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辈子是皇帝》淡执

23、灰虹

　　“李觉，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信仰，我的家族信仰天主教，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个神父时常给我讲故事，他告诉我，彩虹是上不了天堂也进不去地狱的灵魂所化，他们无法放弃自身的色彩，永远无法变得纯粹。我听了那个故事以后再也不害怕死亡。”
　　瞄了一眼窗外，写字楼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后灰色的城市上空横着一道彩虹，太美丽又太虚幻，被称为上帝的许诺。
　　办公桌前的左京大概是被这个刺激到了。
　　已经习惯了左京总是突如其来的倾诉，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说一样的倾诉。
　　其中很多可能是第一次对人说。
　　我面无表情的把文件放到他的桌上，随口丢下一句冒到嘴边的话。
　　“dying in the sun”
　　意识流一样，但从左京望过来的眼睛中，我知道我的意思他懂；
　　半年来，我对左京说的话从一开始的句句讽刺，到后来的不置一词，直到有一天我觉得那沉默太过刻意矫情，就变成这种不带传达性质的交流，我说出我想说的话，不是作为回答，就像单方扩散信息素的树木，但是左京从一开始就听懂，
　　我坚持这种交流，一直在希望下一句话他不懂。
　　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懂造物主的意图。他在完整中放入残缺，又在残缺中显露出完整。比如他让左京懂我，比任何人都懂，同时让他一开始就失去了解我的可能。
　　半年的消耗战，打得我很累很烦，我仅仅尝试了一个月每天给人找茬的日子就认为那绝对不是人过的。和谐的结果是我漠视，而左京无视我的漠视。他似乎觉得这样很好，带我去各种场合，或者就仅仅呆在随园里，似乎我的存在不过是滴入他自身缓慢绵长的时光之河的水滴，有时我觉得我就此走掉他也不会发觉，有时却又会在晨曦中发现男人在我床前枯坐了一夜，
　　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守着，不动作，不放手，就像原始森林中初遇人类的猛兽，迈着舞蹈般的猎食步伐，绕一个只有自己知道代表什么的圆。在那种危险的单调中，有某种催眠的旋律。

　　左京毁了我的学业，是打算用工作把我套牢在身边，我顺势进了他的公司，来历不明，技能太差，却进了一间人人挤破头的大公司，开始自然有人鄙视嗤笑排挤，不过若非张敢提醒，我几乎没有察觉。
　　“他们真的在排挤我？”一边疯狂扫视数据一边听背后灵的一天实况回顾 “比真主还真，陛下。鲁迅先生说，语言是匕首，是投枪，我们要把它扎入敌人的心脏，来来陛下，再复习一遍明天要对那帮庶民说的话。”
　　我笑了，张敢果然死了都改不了书痴的毛病，看到哪有一叠堆起来的纸，他不翻一翻是过不去的。
　　“看过了，到‘你长了大脑纯粹是出于误会’那句。”
　　“不错，只是陛下的声音最好少一点睡意。”
　　偶然回想起幼时张敢教自己认字的样子，和现在完全倒了个个，以前朝廷上哪些老城府看见现在这个随时挂在自己背上的张丞相，估计假发假牙吓掉一地，紧盯着屏幕上串串数字代码的皇帝丝毫不反省自己的变化，
　　“昨天安倍君又来了，你为什么总是不肯让他给你检查？比起你和我呆在一起，我更希望你能从此平安.”没有回音，转头看到背上不知何时睡过去的魂灵，皇帝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他直到死了以后，才有余裕享受青春？

　　窗外传来雨声，我被它变得安静，少年听雨歌楼上，中年听雨广殿中，老来听雨僧檐下，梦里阿处是君山？
　　只要我的心中出现一丝空闲，
　　我就会想起他，哪怕只剩淡淡的灰影，也会令我死后化为彩虹。

　　日本神户，一座古朴庭院的中，铺着鹅卵石点缀着苍苔的小径中央，一个美得不似凡尘中人的男子举手承接指尖的相思水，丝毫没有要避雨的意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向天空望去。
　　檐下廊柱上斜倚着双手合围抱在胸前，身着和服的男人藤原光一，视线长久凝固在院中的身影上，被雨帘模糊了表情。

　　一年后
　　左京陷入医学诊断不出的恶疾，高烧不醒，噩梦连连，噩梦中只有我的手好给他抓，也算他做人失败啊。
　　同时张敢再次陷入深度昏睡。久未来往的安倍千寻闻讯匆匆从日本赶回，一进随园，就看见独自坐在细雪中的李觉。
　　我听见门响回头，“安倍君”男人显得比以前更瘦削，变得沉默，唯一没变的是唇角淡然的微笑。
　　安倍先看了看左京，面色凝重。转身查看张敢。
　　试过几张符纸后，安倍摇摇头“他的魂体为你冲破了两重禁制，执念太深太久，已刻入魂魄，万物都有一个度,若你和他继续呆在一起，他的执念还会加重，那将是比灰飞烟灭更严重的后果，觉君，其实你并不希望他对你的执念进一步加深吧？”
　　我苦笑， “安倍君，问得好轻松啊，你不会知道我多希望我愿意。”
　　安倍一边将张敢用符咒层层围绕一边开口。
　　“李觉，你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可怜的那个人吗？世界那么大，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同样也发生在别人身上，如果你还打算活着，就像个活人那样活着。”
　　安倍没有把张敢与他的谈话告诉李觉，他想，那样，李觉或许还留下一个逃遁的地方。
　　“觉君，你让我找的人，确实就在日本，他被人找到时受了重伤，现在留在救下他的藤原光一身边。”
　　“藤原左京不可能让他留在那没有动静。”我睁大了眼睛 “难道.......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也许是也许不是，只知道他失忆了，现在是藤原光一最亲近的人，左京大概想让你知道，才放任我了解这些吧？”
　　世界的声音有一瞬间消失了。我失神望着安倍翕动的嘴。
　　“觉，你是聪明人，不要永远抱残守缺。”安倍似乎急着离去，咽下了更多的话。
　　送安倍走后，我嘴角终于忍不住翘起，这么狗血的桥段也用，难道是被用了什么药物顺水推舟?
　　想象他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时的表情,我大笑起来，
　　如果他真的忘记了呢？
　　那么我也会找到办法失忆。