊于他的话。
赵齐见沈良玉怔愣的片刻,上前顺势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道:“良玉,你我本就自幼定有婚约,你一向也知我对你的心思,以前你说你无心嫁人才会想作罢了与我的婚事,可现如今你既想嫁人,那么嫁给我便是理所应当的,良玉,我已错过了你三年,我不想再继续错过你了,嫁给我吧,良玉。”
沈良玉神情微动,抬眼看向赵齐:“赵齐,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嫁人只不过想保住沈家而已。”
“我知道,我刚刚在门外已经听见了你们所有的话。”赵齐望着她,眼里满是悲痛,“良玉,纵然不能长相思守,可只要能陪你走过人生最后的一段时日,我便心甘。”
“你们赵家是不会允许你入赘的。”
“以我身份确实无法入赘沈家,可是若你我有了孩子,我便让他改姓沈氏,承袭沈家家业,你看如何?”
沈良玉不语,拧着眉暗暗思量,良久,她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只把赵齐留下,才又郑重问道:“赵齐,你可知娶了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赵齐轻抚她的额头,“良玉,我知道你的顾虑,也明白你的处境。你想有个孩子能承袭沈家家业,我便给你个孩子,纵然你以后去了,还有我帮忙照看着沈家,我赵齐虽不是什么圣贤人士,可自问品行端良,绝不会做出霸占沈家家业改姓赵氏之事,你与其嫁给一个不知底细之人,日后还恐有夺家之危,倒不若嫁给我这个知根知底之人,若实在还不放心,我便当着全县百姓的面,立下重诺,许诺日后沈家绝不会改姓赵氏,你看如何?”
他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把该为沈良玉着想的都考量清楚了,沈良玉不觉扶额低低笑:“赵齐,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赵齐忽而看着她,神色凝重:“良玉,若你信我,那便答应嫁我。”
“我....”沈良玉神色微动,心里漾起些微暖意,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低眉思量了片刻,沈良玉问他:“赵齐,你当真愿意娶我?”
赵齐闻言笑了:“良玉,我都这般表明心意了,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
“那你...”
“什么?”
“没什么。”
沈良玉摇了摇头,看向他,暖暖一笑:“好,赵齐,我答应嫁你!”
“良玉!”赵齐神色一喜,把沈良玉拥入怀中,“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按着徐大夫开的方子,沈良玉是一日三大碗汤药不断,喝的她眼冒金星,看见药碗就想吐。不过索性见了效,她这一番苦也算没白受。这气色是一日好过一日,人也精神了很多,渐渐地也可以下床四处走动走动。转眼到了八月,中秋佳节将至,沈府上下也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红帐挂门,喜字喜帘到处都是,为的自然不是这中秋佳节而是沈良玉的婚事。
沈良玉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徐大夫为她诊着脉:“嗯,沈先生脉象平稳多了,不过,一定谨记切勿动气动怒,要保持心态平和知道么。”
“嗯,良玉记下了。”沈良玉点了点头,“徐大夫,良玉现在已经不做先生了,徐大夫以后就唤良玉名讳吧,说来,徐大夫也算是良玉的长辈,直呼良玉名讳也不为过。”
“好,那以后老夫就唤你良玉了。”徐大夫眉头微皱,突然问,“怎么老夫来了这几次都没见到付公子啊,他是回家了么?”沈大夫只知道沈良玉这次病危乃过忧过伤所致,可具体病因他却从未问过沈良玉,是以他并不知付罗修负气离去之事。
心弦猛地一颤,沈良玉从徐大夫指下收回手腕:“哦,是这样的,他母亲传来书信说想他了,让他早日回家,人已经走了多日了。”
沈良玉这谎撒的面不红心不跳,可徐大夫却没漏掉他刚刚问及付罗修之时她的脉搏倏地一跳这处细节,暗暗压下心中诧异,徐大夫笑着道:“原来如此,难怪许久不见他了,老夫还以为他又惹恼了你被你赶出家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