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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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多想就这样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这就是白斌然见到她时的第一句台词，嘴角带笑目光森然，视线从她身上移向永远结不了冰的漆黑河面。
她如果还不会游泳，就溺死吧，应得的。白斌然无所谓地想着。
“可惜你不能。”许七月一点也不恼，一副很可惜的表情耸了耸肩，“不，是你不敢。”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想把那丝几近于嘲讽的同情毫无遗漏地展现在眼神里——她可怜的，没有血缘但有‘血债’的孤儿弟弟。
“我是不敢。”白斌然一双眼睛漆黑无比，带着病态的执念愈发空洞起来，收起带笑的嘴角，语气仍是轻佻得过分，“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哦哟，真没看出来，你和你爸几乎一个模子刻的，性格倒是不像你爸，不做蠢事嘛。”许七月撇了撇嘴，“老实说，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我不想多说，你姐你也见到了，”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这些年也就这么回事，不要再来找我了。大家都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是啊，见到你就行了。”只要知道你在这里就可以了，‘来日方长’，才十来岁的初中生，什么其他的都不用说。白斌然眼神恢复清明，轻松的就好像是在和一位很久没见过的故知对话。
这个会面短暂的就像是根本没发生过。
许七月其实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的，但是心里再好奇嘴再痒她也知道她根本没立场去问。本身，也没有这个必要。
她无声地叹息一下，叶泽弈和白斌然这两个互不认识、‘可亲可爱’、比女人心还海底针的弟弟，还真说不上来对谁更没好感，她抵触前者，惕怵后者。
问心有愧，心里有鬼。她全部承认，可是在那片一意孤行的认知面中，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自己之外，皆是死仇。耳濡目染，她一点也没抵抗的从自己的至亲那里继承了全部世人所谓的卑劣。她当然没有错，不过是万千灰尘中的一粒，形形色|色中的一抹。
自己的母亲是个漂亮女人——漂亮到离了第一任丈夫、拖着自己这么个拖油瓶，也能快速绞上身为私营企业老板的白斌然父亲。一个见钱眼开，一个见异思迁，还真以为是踏踏实实的真爱。看来不管身在什么层次，什么年龄的人都是会有异想天开的时候的，区别在于一些人付诸行动而一些选择了淹没那些幻想。白父是前者。
白斌然的日子不好过她又何尝不是，她没有错，一点也没有。
冬日夜晚的巷子越发肃杀寂静，狭窄幽深，似乎只是筒子楼紧密相挨之中空出的一点罅隙供人喘息。大概很多外地人眼里的老房子都有沧桑历史感让人怀念，但是在白斌然心里俨然只有脏乱差。他拖着步子前行，似乎极尽疲惫，撂了撂眼皮看着两旁好像要吃人的‘鸽子笼’，不小心就碰到了一辆二手电瓶车。防盗系统就开始无休止的扯着嗓子叫唤着，一下子就划破了死一样的沉静。
“妈的谁的破车！啧，死小鬼你走路不长眼啊！...哎呀，你能不能让他别哭了！”二楼的男人赤着上身打开了窗户冲白斌然吼，手里还有半瓶啤酒，骂到一半又调回头去和她女人说话，大概是婴儿被吓哭了。“霉鬼扫把星！”
男人骂完以后便缩回头去，按理说他的声音比防盗系统更吵，但是也没有别家跟着对骂了。也对，这里本身也没有剩下多少住户了。
剩下的大多都是于人于社会都没什么用的废物，不管老的小的，壮的残的。几乎每个潦倒不堪的人都造着自己的孽，不可活。这里太阴暗了，看得见光里的影子，影子里的虚无，虚无里的自己，是活该是因果是命。呸，白斌然啐了一口，所以他大概是上辈子犯的错导致这辈子不太看得清楚前路。
看不清楚，却总还是看得见的，还没那么绝望。他挽起袖子看着苍白皮肤上刚刚结痂的口子，这些也都算了，反正他的身上这样的小伤数都数不清。它们的制造者来自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好高骛远的亲叔叔，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好歹没让自己进孤儿院。叔叔他就是个这样的人再说也不是亲生父母，自己也照样是个白吃的不是？世人本身全部都是心存侥幸自说自话的混账，或好或坏，或善良温柔或恶贯满盈，角色不一样而已，活在自己的认知里，谁又伤天害理、无可饶恕了？
所以，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极尽可能的，想要他们好看。
他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好、市侩刻薄的继母也好、人模人样的姐姐也好、庸碌无为脾气暴躁的叔叔也好。是谁都好。
