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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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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么?润德大厦A座发生暴力事件,数十人受伤,请尽快派救护车救援。”楚子航挂断电话,仰头看了一眼雨中的润德大厦,钻进车牌遮挡起来的Panamera,此刻警车的警笛声已经从东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见路明非已经坐在副驾驶上,他系好安全带,启动引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是19:02。我们凌晨的飞机,你回家吃个饭收拾一下,晚上九点我开车去接你。”楚子航手握方向盘,淡淡说道。
“晚饭?我已经免费送给赵孟华了,还吃什么?”路明非想起自己把甲鱼丢在披萨馆的事,不禁有点儿后悔。
“原来那是你的晚餐。”楚子航看了路明非一眼,“想不到你还会料理甲鱼。”
“不然呢?难道我提只甲鱼去给赵孟华送贺礼?笑话!”路明非气呼呼地说,“我那只甲鱼一百八,还是水产超市的老伯打了折的。赵孟华那顿破披萨能值几个钱?我一口都没碰,还让师兄你自掏腰包,真是便宜他了!”
“早知道你这么生气,我就不提醒赵孟华了。让他带着甲鱼多甩几下,说不定会被咬伤进医院。”楚子航一本正经地说道。
“师兄说得好!”路明非竖起大拇指给楚子航点一百二十个赞,突然捂嘴道,“师兄大事不妙,你好像在飙血!”
楚子航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下腹,“联邦快递”的制服上出现了一抹惹眼的血红色。
“手套箱里有纸巾盒,帮我拿几张纸巾可以么?”他一手按着方向盘,一手接过路明非递来的纸巾,撩起衣服把纸巾按在腹部侧面,平静地继续开车。
“你竟然用透明胶带包扎伤口?你疯了吧!”路明非指着楚子航那胡来的包扎手法,伤口上面的透明胶带还印着生产企业的商标,无比刺眼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悬桥下坠的时候玻璃扎进去了。这种程度的伤不要紧,我们到达美国的时候就能愈合,只是希望快点止血,免得过安检时麻烦。”楚子航擦了擦血迹,把纸巾随手往后座一扔,“不要对别人说,跟他们说了又会让我去检查身体……很麻烦。”
路明非突然明白了,楚子航用透明胶带封住伤口是不希望校工们看出他受伤,一旦被校医院检查,他的血统纯度变化就可能暴露,因为“爆血”是卡塞尔学院最大的禁忌。
“我答应替你保密,但你要跟我回家,我帮你处理伤口。”路明非顿了顿,异常严肃地望着楚子航,“不要试图反驳我,师兄。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是认真的。”
楚子航张了张嘴,终于没再说什么。路明非没有骗他,那个平日云淡风轻的少年破天荒地露出了杀气,那感觉就像一条巨龙被偷了心爱的宝藏,浑身的鳞片都竖起来了。
路明非拉着楚子航进了家门,把他往卧室一推,自己去洗手。谁知楚子航刚进去又走出来了,站在洗手间门口,“明非,不用麻烦了,我在这里就好。”
“别开玩笑,我家洗手间小的连浴缸都没有,难道我要在马桶上给你急救?”路明非指了指卧室,“去,床上躺着!”
路明非提着医药箱把楚子航赶回卧室,逼着他躺在床上,脱下那身“联邦快递”的制服。楚子航右下腹上压着一层层的纸巾,下面的伤口已经有点结痂了,但是一动又裂开,小股鲜血沿着身体一直往腿上流。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撕掉上面那条可笑的胶带,迅速用脱脂棉吸掉涌出的血,同时隔着棉花触摸到了伤口里的东西。一块约一寸长的碎玻璃,几乎整个埋进肉里。
路明非皱了皱眉,“你就这样带着它完成了整个任务?你是铁打的么?”
