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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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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上车水马龙,一盏盏灯笼挂了满城,在夜幕之下闪着灼人的亮光。灯笼山花鸟走兽,尽是喜庆的景儿,边上写着几句谜语,叫人猜破了脑袋。
李漠拉着曲萍生的手,在拥挤的长安街上穿梭。
街边上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卖,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李漠紧紧握着那只手指修长,又带着层层茧子的手,已经带暖的晚风撩起他的额发,再拂过曲萍生的耳侧,轻轻地,一次又一次经过。
花街柳巷传出觥筹交错之声,笑声、交谈声、嬉闹声、碎瓷声不绝于耳,但李漠都好像没听见似的,拉着曲萍生一直走,一直走。
曲萍生在后头,前面的人潮都被李漠挤到了一边,他自然走得毫无压力。他看着李漠往后伸的左手,再看到他身上的软甲,红色的内衬。
曲萍生笑着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天策府的人。
然后问:“去哪儿?”
李漠转过头来对他微笑,“去醉蝶林。”
“去那做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曲萍生挑了挑眉毛。
李漠拉着他一路走出了长安街,又一路走出城,早就等在城门处的里飞沙看见李漠,嘶鸣了一声,马蹄踏在石板上嗒嗒地响。
“等会就要关城门了。”
李漠牵过缰绳,还是拉着他,“我们可以轻功进去。”
“你那轻功,平地飞都能死。”
“这不是还有你嘛。”李漠对着曲萍生眨眨眼,人已经坐在马上,对着他伸出手,“上来。”
“神神秘秘的,想谋杀我?”曲萍生抱着李漠的腰问。
“我怎么会谋杀亲媳妇呢?”
“日你先人。”
“我先人早死了。”
“哼。日你。”
“回家随便日。”
“好好好,日不死你。”
“到了。”李漠一收缰绳,里飞沙停下奔跑。
长安的郊外,寂静得让人有些发慌,即使是元宵节这么个热闹的时候,醉蝶东林也弥漫着一股萧条的味道。到了冬天枯黄颓萎的树林像是在低声细语地阐述着孤独。
曲萍生正纳闷李漠到底要干嘛,就听见李漠吹了一声口哨,紧跟着,一盏盏掩在黑暗地面上的孔明灯被逐一点亮,冲着深蓝得幽静的天空缓缓上升。
恍若七月流火。宣纸包裹的孔明灯闪着暖黄色的光,无数盏飘荡入空,灿若烟花,把整个夜幕都映照得如同白昼。灯身在空中旋转升腾,犹如一条灼灼的星河,在长安的郊外夺尽西京八分璀璨。
曲萍生黑幽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点一点的光辉。
李漠解下腰上挂着的锦囊,将里头的东西拿出,随手找了两块小石头搓了火。
曲萍生的身边,顿时炸出数尺的烟花,流光四泄,浩若烟河。
他呆呆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李漠,暖光将他本来戾气的眉眼渲染得柔和了几分,仿佛不再是那个整天泡在血里的李漠,而是天上坠落的繁星。
他觉得眼睛鼻子酸酸的,快哭出来了。
可嘴上还是说:“真特么浪费。”
李漠说:“嗯。”
他忽然不想说话了,因为发现一说,可能眼泪就要滚下来了。
李漠看着他,笑着说:“给你浪费,特值。”
怎么不值?世上哪还有一样,比得上心上人?
被李漠拿枪指着眉心威胁的沈桀,坐在醉蝶东林的一棵老树下面,累成了哈士奇。
他妈的,就为搞这一千盏孔明灯的机关,他都要成仙了。
“李漠和曲儿呢?”
小长安眨巴眨巴大眼睛,吃着糖画。
孟清云抱着她走在长安街上,闻言叹了口气,“要叫大师父和二师父。”
“李漠和曲儿呢?”还是不改口。
孟清云只好回答:“出去玩啦,今晚别去他们那闹腾了,啊。”
小长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条长安街快走到了尽头。
果然,那个卖糖葫芦的,还是戴着斗笠,斜靠在墙上,人来人往,若不是有心,几乎注意不到一半身子掩在黑暗里的他。
有这么做生意的么?
孟清云很是奇怪。
来长安也有好些日子了,之前都不曾见到这个小贩,可偏这几日出门,次次都能在街尾见着。
“糖葫芦~”小长安叫着。
孟清云穿过人群,走到小贩身前。
“好晚啦,不去看看灯会?总站在这,很无聊的。”
小贩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温柔地笑了笑,“不无聊。”
“那……来跟糖葫芦。”
“好嘞。”
一根涂满了糖浆的糖葫芦递了过去,小长安嗷呜一口就了上去。
“哎呀慢点吃,牙还没长好呢,尽喜欢吃这些甜的,回去你大师父准把你挂在枪杆上打屁股。”
小长安立马绷直了背。
孟清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一个寡言的人变得这么爱说话吓唬人了。
“啊……这是,你的孩子?”小贩突然开口了。
孟清云愣了愣,然后笑了:“怎么可能是我的,我还没成亲呢。这孩子是我在郊外捡到的,不救她,她就会冻死了。”
小贩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来长安的?之前都没见着。”孟清云说,“你的糖葫芦都裹这么厚的糖衣,用上好的山楂,不怕亏?”
小贩笑了笑,“我也不是只想做生意。”
“那做什么?”
“参禅。”
“啊?”孟清云又愣了。
小贩说着解下自己头上戴着的斗笠。
“贫僧法号道临,此来长安,实为入世参禅。”
道临合手低头,脑门光亮。
“哇!”小长安瞎嚷嚷,伸手就要去摸道临的脑袋。
孟清云赶紧止住,“原来是少林寺的大师。”
“大师不敢说,贫僧只是一个和尚。”道临笑着,看见小长安伸出手的手,眨眨眼,凑过去了一些,“呀,小孩子,没事儿,随便摸。”
孟清云有些尴尬,小长安倒是啪叽就摸上了道临的光头。
明明是晚上,这么觉得这光有些刺眼呢?
外头烟火歌舞,飞花流红。
沈纣抱着睡得死死的叶千。
他摸了摸叶千保养得很好的头发,又滑又顺,果然是藏剑的小少爷小土豪。
沈纣除了是个医仙,也是师门里出了名儿的不靠谱。
药采着采着就去庖丁了,笔挥着挥着就去喝茶了,偶尔发个呆,一个春泥愣是好久都没糊上去。
而且,出了名的“怂”。
倒不是他胆子多小,只是因为只修习离经易道心法,不会任何保命技能,再加上师父的淳淳教诲,也就格外惜命一些。
沈纣依然记得师父之前每天都跟他说的一句话。
“徒儿啊,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但你还是得拼一拼,不要死得太早啊。”
他已经听出茧子了。也不知道师父好年轻的一人儿,怎么就这么啰嗦。还有那个纯阳宫的,到底要在师父那儿住几天?
沈纣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
怀里抱着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