白斌然回过神，放下袖子，望了眼刚刚二楼的窗户，昏黄的光从毛毛剌剌的玻璃中透出来，里面隐约传来几声男人的斥骂，女人的抽泣抱怨。挺热闹，他在心里默默评价着，比自己叔叔半夜喝醉酒发酒疯热闹多了。偶尔，叔叔才会像只困兽一样守在这个笼子里。那个单身男人从生意失败后就开始无所事事，在家时总是沉默着一瓶一瓶灌自己，眼神阴鸷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百八十万。从不去找正经工作就靠着自己妹妹的遗产度日，遗产的大半还被用去还了债，不对，他现在的条件也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整日抽烟喝酒游荡，本事没有一个身体也开始不好。等他喝到该发酒疯的时候就变成了暴徒。一事无成的暴徒，施暴对象是外甥。当然他自认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收拾人，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白斌然一张极少没有考好的试卷、一个略带鄙夷的眼神或者一句忤逆的话。他打人的时候从来不发一言，就好像还是清醒着的，眼神比往常更加浑浊却始终带着一丝痛；白斌然挨打的时候也是不发一言，反正还抵抗不过，就干脆跟自愿似的，每每这种时候他只当叔叔是个疯子。
‘混账东西！’李烨骂人从来这么开头，声音低沉完全用吼，没哪一句不是这样。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白斌然总是会像记不住教训似的给一个轻蔑眼神，领一顿揍。李烨的仗势总是很吓人但总归也是知道轻重的，难得他还清楚白斌然怎么也是可怜妹妹的遗孤。
所以，这也是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不论关系多么糟糕恶劣，多么两相生厌，潜意识里也还是拎得清楚这点的。
不知不觉白斌然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门上贴着张早已褪色没有任何装饰或者祈祷作用的倒福，过道灯也是一闪一闪很是应景，他摸出生了锈的钥匙正反看了看，觉得也应该再去配一把了。
这里的一切死物都是苟延残喘，所谓物似主人形。
这厢阴暗冰凉死气沉沉，许七月那厢却是温暖明亮色彩鲜艳。饭桌上谈笑风生的一家子看起来何止一个其乐融融来形容。叶国文平均一季度回一次家刚好赶上了周末，安晴早就做了一桌子好菜候着上班的上学的回家。电话里叶国文本身是提议像往常一样出去吃一顿的，毕竟做一桌子菜还是很麻烦的，安晴只道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又学了几道新菜做法刚好‘一试身手’，本身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也就这么定了。
“七月越来越懂事啦。”叶国文放下筷子拿起啤酒喝了半杯，这句话虽然只是对许七月说的，但他也同时宽厚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泽弈好像又长高了？”
“七月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学习又那么好。”安晴一边给叶国文盛饭一边笑道，神色满是慈爱和赞赏，“男孩子该长了，泽弈要再不长可该愁死人了。”
许七月擦擦嘴也放下筷子对自己的那部分评论不表态，笑嘻嘻的偏头看向叶泽弈道“泽弈的个子在男生间算高的呢，比我们班很多男生都高，明明也没见吃多少。”
“我倒是希望他多吃点长点肉，老这么干巴巴的跟个姑娘似的看着多不靠谱。”安晴瞪了一眼细嚼慢咽的叶泽弈，后者全当没听见。事实上他并不很瘦吃的也不少，他只是吃的很慢，没办法，他就是快不起来。
叶国文爽朗的笑了两声拍了拍叶泽弈的头，“就是，听听你妈的，这么着以后可没女孩儿喜欢。”安晴看了一眼叶国文接着道“还早着呢，瞎说些什么。”
叶泽弈好不容易咽下那口瘦肉，听到这儿想起了什么，抬手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里，然后似是无意地开口“说起来，表姐应该很受欢迎吧。成绩又好人又漂亮。”说完就好整以暇地盯着许七月，完全遗弃了刚刚夹的排骨。
“泽弈说什么呢，欺负你姐啊。”许七月表面笑着，心里啧了一声，暂且只当是这臭小子随口一说。
可是叶泽弈从来就不会辜负她暂且之外的可能性，他一脸状况外的抬起头“诶，我听同学说有人送你情书呢。”抬手摸了摸下巴做思考状，“还以为你刚突然耽搁那么久是去赴约，也对，表姐怎么会早恋。果然是谣言？恶作剧？对了，表姐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哼，我让你装乖。
什么叫比女人心还海底针，许七月腹诽着。
虽然不知道叶泽弈哪来的消息吧，只是可惜了这点段数还不够看的，“我看家里鸡精快没了，去给大姨买鸡精了呀，门口超市今天没开绕了点远路。大姨知道的啊。”许七月说完便求证似的看向安晴一脸疑惑。
“是呀，今天还真是麻烦七月了，”安晴点点头笑着给许七月夹了一筷子菜，转头看向叶泽弈责备道“泽弈你可别学着别人乱说话啊。”
“我都说了是恶作剧了嘛，关心关心还不行？”叶泽弈有点失望，他难得有心情和许七月抬下杠说那么多废话，没意思的收起表情没过一秒又找到了下一个口实“表姐，你看学校里有人传你谣言你可别放心上影响了学习啊。”说着露出一副关切神色。
这小子今天打鸡血了？还没完没了了。许七月因为晚上的事心情本就不太好，这边一抬杠更是一股子火，没忍住发作在了表情上。
“哎呀，好啦好啦，我们那时候上学也这样，总喜欢传些好学生的谣言，总是对人成绩好的...呃，那句话怎么说，羡慕嫉妒恨嘛。”叶国文扫了一眼俩小孩儿随口打着哈哈终止了这个话题。“你大姨原先成绩也挺好的，这种事也不少见。”
安晴倒是没多想什么，开始了青葱岁月的回忆，这个话题就此作罢，一桌子继续刚开始的氛围说说笑笑。
叶泽弈没心思听，因为他对这些故事都很熟悉。正当他犯困的当口，手机震动了。
他一个激灵，是杭方的短信？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