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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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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明大老板通知助理,不用再换家政员了。
郭风长舒一口气,心里暗暗给素未谋面的铭成同志点赞,能让自家老板无可挑剔,绝B是个奇才。
铭成是公司的明星家政员,单单那张脸就迷倒不知多少雇主,当然,此处单指女性雇主,往往身材走样的男雇主们是很不屑的。
试用期后,铭成接公司通知,以后只给明家干活,薪水照发,条件是搬进公馆的……保姆房。
保姆房自然是、条件最差,朝北,大小10余平米,自带个小卫生间。以此地的房间,保姆房市价不下60万。铭成翻开存折,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自己工作10年,存款还不到30万。
公馆早早来了暖气,朝北的房间也是暖意融融。
明公馆的作息时间异常规律,铭家政员5:30起床熬粥准备早餐;明先生6点起床,喝杯蜂蜜柠檬水后,去健身房跑步,洗完澡,7:15吃早饭读早报;8:10分,郭助理前来报到,明先生出门。
明先生若回公馆用晚餐,就在午饭后让助理把菜单告知家政员。
18:50进门,19点用餐。
虽住着两个大男人,公馆里大多时却是静悄悄的。明先生不喜多言,铭家政员同样是个话少的,话少到明先生有些好奇,他不闷吗。
明先生喜欢饭后饮茶,信阳毛尖。惯用的青花茶杯经某专家鉴定,是民国仿雍正的,杯身画苏武牧羊。
明娄听爷爷明国讲过一个故事,太爷明楼学惯中西,亦是沪上知名的京剧票友,某年除夕,就在家中清唱过一段马派名剧《苏武牧羊》,操琴的便是不离左右的明诚,而点戏的是明家小少爷明台。
汉苏武,身困在沙漠苦海。眼睁睁君与臣,要两下分开……
这出戏于明家还有另一层特殊的意义,明策毕业后留校任教,那年得了张戏票,京剧院新年清唱会,最先出场的自是不出名的小演员。明策对台上反串唱老生戏的大青衣一见钟情,半年后二人结为夫妻,明教授的夫人叫程素云,当年在台上唱的正是《苏武牧羊》。
“阿成,听戏吗?”明娄难得起了聊天的兴致。
收拾完厨房,正要回保姆房的铭成停下脚步:“以前,陪奶奶听过”。
“坐”,明娄先坐下,真皮沙发,那坐姿,略像离休老干部,“你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还从来没有聊上几句”。
迟疑片刻,铭成坐另一侧的沙发,两腿并拢,双手扣住膝盖,那坐姿,比学生还规矩。
只是,聊什么呢。
“去过上海吗?”当年明家的旧宅,如今已是历史文物保护单位了。
“没有”,铭成垂首,目光落在青花茶杯上,苏武牧羊,画得精致:“我没有到过南方”。
“冬天,还是北方舒服些。上海的冬天,很冷的”。
窗外的北方呼啸而过,这公馆里,倒是温暖异常。
铭成想起,那年为省钱,租住的房子没有暖气。整整一冬,他穿着两条毛裤、盖两床棉被睡觉。“我去过的地方少,明先生不要见怪”。
明娄斜靠着沙发,低头,便看见阿成扶在膝盖上的手,他有一双钢琴家的手,五指修长,却每日与锅碗瓢盆为伍,这样一个英挺的男人,怎么会……“如果有机会,你想去哪里?”
“苏州”,铭成毫不犹豫,“奶奶的家乡”。
苏州,也是明家的老家。
“下次去苏州,带上你”,一句客套话,而已。
“谢谢”,他答得同样客气。
“对了,你平时做些什么?”
铭成抿了抿嘴唇:“噢,我忙完就回房间,明先生,您放心,我不会……”
“想多了,纯粹好奇,平时看你很少讲话”。
“最近不忙的时候,练大字”。
“喔?”出乎明娄的意料,“我能欣赏吗?”
“这……”铭成为难,“我的字写得很难看,有长进了,再给您看,可以吗?”
“……好阿”,明娄莫名有些期待。
明娄又做梦了,他去法国念大学那年开始,不时会梦到一些片段,梦里的他像是个见证者,见证两个男人的点点滴滴。
一个瘫坐在沙发上,单手捏太阳穴,另一个忧心道“大哥,头又疼了?”忙起身取来水杯和药,他有双修长的手,媲美钢琴家的手。
明娄打梦中醒来,窗外依旧漆黑一片,清晨5:30。
睡不着,干脆起床。
客厅传来动静,明娄打开房门一角,厨房里一个忙碌的身影,铭成洗米熬粥,依旧是白衬衫、毛背心、套袖、围裙的标准装扮。
郭助理早查过铭成的背景:孤儿院长大,5岁被领养,10岁又被送回孤儿院,原因是长年受养母虐待。他身体单薄,只能辞去厨师的工作,这才改行当家政员。大概是幼年的阴影,铭成似乎有些畏惧与女性接触,没有恋爱史。
铭是孤姓,阿成在这世上,没有亲人。
明娄站在门后,揉揉太阳穴,最近怎么了,似乎会特别注意这个家政员,难道只是因为那熟悉的名字?
铭成,还是明诚?
回身,床头柜上是另一张黑白老照片,明镜坐着,身后站着明楼与明台,没有明诚,名义上,他只是明家的管家,死后牌位不能进明家的祠堂。
1978年,恢复名誉的明楼到北京居住,身边仍是陪了他六十年的明诚。
两个人,从年少到垂垂老矣,从未分开。
又三年,明诚去世。
爷爷回忆说,他的明诚爸爸走之后,太爷爷不过是在熬日子。一家人早有心理准备,去延庆选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太爷亲自看过,很是高兴。
同一年冬至,明楼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