“爆血时感觉不到,现在就……”楚子航声音虚弱,脸像敷了几层粉底一样白。
“我明白。”路明非面色凝重。这东西现在就像长在了楚子航的身体里,光是碰一下就会让他痛得面部扭曲,但是必须拔/出来。不然任凭他龙族血统的恢复力多么强,伤口也无法愈合。
路明非把枕头垫在楚子航腰下,让他的小腹高出身体平面,拿出镊子,用酒精消毒。
“待会儿疼了就叫出来,虽然我觉得一定疼得要命。”
“还是给我条毛巾吧,我怕叫出来吓到你。”
“也好。”
路明非不想挑战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他现在已经够紧张了。他拿了条干净毛巾让楚子航咬在嘴里,左手按在伤患的腹部,右手的镊子夹住玻璃一端,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一连串血珠溅到了路明非的身上,他扔掉染血的碎玻璃,用大量的脱脂棉球按压伤口,直到鲜血不再溢出。
路明非抿了抿嘴唇,望着额头上布满汗珠的楚子航,苦笑道:“师兄,你还得再咬咬牙,消毒程序不能落下。”
消毒棉签蘸着酒精擦拭伤口,无异于在伤口上再割一刀,楚子航牙关紧咬,捏得发白的指节松开又攥紧,不由自主地抽气。
“拜托!不要用你的禁欲脸摆出一副隐忍受刑的表情好吗?感觉要有奇怪的属性觉醒了。”
“嗯……奇、奇怪的属性……”
“别问了,我不想教坏纯洁的你。”
路明非放下染红的棉签,将云南白药涂抹在楚子航的伤口上,一圈圈缠好绷带,又给他注射破伤风疫苗,喂他吃下消炎药。一套流程做下来,楚子航彻底脱力,路明非也累得够呛,趴在床边大口喘气。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过了一会儿,楚子航说道。
“没关系,衣服了脏可以换。”路明非抬起头,“倒是你,要我给你找件新衣服吗?”
“我网球包里有一套网球服。”
“好,我去拿。”
路明非取来楚子航的衣服帮他换上,不由得问道:“看你善后工作做的这么顺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楚子航点头。
“如果今天不是来我这里,你要怎么回家?怎么处理伤口?”路明非望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不禁问道。
“在车库里戴好隐形眼镜,换好网球服,路过喷水的草坪伪装成淋雨的样子,去洗手间处理伤口,最后抹掉一切痕迹。”楚子航侃侃而谈,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没错,回到家的楚子航就是另外一个人,跟卡塞尔学院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听话、认真读书、喜欢打篮球、不看电视、喜欢上网、偶尔玩游戏机、连喜欢的偶像都是所谓的“优质偶像”王力宏。有时候楚子航自己都觉得苍白得像个纸人,可父母为拥有这样纸人似的“优质后代”而相当自豪。如果让他们看见真正的自己……
“师兄你真是……为什么要如此委屈自己呢?”路明非露出难过的眼神。
“因为被家里人看见,他们会觉得自己养了个怪物。”楚子航淡淡地说道,“没有人喜欢怪物。”
没有人喜欢怪物,即使怪物心里有很多很多事,即使心事幽深绵长如一条古道,也没有人会去探寻。
路明非再也忍不下去了,看着一个人不带一丝感情地承认自己是怪物,还用一张自暴自弃、生无可恋的脸,可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子航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了,那个面瘫杀胚一双手僵硬地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就这么保持原状,还是像对方一样紧紧环住双手。楚子航最终还是选择抱住对方,因为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路明非的心里比自己还难受。
“别担心,这个身体很坚韧的。我自己试过,刀扎进去,两寸深的伤口,只要不伤到血管,大半天就能愈合,两天就彻底好了。”楚子航轻描淡写地陈述着事实,好像这样就可以安慰到路明非似的。
“师兄你真是变态到家了,下次你再想自虐的话,不如让我来虐你。”路明非觉得如果这个人不是肚子上刚开了个口子,自己一定要照着他的脑袋来一拳。
“我没有自虐,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楚子航说,“第一次发现自己是怪物的时候,我也会害怕。”
“你不要总是怪物怪物的叫自己!”路明非松开手臂,按着楚子航的肩膀,“如果你是怪物,那我是什么?怪物中的怪物?”
“不,我觉得你蛮正常的。在你没来卡塞尔学院之前,我根本就不敢想象我们的世界会有交集。”楚子航望着路明非,回忆起仕兰中学那个吟游诗人一般的男孩。
“那你真是看错了,师兄。我一点儿都不正常,很小的时候就是。”
路明非说着拿起床头小桌上的玻璃杯,那里面还有楚子航喝药剩下的半杯水。他在楚子航面前轻轻晃着杯子,几秒钟之后,玻璃杯里的水结冰了。
楚子航的瞳孔瞬间放大。
路明非笑了笑,“师兄,现在你还觉得我正常吗?事先说好,我小时候可不懂什么言灵,就算现在我也不会像你们那样,跟某种龙文产生共鸣就拥有了特定的言灵,我多数情况下都是靠想的。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异想天开都能实现,这杯水不可能变成油,原子守恒定律还是要遵守。”
“你这是……炼金术?”
“现在确实可以这样解释,但我身上的异常远不止这些。”路明非盘膝坐在床上,“比如说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发生可怕的事,小时候跟婶婶吵架几乎把他们家搞成废墟,至今叔叔婶婶还留有心理阴影。而且‘青铜计划’的时候……虽然校长禁止我们私下交流任务细节,但我相信师兄你心里有数。”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问道:“龙族血统虽然不一定是好东西,但它意味着权力和地位。你既然这么有潜能,为什么不去统治世界,把权与力掌握在手心呢?”
“别说我现在没有那个实力,就算有朝一日统治了世界又如何?所有人都会因为畏惧而远离我,最后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连个互相拥抱着取暖的人都没有。”
“我大概明白你的感受。”楚子航低下头,他想到了自己的司机爸爸,那个男人明明拥有着杀人如刍狗的实力,现实生活中却还是伏低做小地讨妈妈的欢心。
路明非把床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站了起来,“今天是怪物1号的生日,怪物1号决定邀请怪物2号一起吃晚饭,怪物2号,你拒绝么?”
“我……”楚子航想了半天,“你想去哪儿吃?”
“当然是在家了!难道我会像楚大少爷一样,天天下馆子?”路明非瞪他一眼,“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楚子航就见路明非旋风一样冲出卧室,接着从厨房传来水声、切菜声以及锅碗瓢盆的奏鸣曲。他有多少年没听到这种声音了,楚子航躺在床上,呼吸着枕头上留下的路明非的气息。这栋房子是最普通的两室一厅,卧室的家具只有衣柜和一张床,简简单单,却很温暖。楚子航躺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下了地,他穿过狭窄的客厅,轻轻将厨房的门拉开一条缝,悄悄观察里面的人。
他看见路明非熟练地切着葱花,煤气灶上烧着一锅水,水沸腾了,路明非把一捆挂面丢了进去。他打了两个鸡蛋,放入洗干净的青菜,撒上盐和葱花,滴几滴香油,顿时香味四溢。楚子航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的司机爸爸下班后一边叼着烟哼着歌,一边在灶台旁忙活着一家人的伙食。温馨的气氛,怀念的感觉,让人相信自己还活着。
“师兄,开饭了!”路明非拉开门,正看见门神一样杵在那儿的楚子航,吓了一跳,“师兄,你饿了?”
楚子航摇摇头,又点点头。
路明非无视他混乱的表达方式,按着他坐在餐桌旁,摆上两碗阳春面,一碗给自己,一碗给楚子航。
“甲鱼送人了也好,反正今天也没有时间煲汤。破壳日就该吃面,来师兄,给你筷子。”
“谢谢,生日快乐。”
“不客气,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三次跟我说这句话了。我的手艺怎么样?还不至于难以下咽吧。”
“不,非常……好吃,有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